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烁的直播间并不是常年积灰的，恰恰相反每天会在固定时间段开两个小时的直播，只不过从来不是本人亲自播的实时直播，而是录播。

虽然很多粉丝因为无法互动交流而感到遗憾，但平台和观众还是买账的。毕竟操作已足够观赏性和学习性了，即便是录播，直播间每天的热度也是数一数二的。

连直播都能光明正大地变成录播，可想而知，在直播间看黎烁露个脸更是天方夜谭。除了战队第一次入驻直播平台时，整个战队都开摄像头直播引流后，黎烁已经把自己的直播间忘得一干二净了。

作为ZDC的队长兼老板，训练赛、商务洽谈、联盟赛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做，所以即便直播合同上只要求每个月六十个小时，对黎烁来说也是一件耗尽心力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真人不露面的直播间却是唐念每天放松心情的秘密基地。

两年多前，黎烁唯一露脸直播的那次是继两人在网吧相遇后唐念再次见到黎烁，虽然隔着屏幕，但唐念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黎烁的坚定。

他看着黎烁从容且专注地操纵着游戏角色，即便将对手秀了个天花乱坠也还是一脸淡定，听着黎烁温柔大方地感谢几乎都要数不过来的礼物，忽然也很想刷个礼物只为能让黎烁叫一下他的名字，但最终还是在黎烁那句“未成年禁止送礼物哦”中乖乖听话。

直到今天，唐念从未在黎烁的直播间花过一分钱，但却是直播间的常客，观看时长最长的观众之一。

他会每天在黎烁录播播放的固定时间段准时打开直播间，将其当作学习或做其他事的背景音，虽然这已成为他的习惯从不会忘记，但他还是打开了直播提醒，以防万一错过任何一场突如其来的直播，就比如现在。

唐念收到黎烁的开播提醒是在给必有回响回完消息后，他没等到通常会秒回的信息，反而意外地收到了根本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响起的开播提醒。他几乎是秒进直播间的，但进去时已是人山人海，满屏弹幕了。

弹幕刷得非常快，密密麻麻地将整个屏幕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画面，唐念看也没看内容就十分熟练地关掉了弹幕。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满屏黎烁放大的脸瞬间映入他的眼帘，紧接着他听到屏幕里的人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人声经过电子设备的传递多多少少都会带着些电流的杂质，但唐念却知道这声音原来的样貌，因为在昨晚一摸一样的话就响起在他的耳边。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放松，放松。”

“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好了。”

即便是在神智不清的红潮热浪中，唐念还是能听到能感受到那充满诱惑性感的声音引导着自己去释放那阵突如其来的欲望，帮助着自己驱散那股羞耻的不可言说的燥热。

红晕不知不觉间爬满了唐念的耳朵和面颊，他眼睛里是屏幕上黎烁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脑子里却满满都是昨晚难堪羞耻的画面，然而害羞又心烦的他还是不忍心关掉直播间，而是更加贪婪地看着屏幕上的一切，生怕错过关于黎烁的一点一滴。

他看着黎烁将摄像头稍稍移得远了一些，似乎是用手机在直播的，背景也从没见过，身后有张床，似乎是在卧室，但黎烁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安放好直播角度后，就将目光从摄像头移动到了一旁，随后直播间就响起了“哒哒哒”敲击键盘的声音，但却无法看到电脑屏幕，也无法得知敲键盘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屏幕里的黎烁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但只是专注于一旁的电脑，丝毫不看刷得飞起的弹幕，却还是很贴心地回答了从开播到现在弹幕一直在问怎么突然开播的问题。

“嗯……上来跟大家说声晚安的。”

唐念不看弹幕大概也能猜到弹幕都在刷什么，无非就是“你看我信吗”、“好感动，我喜欢的主播要跟我说晚安”等等之类的跟黎烁一样的玩笑话，但即便如此，唐念还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

