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吃完饭，许夏收拾好垃圾，那个男生还没回来。许夏想直接关门，给我劝住了。

开玩笑！说了客人优先，怎么转眼间为了我又不等客人了！这种思想是错误的，我们必须要坚持原则。

听完我的说教后，许夏笑了好一会儿，她说我认真的样子很像张老师。

看我无聊，她干脆教我玩起了电脑里自带的小游戏，我玩得不亦乐乎，过一会儿才想起她说要教我打文件的事。

许夏说学那个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就放松一下，我想想太有道理了，又欢乐地投入到扫雷的海洋。

期间又来了几个复印的客人，做简历的男生五点多才来，手里拿着个塑料文件套。检查简历没错误后，又让许夏打印了四份，一起用文件套封好。

“多少钱？”

“做简历5块，打印5张每张1块，一共10块钱。”许夏说。

那男生掏了10块钱出来给许夏就走了。

我好奇问“他不也是大学生吗？怎么还出钱让你做简历，他自己不会做吗？”

许夏笑道“大学生也有学习好的和学习不好的，而且学校里的电脑一般不让拷贝文件出来，会做也没用。”

我没听过拷贝这个词，但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理解地点点头。

我看许夏关了电脑准备关门，有点心虚说是不是因为我耽误了生意，她说平时也是六点左右关门，过了这个时间客人就少了。

我这才放心，和他一起拉下卷帘门，又上了两道锁。

她拎着包，带着我来到一间宾馆门口。

“这间比较正规，要登记身份证，拿你身份证出来。”

我把身份证拿给她，便跟着她进门，四处打量着。我没住过宾馆。中考和高考很多同学在县城住旅店，我都是住在叔叔家，所以一直很好奇在家和学校以外的地方住宿是什么体验。

“我表姐来北京看我，这是她身份证，这是我的，我们要一间标间。”许夏走到前台和服务员说。

“你没成年，房间用你表姐的登记、房费128，押金100。”

我瞪大了眼睛想说话，但看许夏很自然地掏钱，怕说了让她丢面子，我又忍了回去。

房间在七楼，我们进了电梯后，我都没空去惊讶那个透明的电梯门，着急地和许夏说“许夏，这家宾馆太贵了，我们去你住的地方睡吧。”

许夏看向我，笑了“你还知道什么是贵，什么是便宜啊？”

老实说，我对自己没买过的东西不太会衡量价格。就像高二那双高跟鞋，因为我的鞋都是爸妈准备的，我也不知道六十的鞋是贵还是便宜，只是在县城逛街看到玻璃窗里那双鞋好看，就买了。我也是后来听婶婶说她平时穿的鞋就三四十一双，才知道一个普通农村学生买六十的鞋是不恰当的。

但是今天，在我看过许夏那一块几块做回的生意后，我很清楚这128对许夏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这就是贵！

电梯响铃，门打开了，许夏拉着我走出去，问“怎么不说话了。”

我看着她，很认真地同她分析说“你做简历5块钱、复印一张才1块，我在那里两小时，店里只接一个简历一个传真还有三个复印，这128你要很辛苦才能赚到。”

许夏脸上笑容黯了下去，拉着我去找房间，“我喜欢赚钱给你花，所以不觉得辛苦，而且我会把生意做大，你不用考虑这些。”

我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眼睛酸涩，心里特别难受，我一把甩开她，蹲在地上，低着头闷闷地说“可是我一想到你为了做生意都不能准时吃饭，一块两块挣回来的钱，就因为我跑过来，一下子花掉这么多，我就很心疼。”

许夏也跟着蹲下来，“心疼什么？心疼钱啊？你以前也没这么抠门啊？”

我抬头瞪了她一眼，“我是心疼你！我很心疼你！”说完我眼泪忍不住哗哗地流。

许夏眼也红了，随即很大力地抱住我，她侧过头，嘴唇擦过我耳朵，软软的、痒痒的。

我猜她肯定用我头发偷偷擦眼泪了，她从小就不让别人瞧见她哭。

好一会儿后，耳边传来她的低语“张老师他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说心疼他们。”

这我还真没有，我有点心虚地解释说“我又不知道他们挣多少，而且他们是大人，挣钱肯定比你容易，不用我心疼。”

许夏伏在我肩上笑“胳膊肘往外拐，不过我很高兴。”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怎么叫往外拐，你也是我们家的人，我最多算是窝里偏心。”

边上有个人经过，看到我们愣了一下，又神色如常地走了。

我推了推许夏“我们起来吧，你留个短发还这样抱着我，别人还以为我们是来宾馆偷情的。”

