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离离张大嘴。

她大概是懂了奇芸在说什么，正是因为听懂了，才觉得更惊奇。

人类听起来玩的好花呀！

“后来呢？”槲离离听得入迷了。

“闹上菩提天……”奇芸流着泪，说，“大长老不管……让两家自己解决……”

“文澄劝她父亲息事宁人……不要和奇家起冲突……再之后没多久……就听说她解了和辟公麟的契约……遭到反噬……魂飞魄散……”

“怪了。”槲离离心想，“文澄为什么要劝她爹息事宁人？”

文澄不应该最想，报复羞辱了她的人么？

“而且你说反噬会魂飞魄散——”槲离离想到，在她控制下，奇芸没可能说谎，“她的魂魄明明是完整的，还入了魔。”

她控制着奇芸，试图逼问出更多信息，但奇芸似乎已经说完所有跟文澄有关的事情，只在她手下艰难呼吸，说不出一个字。

思来想去，没有记忆的文澄估计也说不出来个什么，说不定后来发生什么，朝如息应该清楚。

槲离离犯了难。她还想听二号小弟的故事，这需要用到一号小弟，但一号小弟现在的状态是死了。

“算了，你走吧。”槲离离松开禁制，控制奇芸离开盈安阁。

“她说的没错，文家每一任家主，和辟公麟的契约是一生的，直到死去。”墙头上传来顺顺声音，“活着的时候解契，意味着会遭受反噬，魂飞魄散。”

槲离离抬头，只见顺顺嘴里叼了根竹叶尖，躺在墙头刚好投下阳光的那一块。

“那文澄现在是死魂魔怎么说？”她问。

顺顺坐起身：“那就要涉及到‘死魂魔’这个物种的成因了。至少可以知道的是，肯定有人为文澄聚过魂。”

“是我的一号小弟么？”槲离离又问。

“我不知道啊。”顺顺耸肩，“如果朝如息为文澄聚魂，为什么将她藏在这里，而不是还给文家？”

他想了想，又说：“据我所知，能够做到‘聚魂’逆天改命的法宝，只有傅家的‘回相灯’。”

槲离离：“文家有人要害她？”

顺顺愣了下。

“我靠，大王厉害！”顺顺惊叹，“我怎么没想到。不管是谁替文澄聚魂，将她藏在菩提天，肯定不是为了关她，而是为了保护。”

文澄从屋里飘飘忽忽出来，刚好听见她名字：“你们在说我吗？”

“是的。”顺顺答道，“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槲离离以为她会捂着耳朵说不要不要，没想到文澄愣了会儿，点点头：“我要听。”

顺顺：“死得很惨那种也要听？”

文澄犹犹豫豫的：“嗯……要不，还是不听了？”

槲离离眼疾手快将她摁住：“你必须给我听！”

顺顺便将刚才在墙头上，跟槲离离偷听到的八卦，给文澄复述一遍。

文澄听完后，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有些茫然。

“所以我、我是被人羞辱……后来跟那个什么辟公麟解除契约……魂飞魄散死的？”

文澄揪着手指：“总感觉哪里不对。”

“是不是感觉，说的仿佛不是你？”顺顺问，“你这个失忆的问题，很严重啊，顺医生颇感棘手！”

文澄：“但是！真的就那种感觉啊。你们说有人□□我，可我努力想了想，一点被人强迫的感觉都没有。”

槲离离猜测：“聚魂成功后，人也傻了？”

顺顺将嘴里的竹叶尖拿下来：“其实我刚也发现，给她讲那些事情，她仿佛都没什么感觉。”

“照理说，怨气这么重了，提到相关记忆，起码得有点反应吧。”顺顺说，“她就真的跟听八卦一样了。”

“你不是文澄？”槲离离猜测。

“魂飞魄散那里有点感觉的！”文澄不服气反驳，“我肯定是文澄。”

顺顺：“棘手了。”

“唯一可能知情的人，朝如息，他已经凉了。”顺顺说，“不过，我还知道一个办法。”

“什么什么？”文澄捧着脸飘到他面前，满脸期待。

顺顺：“回相灯。”

槲离离问：“给她聚魂的那东西？”

顺顺点头：“刻月境诡道流傅家，是最不像正道的一个流派，他们所用法术偏邪。巫符门奇家虽然用巫术，和傅家法术有所重叠，但都没有他们这样邪，回相灯，算是傅家的镇门法宝了。”

“此物用途有，将破碎魂魄聚敛，修补受损魂魄，貌似还能让虚弱魂魄强壮。”顺顺摸着下巴，“缺点也很明显，它会抽走魂魄一部分记忆。”

文澄惊呼一声：“这就是我没有记忆的原因？”

顺顺认同了她的说法：“假如可以找到回相灯，取回那部分记忆，你就可以想起过去的事情。”

文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是个跑龙套的么？”顺顺45度望天，“我这一生，作恶多端，乱穿时空，狂傲自大，以为天命在我，就可以为所欲为，直到我为我的骄狂付出惨痛代价。”

他低下头，掏出混斋饭的盆：“现在我想做个好人。打赏一下，我还能再编，你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槲离离将朝如息送她的一块宝石放进去：“再讲点。”

顺顺狂喜：“谢谢大王！大王英明！还想听什么？随便点！”