十一点五十八分，而也就是这一时间，直播间里“哒哒哒”的声音消失了，而他电脑屏幕上游戏界面的对话框里传来了必有回响的信息。

【必有回响。】：要打一局吗？

唐念原本是想换号打两把的，毕竟刚刚报名试训，虽然是有把握的，可心里还是有些许说不上来的紧张与不安，所以想睡前练练手平复一下心情，只是没想到黎烁在这个时间点开了播，还是露脸直播。他实在不想错过可以看见黎烁的一分一秒，索性就直接拒绝了。

【念念不忘，】：不打了

【必有回响。】：要睡了吗？

“哒哒哒”的声音又响起，却在消息传来的那一刻又消失，这让唐念有一种错位感，好像此刻在跟他聊天的人就是直播屏幕里的那个人。

但理智告诉他不可能的，这个世上所有的偶然可以偶然到这种错位聊天声音的契合，却不可能偶然到一年前随便在游戏里认识的聒噪少年就是自己的偶像。只是唐念从来没想过，如果这并不是一种偶然呢。

【念念不忘，】：不睡，在看直播。

唐念讨厌谎言，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对话他也并不会敷衍对方结束对话。他听着直播间里的“哒哒哒”声又响起，屏幕里敲击键盘的人笑容挂在脸上，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整个屏幕，然后“哒哒哒”声又消失，对话框又传来消息。

【必有回响。】：好的念哥，早点休息，晚安^_^

【念念不忘，】：晚安

唐念回完消息就直接退了游戏，同一时间，屏幕里上一秒还盯着电脑看的人就把目光重新移回了直播摄像头。黎烁从手机支架上取下手机，拿到面前，一张喜悦溢于言表的帅脸即刻占据了整个屏幕，从唐念的视角来看，就像是在和黎烁视频聊天一般。

“嗯？为什么这么开心？因为捡到宝了。”

“什么宝？不告诉你们～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语焉不详的话引得直播间的观众无限遐想，各种猜测的弹幕刷得更加猖狂，也惹得唐念产生了些许好奇，或许是自己发送邮件的时间太过凑巧，他甚至有了黎烁口中的那个宝会不会是自己的念头。

然而这念头也只是短短一瞬，自从三年前的那场闹剧过后，原来自信从容的他就再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是某个人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其实杂七杂八的想法并没有在唐念脑子里存在多久，因为很快黎烁就又开口说话了，在凌晨十二点整，在他十八岁成年的这一刻，这个他一直默默关注且向往的男人隔着屏幕说：“今天过生日的小朋友生日快乐哦！”

话音落的那刻，唐念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觉。

三年前的今天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一天，从那以后，生日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需要庆祝的日子，因为每一声祝福都似乎在提醒他，自己只是一个代替别人的存在，那些他感受到的爱、收获的祝福都是透过自己望向另一个人的。

他讨厌过生日，讨厌每年的今天，也讨厌过去每年这天快乐的自己，甚至也会时常讨厌自己的存在，因为在这个世上不被需要是最残酷的事情。

但此刻黎烁这句看似对直播间所有人随意说的话却让唐念的心怦然一动，就像是一颗很小很小的石子突然投进了尘封已久的心海，看似毫无威力，但却在他心里荡漾起很久很久的波澜。而且在这一圈圈泛起的涟漪中，唐念甚至感到了庆幸，庆幸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意外收获了黎烁的祝福。

屏幕里的黎烁依旧是那副笑意浓浓的模样，眉梢和嘴巴都弯成好看的角度，眼睛里似是有光，盯着摄像头，像是在看弹幕。

但唐念这边清空了弹幕，满屏满眼都是黎烁的脸，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更像是在等着什么回答一样。也许是黎烁的眼神太过温柔，也许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太过响亮，唐念不自觉地在这无声的夜色中轻轻地应了一声。

片刻后屏幕里的人像是能神奇地听到一般，嘴角的笑意逐渐放大，甚至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然后说：“嗯，晚安，早点休息，明天见。哦不对，是今天见。”