许夏松开我，笑着看了我一眼后才拉我起来。

“今天的钱已经给了，怎么都要先住一晚，你也需要好好休息，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可以吗？”许夏问。

我点点头，给了钱又说走，人家应该也不会退了。

找到房间，一开门许夏就去开空调，房间里很快凉风阵阵，我心想这128的房就是高级。

许夏让我先去洗澡，我正有此意，大夏天的在火车上闷了二十多小时，我感觉我都馊了。

我打开行李包，边找睡衣边开玩笑说“许夏，我一身臭汗味，你也抱得下手。”

许夏调着电视频道，头都没抬“你可以不洗澡，试试看我能不能抱一夜。”

“熏晕你！”我笑着进了洗手间。

洗完出来时，许夏坐在床上看电视。她问我要不要先回个电话给张老师，打完睡一会儿，晚一点再出去吃东西。

一听要给我妈打电话，我秒怂了。

“没事的，张老师只是担心你，现在知道你安全，应该就没什么火气了。”许夏说。

我有点不信，但还是拔通了家里的电话。许夏猜的没错，我妈只是叹了口气，说我太不让人省心了，还说会打点钱在我卡上，让我在北京玩几天，不要一直花许夏的钱。

见我妈没提起志愿的事，松了口气。没有这个矛盾，我认错很快，哄了我妈两句，最后挂了电话。

我高兴地往床上一扑，“耶，我妈让我好好玩！她不生气了。”

许夏笑了，把电视声调小，“你睡一下，9点我再叫你去吃饭，这边上有间宵夜档味道不错。”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刚想着这床真软啊，房间真凉快啊，就慢慢没有了意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许夏留了条说昨晚叫了我几次，但我没醒，让我起来记得先吃早餐，然后打她打电话。

便条边上是一个保温桶，打开里面是三个温热的肉包子。

我洗漱完吃了包子，没给她打电话，收拾好行李，直接下楼退了房，没押金条还给宾馆前台写了个遗失申明。

我记得昨天的路，径直走到了店里。许夏看我提着行李递回那张一百的押金，脸上很是无奈。

许夏介绍我认识那个和她合伙的校友，很清秀的一个男生，和我想像中的学长形象很不一样。他有点腼腆地说这几天他会守店，让许夏陪我好好玩。

我让许夏带我去她租的房子，许夏不肯，说条件不好，我就一直缠，最后她没办法答应带我去，但说只是看看不能住那。

我才知道所谓的地下室是什么房子。

我坐在许夏的硬板床上，打量着这个又黑又闷的小小房间，很久都没说话。我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提议来北京，这和我想象的生活太不一样。

“怎么啦？”许夏问我。

“许夏，我当初的约定是不是害了你？你原本在电子厂上班好好的，现在住这种地方，这太苦了。”我有点低落地说。

许夏贴过来和我坐在一起，“我不觉得苦。这是我们俩的约定，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对这座城市也很向往，而且电子厂的工作根本不适合我，这样说你明白吗？不要再说什么谁害谁的傻话。”

我看着她，想说我明白但我就是心疼、难受。

许夏拉着我的手，继续说道“放心，这些都是暂时的。最近我在弄证件照的设备，到时放店里一起做，生意会好很多，赚到钱我就搬，你下次过来肯定能住上敞亮房子。未来我还要在北京买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你信我。”

我猛点头，许夏说什么我都很相信，从小到大她说过什么就一定能做到。

她不肯让我一起住地下室，我又不肯住宾馆，最后折中，我们来到她刚来北京时住的青年旅舍，15块一个床位，一间房四个人，两个上下铺。

我争着给了两个床位的钱，和许夏一起要了个上下铺，很兴奋，仿佛又回到了初中时期。

许夏还想加钱换个房间里有厕所的，被我拒绝了。我初高中宿舍，厕所和浴室都是整层楼公用，我对此很习惯。

许夏看我住得开心，第二天续了一周。我让她省点钱只续我的，她说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怎么能让我一个住，我笑着说都是女的怕什么。

不过想到能和她一起住，而且这几天她不用住回那个地下室，对比花这点钱我又心里平衡了。

而且我决定等来北京上学后，多骗爸妈一点生活费，早点帮许夏换个好房子。想到这我就兴奋不已，像是一两个月后这北京就是我和许夏的天下了。

我在北京玩了快一周，逛遍了各大热门景点。临近填志愿，我主动和许夏说我要回家了。

许夏给我买了卧铺票。回家前一天，她带我去喝珍珠奶茶，我听过但老家县城还没有，我觉得好喝极了。

可等到许夏说出那句话，奶茶好像瞬间就变得苦涩。

她说“留在省里读大学吧。”