·

奇芸呆呆地走出盈安阁，一路下山，茫然站在路上，脸上还流着泪。

早课刚结束，文御遥身后跟着几名女修，正好从道路另一侧走来，碰到奇芸。

“奇芸！”文御遥身后有女修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早课？”

奇芸身上法术未解，整个人仍然处于无知状态，没有半点自己的意识。

她呆呆地说：“文澄……”

“文澄？”

听见这个名字，文御遥骤然攥紧手中扇子，脸色亦是猛地一变。

有女修听见奇芸开口说的名字，奇道：“文澄？是不是文家早就死去那位……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

“我看奇芸师妹大抵是魇着了。”文御遥转头看向身后侍女，“冬胡，你带她回我那里。”

冬胡点头应下，上前用力抓住奇芸手臂，半拖半拽将她拉走了。

回到住所，文御遥让冬胡关上门，烧了一张静心符咒放在水碗中，然后将冷水泼在奇芸脸上。

奇芸打了个哆嗦，偏过头，目光逐渐清醒过来。

“越花狐妖丹。”文御遥手中捏着那颗温热的妖丹，轻笑一声，“总不会是大长老送给你的吧？奇芸，你好大的胆子。”

奇芸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迟钝反应过来——这颗妖丹是奇光清从朝起生那里盗得的，文御遥负责菩提天上下事务，估计一眼便看出来，妖丹的来历有怪。

她慌张滑跪到地上：“不、不是，御瑶师姐，你听我解释！”

文御遥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问：“你刚从哪里回来？”

奇芸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空白。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接受奇光清命令，去将越花狐妖丹送给槲离离，为了讨好她，顺便留一手栽赃陷害。

奇芸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但她看见文御遥手中拿着妖丹，心知说谎可能隐瞒不过去。

“……盈安阁。”奇芸选择说了实话。

文御遥把玩着手中妖丹，低头眯着眼注视奇芸。

半晌后她问：“你刚念叨着‘文澄’这个名字，怎么回事？”

奇芸身体很明显地哆嗦一下。

文御遥看出她在犹豫，开口抹除她想撒谎的意图：“不想说实话，我们可以将大长老找来，评评理。”

“不要！”奇芸惶恐低头。

真要闹到朝起生那里去，奇光清一定会独善其身将自己摘出去，到时候，盗窃妖丹的人就是她了。

奇芸拼命摇头：“求师姐不要！如果大长老知道，我一定会被赶出菩提天的！”

文御遥走到座上坐下：“那就把所有一切你知道的，跟文澄有关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奇芸低下头，心中飞快做着权衡。

她想起外人对文家姐妹的传闻，说文御遥和文澄虽不是亲生姐妹，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要好。

当年文澄死后，文御遥一度悲痛难忍，甚至几度哭晕过去。

文澄的死，他们奇家人难逃关系。

文御遥应该只知道，是奇家的人□□文澄，文澄死因很大可能与这件事有关，但不知道她和奇光清也有参与。

如此，为了保全自己，只要说出点半真半假的信息，比如……将奇光清说出去，既可以让自己脱身，还可以让文御遥认为，自己是忠心于她的。

奇芸断断续续的开口，将当年那事模糊说了说，只说是奇光清捡到辟公麟信物，这才骗了文澄出去，有机会下手。

她低着头，没看见座上的文御遥脸色沉郁得几乎可以说难看，眼睛里的恨意丝毫不加掩饰。

文御遥将指甲掐入掌心，那里皮肤撕裂，流出血来。

千想、万想、想不到，弄死了奇家那几只替罪羊，没想到幕后还有这么一座靠山。

但文御遥也不是傻子。

早上奇芸说着文澄满脸是泪的模样，她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但奇芸的描述中，她可是清清白白、没有参与半分。

这般遮遮掩掩，反而更让人怀疑有鬼！

“当时文澄与辟公麟少主约定，以玉佩为证，等到辟公麟少主得到人形，就回来找她。”文御遥低声说，“辟公麟少主身上那块玉佩失落，被奇光清捡到，假装自己是变成人的辟公麟少主，这才骗了文澄……”

她斜睨地上的奇芸：“奇光清捡到玉佩，又如何知道这玉佩是谁的、又有什么用处？”

奇芸好像抖得更厉害了。

文御遥继续道：“奇光清那时候已是家主，成天事务繁忙，怎么会关心这种女儿家才会说的私密事情？”

奇芸：“是、应该是，奇家有别的人，他问了，别的人跟他说的。”

文御遥起身，行至她面前，低下头：“是你吧？”

奇芸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喉咙里冒出一声模糊的叫喊。

那时候的文家家主，文御遥和文澄的父亲，已经向菩提天上告，如何分配两个女儿的职责。

其他门派自然也知晓，在不久后的未来，文御遥会执掌菩提天的事务。

为了让自家后辈在菩提天过得更好，一些门派会早早将女儿送到文家，提前跟文御遥“培养情感”，日后方便在菩提天跟随她做事。

奇芸正是在那之后，就被送到文家、后来直接跟随文御遥上菩提天，在文御遥身旁做事的人。

奇芸话都说不利索：“我、我……”

“奇芸——”文御遥用手指掐住奇芸肩膀，面容微微有些扭曲，“你们兄妹俩，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