黎烁在一片问好和挽留的弹幕中下播，唐念看了眼直播时长，前后不过十分钟，但他却觉得这十分钟比过去三年里的任何时刻都记忆深刻。

黑掉的屏幕映照出自己的脸，唐念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脸上挂上了与黎烁一样的笑意。他将手机扔到一旁，关上灯，乖乖听黎烁的话上床睡觉，虽然在闭上眼后浮现的都是刚刚屏幕里黎烁的一言一笑，却意外的在三年里每次都会失眠的生日这天快速入眠，睡了难得安稳的一觉。

黎烁下播的几分钟后，居吉就立马杀到了他的卧室。

“我的黎大老板，黎大队长，你搞什么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是吧。你知道你这不声不响地突然开播，现在网上有多少节奏嘛，都上热搜了！”居吉把手机举到黎烁面前，控诉道。

黎烁把手机接过来，随便刷了两下，页面上满满都是他直播露脸的视频和图片，他大概看了一下几条文字内容，基本上是他直播时说的那几句话，还有千篇一律的“老公”，但也有人说这场突如其来的直播里黎烁说的那些模糊又暧昧的话是一种暗示，电竞男神大概率有了秘密男友。

黎烁并不介意这些猜疑，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说法也并不是完全错的，他确实是只为了一个人开的这场直播，直播里说的话也是只为了让那人听到。

他将手机还给居吉，漫不经心地回道：“有节奏有流量还不好嘛，这不是说明我还有商业价值嘛。趁还值钱的时候我赶紧直播一下赚赚钱还要挨骂，哎，伤心啊。”

“你你你……你赚个毛！两年了，但凡你有丁点的觉悟都好好播一次了，而且连打赏你都没开，你赚个啥你跟我说！”

居吉倒也不是怪黎烁靠着录播水时长只赚平台签约的钱，他知道黎烁为养活战队付出了多少，谈商务、跑活动还不能落下任何一场训练，就算是时间管理大师也无法面面俱到。

但他就看不得黎烁睁眼说瞎话，要知道在岳良退役后接替了他的教练席位后，他就专心负责战队的运营工作，各种公关舆论事件他都是从头一点一点摸索学习的，作为ZDC幕后的保姆老妈子，居吉操过的心可不止一点。

而现在一向最让他放心黎烁突然给他来了深夜袭击，短短十分钟的直播，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在各个平台上疯狂传播，而评论里的猜疑也更是层出不穷，说什么的都有。

这不是给他增加工作量让他加班是什么？可怜了他连个宵夜都没好好吃两口就火速赶到案发现场，还被始作俑者反咬一口。

“诶诶诶怎么说着说着还上火了呢。消消气，这次是真的要好好赚钱了。”

黎烁收起了刚刚开玩笑的模样，忽然正经起来，惹得居吉一头雾水，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你终于看到了粉丝的苦苦哀求，良心——”

发现两个字居吉还没来得及说完，黎烁接下来的话就差点让他跳起来。

“明天你去跟飞鸟集团解约吧。”

“什么？！为什么啊？！”

ZDC成立这两年多来，没接过什么代言和合作，虽然很多品牌都主动找上过门，但都被黎烁拒绝了，毕竟商人不做不赚钱的生意，接受赞助必会付出相应的代价，那就是付出更多的时间给人家品牌带去相应的价值。

但ZDC并不是商业战队，留在这里的所有成员，都只是凭着一颗纯粹热枕的心在赛场上战斗，他们对梦想的忠诚，对冠军的渴望远远高于对金钱的需要，所以牺牲训练时间去赚钱是所有队员都不接受的事。

然而战队要进步要持久地走下去也还是需要一定的财力支撑的，赛训设备、选手工资、日常开销……哪哪都需要用钱，所以除了与直播平台的合作外，在居吉的谨慎筛选下，ZDC选择了与飞鸟的合作。

因为那位年近古稀的老板确实是个实在人，也未要求他们做什么商业活动。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么一位商业大佬却有那么一个不成材，满脑子都是歪心思的儿子，而且歪心思还当着黎烁的面打到了他最在乎的人身上。以至于到现在想起来，黎烁都有些后怕，如果唐念昨晚没有碰上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原则性问题，碰到我的底线了。”

