这天早自习，杨乃真无精打采地走进教室，趴在桌上在闭眼休息。
宋景扬歪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身边敲了敲桌子：“杨乃真，你昨天几点睡的？”
“很早”乃真的声音和平常比十分虚弱，有气无力的。
“你昨天睡得早怎么还这样？难不成得了瞌睡症。”宋景扬摸了摸他的脑门、又摸了自己的，疑惑道：“也没发烧啊，你到底怎么了。”
杨乃真的声音有点哀怨，好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凌晨就开始拉肚、现在还没好呢....”
“拉肚？”景扬很惊讶，因为从小就喜欢运动的关系，杨乃真的身体素质一直都特别好，几乎不会生病；除此之外，他还顾及着比赛的尿检很注意自己的饮食，所以吃饭也都十分干净，看乃真这个样子，景扬也不由得叹气：“那你吃药了吗？我去校医院看看有没有黄连素或者什么，你等我回来啊。”
“吃了...”乃真拉住他坐下，抬头对他笑了笑：“这不是等药效发作吗？”
两个人正声说着，就看到戚诚翰揉着肚子走进教室。
“你又怎么了？”宋景扬皱着眉头打量他。
“肚子疼，早上跑了几次厕所。”戚诚翰坐在位置上开始掏书桌里的热宝，小声嘀咕：“按理说现在也不是冷热交替的时候，为什么还有胃肠感冒的错觉呢？”他连东西还没拿出来就又站起来：“不行，我还要去。”
戚诚翰在后门跟方梓越擦肩。
“我不想上学了。”方梓越一坐下来就是这句话。
景扬瞪着眼睛看她：“你不会也拉肚子吧？”
“什么呀，我就觉得胃难受，连早上喝的粥都吐干净了。”梓越趴在桌子上委屈巴巴地道：“今早连开嗓训练都没做，实在没力气...”
这时候宋景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
他到地理教研组找薛明奎，把事情说了之后担心的问：“老师，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
薛明奎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很严肃地点头：“是不对劲儿。”
“连杨乃真那种身强体壮的都中招了，你说不会是大规模的吧？类似于某种病毒...”
“乌鸦嘴，应该不会。”薛明奎带着宋景扬往班级走，发现楼梯边上的女厕已经开始排起了长队，他心下更觉不妙，走进班级的时候果然发现有一小半儿的同学都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还有一些空位是出去排队上厕所，其他人都看着这种情况不知所措、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同学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见班主任来了，大家好像找到主心骨一样纷纷说着自己的情况。
呕吐、拉肚，极个别伴随着眩晕和低烧。
薛明奎很快就拨通了张校长的电话，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领导。
“校长说每个班级都有这种情况，而且比例基本有四成。”老薛担忧地看着他们：“你说的没错，应该是大规模的...就是不知道传播的范围有多广。”
崔嘉圳坐在座位上，看了柏言铮一眼。自从上次因为范楚融的事情吵了两句，两个人就几乎没有说过话，柏言铮一直坐在吴庚泽旁边没有回自己的位置，此时的他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身旁的吴庚泽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柏言铮把书放下仔细地去观察他，然后也回应了，似乎在安慰。
这样的情况不由得让崔嘉圳大为光火。他知道柏言铮是在和自己生气，但从崔嘉圳的角度看，这种没必要的冷战非常可笑，难道范楚融是好人？还值得自己挨柏言铮一脚吗！这可是他第一次被柏言铮动手，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每次想到这儿，他就胸口一堵，然后冷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柏言铮倒不是看不见，他就是懒得理崔嘉圳。
