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六小时前，青山市第一中心医院。

静谧的医院走廊上偶尔能听见几声啜泣，那啜泣压抑又隐秘，若是换了别人听见定会生出恻隐之心，但站在她面前的人只有李梵。

李梵面色平静，甚至连眼底都没有泛起一丝波澜，他抬头望了一眼医院长长的走廊，又看看椅子上哭得难以控制的陈爱罄，沉声下最后通碟：“再浪费我的时间，我会保证你以后永远找不到我。”

女人猛地抬头，惟悴暗黄的脸上充斥着不可置信，注视李梵几秒后确认他是认真的——她爆发出一声极为哀怨的哭喊，如同濒死鸟类的悲鸣。

陈爱罄怒目圆瞪，黑黝似无底洞的眼珠几乎占据了那巴掌脸的三分之一，因此显得分外骇人，她冲李梵喊道：“李梵！”

“你还是人吗？你还有没有良心！里面躺的是你亲生父亲啊！是他生养你长大的……”她捂脸崩溃了，哭腔浓重，“你恨我可以……但你不能忘记他对你的养育之恩啊！”

李梵闻言内心仍旧毫无触动，甚至有点想笑：“生我的是我妈，你们除了给那点少得可怜的生活费还有什么？我上学的钱都是外婆外公给的，恕我直言，你们十几年给的钱我毕业……不，大学毕业前就能还请，毕竟你们一开始吃住的房子可都是我妈的。”

被叶父叶母赶出去后，居无定所，李梵差点因没钱交学费而不能上高中，好在有外公外婆偷偷接济。他们是近些年才买下这片老城区的一间小房子，刚定下，陈爱罄便迫不及待地撺掇李国兴把他从原来的高中转过来，打的是一家人一起住天经地义的名号，实际就是见不得他好。

陈爱馨嘴唇嗫蠕，眼神飘忽：“不是的……不是的，他至少让你平安长大了对不对……”她终于找到了另一套说辞，痴呆地重复念着，猛地跪到地上，扯住李梵的裤脚：“我给你下跪，算我求你了……你别刺激他，你弟弟不能没有爸爸，没了他我们活不下去的……你妈妈是病死的，不是我们害的……”

她的身段放得极低，额头抵住地板，应该是太瘦的缘故，脊梁骨竟然将后背的衣布撑起个弧度。

李梵觉得她的逻辑真的是荒谬得好笑，既然叶常悦不是他们害死的，那难道李国兴自杀是他叫唆的吗？

是他喝酒上门找外公外婆的事，没让外公外婆打死便是老天保佑了，自杀多半也是逃避的借口。

逃避，懦夫的惯用伎俩。

更何况他也并未透露要做什么，一到医院陈爱馨二话不说拉着他走到另一边无人的走廊，死活要他保证不刺激李国兴，否则就阻拦他进病房。

局面僵持，女人无理的哭叫闹得他心烦气躁，伸手使劲扯出自己的裤脚，抬腿便要往外走，陈爱磬惊恐地跪爬了一段，再次扯住李梵，“别走！你不能走！我让你进去！”

李国兴朝她放了话，让她务必将李梵找来——她捂脸哭泣，实再无法了。

空气于此刻沉静得窒息，陈爱磬胆战心惊，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54.

门“咔嗒”一声关上，李梵的目光落到病床上的李国兴身上，看着他惨自如纸张的脸色难免回忆起上次校门前同自己争论的他，回忆到前几个月的他、前几年的他……甚至是十几年前的他。

——他们还有个其乐融融的家庭时，叶常悦还尚存人世时。

脑中的画面从恬静三人全家福变为她和他躺在病床上，像一个美丽昂贵的花瓶坠地的过程，精致无暇的白瓷，破碎后只剩一地狼藉。锋利的瓷片刺进彼此深爱过的人，誉为“爱的结晶”的小孩也受尽白眼侮辱，早早投入社会摸爬打滚。

关门之后，没有赢家。

李国兴并不是毫发无损，而是那刺痛经多年侵蚀后才渗入骨髓。

李梵拉来门边的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便再也没有动作，风慢慢吹进病房里，窗边薄纱飘起，揭开湛蓝的天。

不知过了多久，李国兴终于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当他看见床旁的李梵，眼中泛起悲色与惊喜，他擅抖的右手缓慢抬起，似乎是想触碰李梵，但碍于李梵皱紧的眉头，他空中的手顿了顿，继而失力地放下。

李梵冷眼瞧着他的表演，随手拿过床头的水果，低头剥皮：“有时候我挺好奇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我妈活着的时候你出轨，我妈死了你又寻死觅活地干什么？”李梵大力掀开了最后的那层遮羞布，让流脓溃烂甚至腐臭的事实裸露，李国兴身子僵硬，面色更显青白，流露出痛苦和央求的神色。

李梵起身，将中的果子猛地拍到柜子上，果子骨碌碌地滚走，厉声道：“你于家庭无作为没担当，不管李志失去父亲以后如何生存，不顾他是否会因为单亲家庭而受到嘲笑，猜忌，任由他自生自灭。”

“于妻子不忠贞不感激，不感激她为你操持家庭、打理内外，为你孕育孩子，而公然出轨他人。她身患癌症时，你从未陪伴左右而是与插足者苟合沉沦。”

“你总是要让别人帮你承担责任，替你感受伤痛，还要别人不能怀恨于心、要对你的回头寻岸感恩戴德。”

李梵剧烈地喘息，尖锐的字字句句都穿透李国兴的心脏，说是万箭穿心都不为过。

“你自私、懦弱、虚伪，明明她都看透了你，却还情愿摒弃偏见相信你会变好，将余生托付你，你呢？”

“你的行动证明你就是这么背信弃义，你就是这么恶臭下流，你就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李国兴闭起双眼，身子剧烈抖动，眼旁流出两行清泪：“我对不起你。”

“你对得起谁！活着的你对不起，死了的你更对不起！”李梵出了一口恶气，背过身，不再看床上人，“我只求你别死太快，免得下辈子还缠着她。”

“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有过我吧。”他走前，留给李国兴一句话。

一声和十几分钟前无异的“咔嗒”响起，空旷的病房里回荡看的仅有一个“好”。

作者有话要说：私密马赛，我这个私人五一忘记把手稿带回来的……更了这章，还欠一章，520还要有一章……（扶额苦笑）

大概率在暑假之前就这三章了（私密马赛）暑假俺一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