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钟逸尘捏紧了拳。

“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看向慕千影身后封印上的裂痕：

“镇妖塔乃是仙君所建，我不相信，他会留下害人的东西。”

钟逸尘一字一句道：

“这封印，我来开。”

“若是当真是蓬莱之过，我来弥补。”

“这里面的煞气，我来除。”

说罢，他双手结出蓬莱印记，灵力朝着慕千影砍出的缝隙而去。

慕千影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紧跟其上，灵力在林间铺开，将封印和林子隔绝开，防止泄露的煞气伤到林间生灵，还不忘提醒钟逸尘：

“那你可要动作快点，别伤到了人。”

钟逸尘神色凝重。

他害怕面对真相，却信赖师长绝非是作恶小人。

只有由他，蓬莱仙宗亲传弟子，亲自破开封印，除了煞气，才能还宗门、仙君一个清白。

本就被慕千影砍出了裂痕的封印剧烈晃动起来。

封印里面的煞气也开始朝外冲撞。

伴随着煞气，先前那股熟悉的气息更加清晰起来。

它缠上了慕千影的裙摆，似乎在试图扯着她朝更远处去。

慕千影心生疑惑。

她低下头，打量着裙摆处晃动的幅度。

怎么……好像有股和谢谕清身上相似的魔气呢？

与此同时，变故突生！

封印骤然破碎的一瞬间，铺天盖地压下来的，不止有强烈的煞气，还有一股更为强悍的力量。

是出自镇妖塔内，甫一接触到慕千影和钟逸尘二人，便生出强大的威压。

钟逸尘的灵力被其重重压制，一下子跪了下去。

他抬头，喃喃道：

“……仙君？”

“不……不是。”

刚说完他就否决了这个念头。

仙君尚在闭关之中，短时间内不可能出关，更不会出现在封印着的镇妖塔内。

这里头，莫非是仙君留下了东西？

纵使威压逼迫，钟逸尘也下定决心，要进去一查究竟。

他抬步便要朝镇妖塔里走去，留下慕千影和满地未除净的煞气。

似乎在这个时候，他竟下意识觉得，慕千影一定不会放着这些煞气不管。

“不是……你怎么走了啊？”

慕千影用灵力包裹着煞气，一阵无语。

以她这残破的灵力，不知要将这些煞气净化到何时。

这钟逸尘，真跟他祖宗一样让人生气！

慕千影再生气，再心急灵骨一事，也不能丢下身后的无渡城不管，只能眼看着钟逸尘进了镇妖塔。

衣摆处又被缠上。

她这次听到了语焉不详的催促声：

“快走……快走……”

“什么？”

慕千影以藤蔓和树枝结网，将沉在地下的那股气息笼罩起来。

隔绝了煞气的侵染，魔气显得更加明显。

慕千影可以确定，这和谢谕清身上的魔气一模一样。

她皱眉。

镇妖塔顶忽得一亮，原本汇聚其上又笼罩四周的清气忽然朝着塔顶凝聚。

慕千影猛地抬头看去，感受到了灵骨的气息。

有人动了灵骨！

钟逸尘！

“师兄！”

她还未动手，便见郑微宁和一众钟家弟子急匆匆赶来。

钟家这些人见封印被破，虽然面色极差，但还是急忙加入净化煞气的行列。

郑微宁怀中抱着一柄长剑，面色狰狞：

“你敢伤我师兄！”

“杀了她！”

若是与她纠缠不休，只怕灵骨就取不回来了。

看着一群法力平平的人族，慕千影终于下定决心，以自身为容器，将剩余的煞气吞噬殆尽，而后忍着体内煞气的冲撞，以藤蔓绊住其他人的脚步，朝镇妖塔内而去。

原先那缠绕着她的气息见阻拦不住，竟一头朝外冲撞，不见了踪影。

*

镇妖塔突变之时，无渡城外忽见尘烟滚滚。

守城之人自城门上远眺半晌，才看清了那尘烟之中高高竖起的覆盖着鳞片的东西——

蝎尾！

“不好了！妖族进攻了！”

妖族虎视眈眈多年，终于等来了镇妖塔异动这一天。

然而镇妖塔已封印多年，纵使还有威慑力在，到底也远不似从前。

如今无渡城对妖族的震慑，大抵是来自于人界和蓬莱仙宗。

他们怎么会挑这个时候进攻？

无渡城百姓不明白，江韶也不明白。

然而江正宏昏迷，城中无人主事，除却上报京城，她还必须立马带兵前去迎敌。

江念……

她握紧了缰绳。

但愿蓬莱仙宗和钟家，能将他平安带回……

江韶终究是策马返回了。

“我们怎么办？”

李成看向谢谕清：

“妖族进攻无渡城，不会是因为慕侍卫吧？”

他欲言又止：

“若是慕侍卫真的取走了镇妖塔圣物，无渡城真的能抵抗得了妖族吗？”

“那是她的灵骨。”