一上午的课都上得很乏味，而且数学老师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他只是发了卷子让学生做，自己则时不时擦着脸上的汗。情况持续到中午，很多人甚至连起来吃饭的欲望都没有，薛明奎快步走进班级宣布：“同学们，学校下午紧急停课！想回家的可以现在就通知家长来接、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的看个人意愿留在学校自习。”
宋景扬惊讶地道：“老师，发生什么了？”
“新闻已经报道了，这是西京市近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水质污染事件。”薛明奎严肃地解释：“上午的时候很多市民都在拨打市长热线，说家里的自来水有浑浊、杂质等情况，除了未央和决明之外其他四个区以及两个新区是大面积出现这种问题，以至于烧成热水后依然存在病菌；很多同学昨晚和今早也是因为喝了家里的水才开始拉肚、呕吐，一些高中已经蔓延全校、教育局发布了紧急红色预警，不但停课、还建议大家最近暂时只喝矿泉水和纯净水，不要再用家里的自来水饮用。”他叹了口气：“现在西京政府已经在调查自来水被污染的原因，相信很快就会给百姓一个结果，老师看到这种情况也很心痛，你们都记得吃药休息、有问题随时老师，现在没带手机的同学可以互相借一下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明情况，我去办公室联系家长。”
说完，薛明奎匆忙离开了教室。
这样突如其来的停课并没有让人觉得高兴，宋景扬站在杨乃真身边观察他，小声问柏言铮：“你没事儿，是不是因为家里只用矿泉水？”
“嗯”柏言铮点点头：“你还不知道我爸吗？一直觉得自来水不干净、用的时候还要过滤两三次，还好他坚持用矿泉水做饭、不然我中招了不要紧，隋大哥可怎么办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崔嘉圳。
后者正低着头看书，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到了下午，班级里的人几乎都回家了，剩下的人也不太想学习，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着话。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杨乃真忽然抓紧了宋景扬的手。
“你怎么了？”景扬发现不对，看见乃真额头上的汗大惊失色：“乃真、乃真？”
“好像更疼了...”杨乃真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怎么办。”
宋景扬赶紧道：“快，送乃真去医院。”
柏言铮一下子站起来：“啊？”
杨乃真被宋景扬扶起来，只见他脸色煞白、额头都是汗，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看起来非常虚弱。一直没说话的崔嘉圳直接把他架起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对宋景扬说：“你去校门口拦车。”
他又看了一眼柏言铮：“把他的东西收拾好。”
柏言铮点点头，三个人一起把乃真送到医院。见医生说不算严重并且挂了点滴，宋景扬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和柏言铮说话：“他爸妈不在家、姐姐又马上就要高考了，万一这个时候出点什么意外你说可怎么办呢？”景扬拿着手机给湛铭发微信：“我告诉湛铭让他替乃真跟教练请两天假、就他现在这个死样子得休息好几天才能恢复了，去了体育馆也是白搭。”
“别太着急，医生不是说没事儿吗？这波污染很快就能解决。”柏言铮笑着安慰他。
“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陪着他就行。”景扬抬头看着两个人：“反正就是打点滴、完事儿我就送他回家。”
崔嘉圳点点头：“也好，都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你费心了。”
柏言铮也叹了口气：“有事儿给我发微信啊。”
宋景扬笑着送他们到电梯，挥了挥手。
电梯里，只有柏言铮和崔嘉圳两个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话？”
就在柏言铮抬头看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崔嘉圳忽然看着他问了这句话。