黎烁没说昨晚发生的事情，居吉也没再具体问，他大概能猜到一些。从他认识黎烁以来，据他所知，黎烁就没少被骚扰过，私生粉、富二代、小明星甚至是知名主播，什么样的人都有。

所以大概是昨晚飞鸟的那个小公子做了什么让黎烁接受不了的事，碰到了黎烁的底线，才会让他这么果断，不留一点余地地解约。

居吉也不劝黎烁，因为他比战队里的任何人都要护短。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但还是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咱的合同还没到期，现在解约算是违约了，我记得违约金不是笔小数目，交完估计……咱买人都有点悬了。”

“没事，你去谈的时候就跟他们说，昨晚包厢里监控在我这，具体的让他们回去问吴飞鹏。”黎烁昨晚去取监控的时候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只是单纯地怕这段有唐念的影像泄漏出去，而且怕唐念身体出现什么异常，他还特地回去把唐念喝剩的半杯酒带走去做了检验。

黎烁并不知道这份监控和检验报告到底能不能帮上忙，让飞鸟放弃追究违约金，但其实他也从未想过要用这些证据，哪怕是到最后双方闹到了法庭上，他也不会用，因为监控里唐念的那个样子他永远不会公诸于世。

听到监控，居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能超乎出他的预料，担心黎烁常在河边走真的湿了鞋，便立马问：“你没出什么事吧！”

“我没事。还有今晚的直播也不用回应，这才到哪，以后估计都得直播了，毕竟要努力赚钱给小朋……咳咳……给你们发工资。

唯一的赞助解约，经济来源的大头就只剩直播了，所以黎烁决定爱岗敬业好好赚钱，毕竟苦不能苦孩子，小朋友要来，总不能亏待了他。

居吉没听出黎烁话里的问题，也不知道黎烁真正的心思，只顾着心里感慨少爷终于知道柴米油盐贵了，终于知道自己的流量价值了。

居吉心里得到了慰藉，正打算回去继续美美地吃宵夜，走到门口才想起来黎烁在直播间说的那句“捡到宝了”。其实他跟网友一样都快好奇死了，当事人就在面前他当然要问个水落石出了。

“诶对了，你到底捡到什么宝了，那么开心。”

黎烁没回答他，只是拿着手机在操作着什么。居吉见状大胆发言：“我去……你不会真有秘密男友了吧？！”

黎烁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一下，继续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的回道：“嗯，有了，明天还要带来给你们见见呢。”

黎烁带笑的语气一听就是玩笑话，居吉刚想也回句玩笑，手机就传来消息提示音，是黎烁发送给他了一个文件。他刚想打开看，就被走过来的黎烁打开门请出了房间，并且听到黎烁说：“回去看，看完别来打扰我，一切等白天再说。我要休息了，白天还有重要的事。”

当晚，回去吃宵夜的居吉边吃边看黎烁发来的文件，还没吃两口就被文件里唐念的报名简历震惊得噎住了，然后瞬间明白了黎烁捡到了什么宝贝。他刚想给黎烁发消息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瞬间想起了黎烁在他离开前说的话，于是便愣是憋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天亮才睡着。

但精神了一整晚的居吉越看唐念的照片和信息越眼熟，果不其然，四处搜刮记忆的他在翻阅过去的试训记录时发现，原来一年前ZDC招射手的时候这个叫唐念的小朋友就来试训过，实力很顶，比起石鸿宝这样有比赛经验的选手来说也逊色不了多少，妥妥的可塑之才。

只不过当时的唐念还是未成年，根本上不了场，他曾建议黎烁破例把人留下做青训生，毕竟这样未来可期的少年可遇而不可求，但黎烁却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居吉直到现在都不理解当初的黎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唐念通过试训，又为什么同意人家带着希望前来白走一趟呢。

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这肥水到底没流向外人田，兜兜转转，还是流进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