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温宁城一路上皆是人,烛火通明,孟归宁能隐约察觉到身后跟着的人,但疼意又是一阵阵袭来,她脚步都虚浮了几分,便也无暇顾及了。
眼前烛光闪烁,孟归宁只觉眼前的一切忽明忽暗,没注意跌坐在地,手上传来的痛感让她恢复了几分清明。
但她只是呆坐着,看着路延伸到一片黑暗中,被那痛撕裂的几乎忍不住喊出声,脑中闪过片段回忆。
【“你叫什么?”
“宋瑾。”
看着孟归宁,他抬眼,笑得肆意而张扬,似将日光都盖了过去。
“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传言般。”
孟归宁却是笑,看着他的眸中带上几分戏谑,“是止小儿啼哭的残暴,还是女子从军的离经叛道?”
“都不是,”宋瑾笑着,上前一步,直直看向她的眼底,“是这世间千万人不可及的自由与清绝。”
闻言,孟归宁却是挑了挑眉,跟着绽开一抹笑,眼底似有烈火焚烧,是往后再不见的炽热笑意。】
她始终不明白沈聿亭如何那般狠的下心,但如今也都不重要了。
她要的,从不是一个解释,而是血债血偿。
想到这,她挣扎着起身,有所预料的回头,便见周行商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周行商愣了愣,却也只是怔住片刻,便是退后半步,轻声道,“抱歉。”
“不必,”孟归宁能感觉到痛意消退了些,终于能扯出抹笑,看着他神色温和,面色却是白的好似已然没了生气,“多谢。”
多谢他一路随着,方才她坐在地上这般久,经过的人总不会全都视而不见,想是有他在才没人上前。
周行商闻言,却是弯了弯嘴角,面色平和却也难掩笑意。
他只是觉得,她不需要。
即便狼狈,她也自会自污泥中挣出,无需旁人的同情与怜悯。
孟归宁又是笑,随即转身,清矍的背影逆着人流,影子被烛光照的长,他抬步跟上,似同她一起,逆千万人所向而往。
终于是到了城中最最繁华之处,孟归宁走在人群中,一声不吭听着耳畔嘈杂声。
她曾经并不喜喧闹,倒是更偏爱孤身独坐于林中,闻山风鸟鸣,溪涧潺潺。
但自自襄琢一役后,她虽依旧更喜独身,可身旁无人寂静无声之时,那段回忆便又会浮现。
她常常忆起曾经,却大多是如方才那般避无可避,被执念裹挟着的恨意击垮。
她开始听人世喧闹,闻市井嘈杂,知这世间事。
她在那之中寻自己的归属,寻曾经的自己。
很可惜,她至今未曾寻得,想来往后,亦不能再见曾经那般的自己半分。
“好!”
耳畔忽的拔高的声音将她惊住,孟归宁下意识抬眼,便见不远处高台上的人用力一吹,火焰汹涌奔腾,似不绝的长河,却又在瞬息间湮灭,比之天际流星所停留的还来的短暂些。
几乎是在那火光消退的瞬息,远处重重的响声如惊雷炸开,再接着便是破空声。
烟火在空中绽开,似万千盛开的花,落下时,又如日暮时天边洒下的金光,降于人间,还世人所愿。
往昔年节她大都在路上,往各处赶去,此等盛景自然难得一见,此番若非改换了行程,怕也见不到这般模样。
想着,孟归宁却是笑。
她险些忘了,温宁城她也曾驻守过些时日,怪不得周行商知她不知下望时那般讶异。
许多事她都记不得了。
但如今这般看着,看着她相守的天下是这般模样,想着天下人若都有这般安宁富足的日子,她这一生,倒也算值得。
她不再留恋,抬步离了人群,与嘈杂人声相背,向无人处而去。
——
“这位魏大人,还真是会给人添堵啊。”
沈鹤朝看着案上堆积的文书,颇有些头疼的笑了笑,明了自己往后时日怕是难有安宁了。
说归说,这地方既到了他手里,他便该担起责任,对这一方百姓负责才是。
想着,他在案边坐下,打开文书,这一看,便是整日。
他再抬起头时,只觉脖子疼得厉害,戴好了些抬眼,便见四周已然点起了烛火,往窗外瞧去,方寸不可见。
舟衡站在一旁,许是等了许久。
“如何?”
沈鹤朝往后靠了靠,抻了抻紧绷着的后颈处,终于是舒服了些。
“孟少卿这两日,便该要到温宁了。“
“这两日?”闻言,沈鹤朝却是垂眸浅笑。
说不准,已经到了呢?
心下有了几分猜测,沈鹤朝不急不缓的又翻开一本册子,边开口道,“京城可有消息?”
“有,”舟衡开口,“萧大人,似是要动手了。”
闻言,沈鹤朝终于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帘微垂,若有所思。
“他若不动手,才是意外。”
想到萧氏那些腌臜事,沈鹤朝神色冷了冷,“向行韫传个消息,叫她盯着些,若有需要时帮他一把,京城鱼龙混杂,他外放这么些年,京城部署怕是比不得那些个老狐狸。”
“是。”舟衡应下,便又听沈鹤朝开口,“我依稀记得,漠阳那处,有人想见我。”
“是,”舟衡开口,“那人说若殿下不得空便不必回他,但若抽出些空闲,想请殿下同他一叙。”
“漠阳同此处比之温宁还远些,我如何见他,”沈鹤朝笑着开口,依旧是瞧着手中的册子,“若不然,便是他不在漠阳,可距他这道消息到我跟前已有月余,他竟这般空闲?”
沈鹤朝语气中有几分难以察觉的艳羡,看了眼一旁好容易看了过半的文书,颇觉头疼。
“他如今在元峺。”
闻言,沈鹤朝终于是抬眼,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梢。
胆子这般大。
元峺在前朝时可算得上一处重镇,到了大周时更是重要几分,后来天下大乱,此处兵家争斗,百姓不得已,许多落草为寇,那般许多年,匪患猖獗,便是到了如今,那地方也还算不得安宁。
“他让我去寻他?”
“是。”
似是也觉得这要求有些无理,舟衡开口时顿了顿,又接着道。
“那便让他再等着吧,”沈鹤朝不甚在意的笑笑,“如今这般时候,若我擅自出了汝临,魏荆怕是要千里赶回来,同他说,若他有事同我说便自行前来,若不然,那便等着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