言铮微微一愣，他盯着崔嘉圳看，没说话。
崔嘉圳觉得很无力，他叹了口气：“非得让我承认是我错了吗？”
“不用。”柏言铮低下头，声音也很轻：“这不是已经说了吗。”
电梯门这时候打开，两个人走出来。
崔嘉圳见他肯开口说话，暗自松了口气之后又开玩笑：“我没想到你这么犟，不和我说话也就算了、还搬到吴庚泽旁边不回来，搞得像同床异梦的离异夫妻。”
柏言铮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话都说？”
说到这儿，崔嘉圳忽然凑上去近距离看了一眼柏言铮，挑眉一笑：“我们复婚吧？”
两个人近在咫尺，柏言铮看着他的眼睛和笑容，心头猛地一跳。
“滚...”他推开崔嘉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脸红，只是笑：“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这很乃真化。”
崔嘉圳双手插兜看着他笑。
“我先走了，你回家也注意用水安全。”柏言铮和他道别。
他站在医院的台阶上目送柏言铮离开：“去吧，路上小心。”
水质事件很快就有了结果。柏言铮打开客厅的电视跳到新闻频道，里面的主持人一脸严肃进行播报：“困扰了本市市民三天的水质问题在今天早些时候公布了调查结果，据相关部门所述，才入驻西京的某化学加工厂因为地理位置靠近水源而造成无意泄露，但其废料并不具备毒性与传染性，所以受影响的居民没有更严重的症状出现;现西京市人民政府已经对该工厂做出停业搬迁处理、并邀请有关专家测量水质、选取新的自来水水源，具体情况请进一步关注本台新闻...”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柏言铮走上楼打开电脑，点击了新概念的匿名树洞。第二轮复赛的结果已经公布，柏言铮再次进入到200人的决赛。只要在决赛能够拿到名列前茅的成绩、就有机会成为西京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自主招生的夏令营成员，对于柏言铮来说这不算诱人，但可以借机会去北京逛一逛，也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看了看山川灰色的头像，忍不住点开两个人的聊天界面。
上一次和山川说话，还是在清明之前。
柏言铮想了想，打下几个字：“山川，你在做什么？”
“玩游戏”没想到对面很快就上线回复：“最近压力有点大，打算放松一下。”
“怎么了？”
“和朋友吵架了。”
“真巧”柏言铮在屏幕这边笑了笑：“我最近也跟同桌闹了一点不愉快，不过已经没事儿了。你应该和朋友谈一谈、这样就会变好的。”
山川过了一会儿回：“嗯，你说的有道理。”
“我给你推荐的《南国遗爱》，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看，我觉得是当下最好的言情小说。”
柏言铮看他这么说很高兴，就问道：“那你觉得，书里的所有引用你最喜欢哪一句？”
这次等了很久，山川才写了几个字：“很难选。”
“哈哈哈也对，你复赛的结果怎么样？”
“进了决赛，你应该也没什么悬念吧大学霸。”
“嗯，侥幸而已。”柏言铮想了想：“那到时候岂不是能在决赛现场遇到了？”
山川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又道：“嗯，可以网友见面了。”
“哈哈，我还挺期待的。”柏言铮挑了挑眉：“还从来没有见过网友。”
“到时候联系。”山川回复：“我先下了打游戏，晚安。”
“晚安。”
柏言铮关掉页面，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停课两天之后，大家再回到校园就已经基本恢复如初。杨乃真的身体也好了很多，只是他依然有点精神不济、所以训练还没有去，在班级里也没有之前活泼。而学校拓展兴趣课也陆续开了课。和艺术节、运动会那些课外拓展不同，兴趣课也是课程的一种。忘川中学根据学生的兴趣爱好在每周二和周四的第一节晚自习开设了很多与主流科目无关的课程，目的是培养学生的综合素质、让他们感受到了书本以外的乐趣，比如风水、纺织、舞蹈、文学、绘画、篆刻以及小说鉴赏、影视赏析等等。
柏言铮选的是风水，由高二和高一的政治教研组轮流上课。
这件事情宋景扬一直感到十分稀奇：“哎，你们说风水这个东西不应该是很玄学、很神奇的吗？竟然由政治老师来上哎！难道这些老师不是无神论者吗，这怎么解释...”