我终于明白我妈怎么突然不劝我了，合着她早就告诉了许夏，而且还让许夏来做说客。

“连你也不理解我对吗？我妈一说你就来劝我，我们之前的约定你都忘了是吗？”我心里一股无名火。

许夏叹了口气，握着我的手说“我只是觉得张老师说的有道理，没理由能上一本不去。”

我用力甩开她，红着眼说“十三岁我们就说好的，一起考北京的大学，一起在北京发展。当年你突然说要去读中专，现在你又让我放弃北京的大学，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我…可以尽量多去学校看你，你放暑假也可以过来住。”许夏说。

“我不！见你一次交通都要一两天，而且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我们已经分开三年了，我不要再这样，我就要天天贴着你！”

许夏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等你毕业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只需要四年，不，只需要三年，你大四就能过来实习。”

许夏的声音温暖又干净，但也无法安抚我一腔被泼了冷水的热血。

“三年太长了，我不接受！你们谁也不要劝我！”我狠狠地放下饮料杯子，跑了出去。

许夏追出来的时候，我正蹲在马路边上哭。

她走过来，蹲在边上拿纸巾帮我擦着脸，“我劝你不是因为张老师。是我觉得自己之前没考虑好。我对做生意太理想化了，以为很快就能赚大钱，也没理解透高考志愿的事，就让你考北京的学校，这些都是我的问题。所以兰兰，这三年你就当等等我，让我在这边先站稳脚跟，等你大四时，我的生意一定上了轨道，那时你过来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听她这么说，我更生气“我又不是为了享福才来找你！我来上大学还可以帮你，帮你看店，帮你做生意，你累了我还能给你捶背，给你做个伴。”我说着说着又想到要软一点许夏才会听我的，便一脸哀求道“我求你了，许夏，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也不想在省里读书，我会难受，你别劝我了行吗？”

许夏摇摇头“我舍不得你辛苦，也舍不得你放弃更好的学校。”

我看连这招也没用，整个火了，站直身体，怒声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违背了约定！你就是在帮我妈说服我！我的想法在你眼里根本不重要，从小到大都是！”

我实在不理解，这个人明明对我那么好，平时什么事都依我，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对我这么绝情，怎么求都没用。

直到第二天我要回家了，我们也没达成共识，她劝不动我，我劝不动她。

她皱着眉把我送上火车，我看着她的身影越行越远，心里想着，你就等着瞧吧，我一个月后铁定过来找你。

只是很多事，并不随人意。

直到录取通知书下来，我才知道，为什么我说自己填志愿我妈也没干涉，因为最后交上去的志愿表根本不是我填的那张。许夏的中考志愿我妈不敢改，但亲女儿的志愿她改得理直气壮，学校老师也觉得理所当然。

我在家又哭又闹，直到我听到我妈偷偷和奶奶说，这是许夏想的主意，说实在劝不了的话，就只能这样。

我打了个电话给许夏，只说了一句话，“你真狠啊，许夏！”

开学的时候，我妈要送我去学校，我直接拒绝了，我跟谁都不想说话，只想离开这个家，最好谁都联系不到我。

国庆节的时候，我刚军训完几天，晒得脸黑黑的，也没出去玩，拿着本小说，坐在学校一个角落里看着。许夏突然坐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只看了她一眼，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兰兰，对不起。”她帮我擦着眼泪，轻声道。

那个国庆假期她都陪着我。我好像突然变成熟了，没有再叽叽喳喳缠着她说这说那，也不会去抢她手中的零食、她碗里的饭菜，连住宿也没霸道地去和她挤一张床。

她应该也发现了我的变化，有时会怔怔地看着我出神，偶尔还叹气。

我心里也对自己这种变化有点无措，也想找她说说心里话，想说许夏你快哄哄我，我害怕，害怕这样和你僵持着。

但是当假期最后一天到来时，那种即将分别的难受，让我记起了造成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最后也没和她说什么。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我慢慢和罗旭走近，她也像是越来越忙，我们的联系日益减少，直到我结婚彻底断了联络。

想不通、钻牛角尖的时候，我都在后悔。我想最后一次和许夏见面时如果我能主动一点，是不是我们就当场和好了？我会一心一意等待三年后的北京之约，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罗旭的靠近，不会和许夏有漫长的离别，也不会有这混乱的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结束，接下来要认真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