谢谕清看向镇妖塔：

“只要她想取回，没有人有资格阻拦。”

“人族不能永远躲在神的背后。”

他转身朝着无渡城城门而去。

李成急忙追上去：

“公子，不去镇妖塔了吗？”

“不去了。”

谢谕清面色沉静：

“鉴妖司指挥使，应该和其他伏妖吏一同守卫城门。更何况……”

他回眸，又看了一眼镇妖塔的方向，塔顶上的微弱光芒守护了无渡城三百年。

“她太善良，定会犹豫，我能做的，就是让她无后顾之忧。”

*

慕千影踩到了悬空的台阶上。

循着陡而窄的台阶一层层向上，在那清气最为集中之处，便是存放着她的灵骨的塔顶了。

灵骨被人移动后，笼罩在塔顶的荧光逐渐黯淡下去，只剩下一丝细微的光飘浮在半空中。

未能处理干净的煞气在她体内冲撞，灵骨和身体细微的牵引让慕千影情不自禁加快了步伐。

只要拿到灵骨，就可以自主吸收天地清气，净化体内的煞气了。

慕千影的步子在看到钟逸尘的一瞬间停下。

“别过来！”

钟逸尘声音里含着痛苦。

储藏着灵骨的法器呈盒状，上面符文密布，皆是朱砂绘制，像层层枷锁，将散着微弱荧光的灵骨镇压其中。

而钟逸尘被数道手腕粗的锁链束缚着，悬于灵骨之前。

锁链上同样符文密布，跃动的术法痕迹光辉流转。自镇妖塔四面墙壁而生，牢牢攀附在钟逸尘四肢和喉咙。

锁链尚在咒术的控制下不断缩紧，不但封住了钟逸尘的命门，还勒得他有些难以呼吸。

是他鲁莽了。

本是追随着仙君气息而来，谁知里面并不见仙君踪迹，反而是当日追随人皇的钟家先祖——钟桓留下的术法。

他一触碰那盒子，便被四面而来的锁链牢牢困住。

“术法上有先祖的气息，这是他留下来保护圣物的。”

钟逸尘道：“触之必死。”

“我知道。”

慕千影看着他身上的链子，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我怎么救你？”

钟逸尘苦笑：

“你解不开的，我躲避时的灵力将圣物撞开原地，反而被绑地更紧。”

“圣物移动，镇妖塔清气难以维持，只怕无渡城要有危险了。”

像是为了映衬他的话，塔外传来了妖族的嘶吼之声，夹杂着更多人族的尖叫，便可以想象得到，圣物离开原地的同时，妖族果然开始动手了。

“我能解开。”

慕千影开口，从外面的嘈杂声中拉回两人的思绪：

“你不要一副死到临头的丧气表情。”

钟逸尘皱眉道：

“你若是有办法，不如省点力气将圣物放回原位。为了人族安危，我钟逸尘死不足惜。”

慕千影的视线看向放着灵骨的盒子，果断拒绝他：

“不行。”

“灵骨，我要拿走，你，也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什么……”

钟逸尘终于露出了不受控制的震惊表情：

“灵骨？这是……灵仙的灵骨？！”

他自然知道灵仙，也知道灵仙的命脉便是灵骨。

若这是灵骨，那慕千影……

“你就是当年和仙君一起建立人界的灵仙，慕千影？！你……你不是失踪了吗？”

“那……那这圣物……仙君当年……”

钟逸尘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然而他自小被重点培养，受尽君子之道、守护之道的教养，从未设想过人族的荣光里，竟还有这样一段不堪的过往……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

巨大的冲击让他不敢再说下去。

慕千影神情平静，她将所有清气都集中在手中长剑上，力求一剑成功。

毕竟……钟桓似乎并没有给她留下多少救人的机会。

“钟逸尘，宁望尘教你的剑法，可不是让你这会儿哭丧着脸等死的。”

剑势如虹。

脖颈上的锁链最粗、收缩的最紧，似乎最为致命。

然而若是只能出一剑，她却要砍向卡着对方命脉的锁链。

慕千影出手分外果决，灵力激荡，束缚在钟逸尘右臂的锁链应声而断。

咒文在半空破散了一瞬间，红色的稀碎的字符飘散至半空，又以极快的速度汇聚。

不过也够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求生的本能还是盖过了心中激荡复杂的情绪。

钟逸尘长剑出鞘，飞快砍向束缚着自己的其他锁链。

然而就在这时候。

一道强悍至极的灵力从不见天光的底层猝然拔地而起，和半空中飘浮着的符文相撞，在察觉到慕千影挥剑而生的灵力的瞬间，变换成巨大的蛛网一般的阵法，骤然将慕千影困于中央。

恰在她一剑挥出灵力溃散的同时，万千符文自镇妖塔墙壁浮现，自上而下逐一亮起，如同万千灵力强悍不可阻挡的符纸，将她压到了塔底。

她曾经，失去灵骨的，镇妖塔塔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