“风水不单单是神学、也有一定的科学。”柏言铮笑着解释：“你知道全国风水学专业第一的是哪所大学吗？香港科技，每年学生毕业之后都会被两广、港澳以及东南亚的企业或者富豪聘请去做专业的风水大师，收入很可观、所以很热门。”
他的话让方梓越几个很感兴趣：“比如穿堂煞，又叫一箭穿心；咱们忘川东门之前是正对着马路的，门后又是行政楼，这一条直线就是穿堂煞，所以莫名其妙的出现过学生和教师在行政楼里自杀的新闻；后来是上一任的校长请了风水大师来测算，把门的位置移偏了一些、又在几个地点用了松山石，这样的情况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方梓越和宋景扬同时恍然。
“我觉得风水还挺有意思的，不像有些人去学什么纺织。”宋景扬扫了一眼旁边正在认真织毛衣效果却奇差的杨乃真，忍不住道：“你织的不会是毛衣吧？就你这水平能结业么大哥？”
杨乃真心情似乎很好，呵呵一笑：“又不考试、学着玩呗。”
崔嘉圳也在一边微笑。
赵紫衣却倚在门口看着柏言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紫衣，怎么了？”柏言铮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就转过去看着她。
“没事儿...”她本想说自己在手工课遇到了陈思妍，想了想又摇头：“觉得风水挺有意思，比手工剪纸强太多了。”
柏言铮笑着点点头。
陈思妍一如既往地在晚饭休息的时候走进活动室。这是社团联合会专门为古典文学社拨出来的教室，作为现任的社长、她每次活动日都要精心准备，好让社团运转地更好。不过今天教室却来了个意外访客，忍不住让她惊喜：“楚融姐？”
范楚融歪头看着她微笑：“是不是想我了？”
“姐姐你好像有很久都没来了吧？是不是高三的课业很重。”陈思妍虽然平时是个安静的女孩儿，但遇到对自己好的人总会格外热情，她和范楚融抱了抱，然后关切地看着她：“还有两个月就要解放了，姐姐你紧张吗？”
“还好吧，其实自己是什么水平已经定型了，这两个月不过是查缺补漏巩固基础，我我就是心态不错、并不紧张，不然哪里有时间来看你们。”她看了看屋子里那些高一的女孩子，忍不住点头：“社团被你管理的很好，看得出来你很用心。”
陈思妍笑着点头：“当然了，姐姐交到我手里的时候社团可是非常繁荣的！我不能拖后腿啊。”她笑着为学妹们介绍：“我介绍一下，这是古典文学社上一届的社长范楚融学姐，也是对咱们社团贡献很大的人。”
小姑娘们或多或少听说过范楚融，都笑着和她问好：“学姐好！”
范楚融和她们打了招呼，就拉着陈思妍说着自己的来意。
“我快离开学校了，有件事情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如果不说我会觉得很遗憾。”
“怎么了学姐？”
范楚融直接开门见山：“你喜欢柏言铮吧？”
陈思妍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个问题，忍不住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道：“学姐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范楚融笑得很温柔：“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嗯”过了很久陈思妍才点点头。
“思妍，人的青春就只有一次，难道你就只想做一个橘生淮南式的洛枳吗？”她的眼神很真诚，似乎带着柔光劝慰陈思妍：“学姐快走了，以后谁还能默默支持你继续喜欢他？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真的不会痛苦吗。”
“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陈思妍有些迷茫：“如果被他拒绝了，我该怎么办呢？”
“不说出口你怎么知道结果？”范楚融笑了：“有些事情只有做了才能不留余地、就算得到的不是想要的，那也是青春无悔。”
陈思妍看着她坚定的神情，渐渐起了某种想法。
“学姐，所以我要告诉他吗...”陈思妍不由得迟疑。
“我只是觉得，你对得起自己最重要。”范楚融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道：“你不是一直在说，身负勇气的人才是最值得喜欢的人吗？所以你自己呢，有没有这种勇气？”
她的话似乎一个魔咒，在陈思妍心里疯狂增长。
“那，学姐能不能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范楚融笑意更深：“放心吧思妍，我会帮你的。”
教室外，孙静仪正在走廊巡视。
“主席？”一个学妹走过来打招呼：“能不能请您到我们社团指点一下。”
孙静仪点点头跟着她走了，直接忽略了古典文学社。
等她出来的时候刚好跟范楚融擦肩而过。
静仪立刻反应过来回头去看范楚融的背影，心中升腾起说不出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