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夜重新要了一份晚餐，没让侍者服务，坐在窗边宽圆的餐桌前，拿着刀叉开始吃起来。

蒋昱在他斜对面，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

房间光线柔和，窗外闪亮的夜景，像一个璀璨巨大的万花筒。

为什么约会都要布置成烛光晚餐，蒋昱大概懂了，这种堪称梦幻的氛围，虚实相接的光影，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某些情愫。

尤其对面坐着的是个顶漂亮的人。

此时的凤子夜可没心情感受浪漫，虽然听了蒋昱的话，坐下老老实实吃饭了，可白天的气还没消，他切了一块牛排，“你说要怎么给我出气。那两人都跑没影儿了！”放进嘴巴里的同时，还不忘朝着蒋昱瞪过来，那双映着流光的眼睛，生动极了。

蒋昱怕他又把自己说生气了，再次炸毛，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在桌子上，“一会儿去这家酒吧，应该能堵到那两个人。”

凤子夜拿起来一看，名片上是一家新开业的酒吧，用很醒目的字眼印着酒水促销的广告，“他们掉的？”

蒋昱点了点头。

凤子夜像海边垂钓的人看见浮标动了，表情一下也跟着亮了。

一般人收到这种广告卡片，不感兴趣的话多半就随手扔了，还会揣在身上，说明很可能会去，他低头看了一眼，今天就是开业促销的最后一天。

凤子夜拿起红酒杯，用一种很娴熟的手势晃着，宝石红的酒液荡起漂亮的漩涡，颇有些潇洒气地说，“可以啊，蒋大槌，没看出来你还挺……老谋深算。”

明明想夸人还拉不下来脸说。

蒋昱笑了，自己都没意识到那种不由自主。

吃完了饭，没让司机跟着，蒋昱拦了辆出租车。

夜晚又开始下雨，比白天大了一点，凤子夜在府绸衬衫的外面加了个深色外套，蒋昱穿了一件很简洁的立领夹克，袖口和下摆都利落地收着。

虽然打扮得很低调，两个人外表还是显眼，尤其蒋昱，在欧美人里也算是很挺拔的身高，刚一进酒吧，就有人注意到了，好在是新开业的酒吧，来的也基本都是生面孔。

这个时间夜生活刚刚开始，两人找了个一眼能看到门口，又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

蒋昱见凤子夜又给自己点了酒，用手挡了下他的杯口，“少喝点。”

凤少看着他略有担忧的神色，一下就笑开了，“你是怕我喝多了帮不上忙吧，放心吧，本少爷是千杯不醉。”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儿，蒋昱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凤子夜往门口看去。

果然是白天在广场上遇到的那两个人，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完全没往这边看。

看到猎物已经到了，凤子夜不再闷闷不乐，“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做？”其实心里有了一点主意了。

蒋昱用一贯很稳的音调，“见机行事。”

凤子夜翘翘嘴角，蒋昱这人，虽然年纪不大，性格却非常沉得住气，有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很老成，也不知道这副性格是怎么形成的。

除了盯紧猎物，他们暂时也无其他事情可做，凤子夜又要了几杯调酒，还有几道特色小吃，舞台中央的大屏幕上放着很嗨的舞曲，dancer们陆续登场，气氛顿时被点燃了。

凤子夜也跟着舞曲晃着头，他是特别随遇而安的性格，尤其会给自己找乐子，任何时候想闷着他，都不太容易。

跟这样的人在一块，即使身处困境的时候，他让你完全沮丧不起来。

舞曲结束了，艳丽的灯光变得稀薄，最后变成了氤氲的暖黄，铺满了全场。

穿着牛仔裤，背着木吉他的主场站到了舞台中央的立麦前。

伴随着吉温暖圆润的音质，前奏缓缓响起，是一首经典的英文情歌——Sealed with a Kiss。

凤子夜喝了点酒，心情又很好，拿起桌上小盘子里的甘草糖，扔进嘴巴里，甘草很快把他的嘴唇染红。

这让蒋昱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副价值千万的油画，上面用精妙的笔触，画了几颗樱桃，非常简单的画面，却给人很留下很深的印象，那熟透的野樱桃，红艳艳的，饱满多汁，充满了生命力。

“嘿，想什么呢？”凤子夜轻轻推了他一把。

蒋昱抬起头，一时不知看他的嘴巴还是眼睛，似乎有什么飘忽的东西，一下落了地，突然的口干舌燥让他有些语塞。

凤子夜却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话，哥们儿似的搭着蒋昱的宽肩，凑到他的耳边，搂着人问：“我问你想什么呢？”

像正调皮捣蛋被大人撞破的小学生，蒋昱如梦方醒般，有些莽撞地转过头，凤子夜实在离他太近了，两个人猝不及防地鼻尖都要碰到一起。

最先烧起来的是嗅觉，一点剃须水的清凉，木质的香很温暖，应该来自香水，还有一些形容不出的类似某种青草的苦，凤子夜拿不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第一次闻到一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可是怎么可能，也许也有一部分来自他自己，毕竟旁人的角度看，他们两个正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蒋昱先回了神，但也并没镇定道哪儿去，嗓音低哑地回道：“没什么。”

嘈杂的舞曲再次响了起来，足以遮掉怦然的心跳，蒋昱突然想起来那副野樱桃的名字，叫做《情欲》。

直到凤子夜喝到脸颊透粉，那两个人终于喝醉了，一桌子的啤酒罐全都空了，一站起来碰翻了一片，两个人勾肩搭背，踉跄着走出了酒吧的大门。

蒋昱和凤子夜对了个脸色，也随之跟了上去，经过舞台旁侧的时候，蒋昱顺手拿了道具堆里的两个塑料面具。

已经过了午夜，街上稍稍安静了一点，那个两个人左歪右斜，边走嘴里还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同时胳膊在空中画龙。

凤子夜憋着笑，蒋昱疑惑地看他一眼，“你听得懂荷兰语？”

“听不懂，不过看他那损出儿，就知道在说什么了，喝酒吹牛x，世界都一样。”

两个人走到一个暗巷里，扶着墙开始吐了起来，凤子夜暗道机会来了，只见蒋昱递给他一个面具，自己也戴上了一个，蒋昱那个是蝙蝠侠，他的是个蝙蝠女。

啧，凤子夜刚要说凭什么我的是女的，只觉身边一个黑影窜了出去，那速度快得几乎带了一阵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蒋昱已经冲上去了，从两个人的背后狠踹了两脚。

虽然喝多了酒毕竟是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摆出了架势，凤子夜脱了外套一把甩那人脸上，挥拳上去就是一顿揍。

四个人扭打在一起，蒋昱和凤子夜明显占了上风，两个荷兰人很快就倒在地上起不来，尤其非礼那个姑娘的畜生，已经一副辨不出模样的猪头脸，昏死地倒在地上。

“走吧。”蒋昱捡起地上的衣服，拉了凤子夜的胳膊一把。

凤子夜点了点头，狭长的巷子快走出去一半，他回头看见一个人影，举着一个什么东西朝蒋昱的脑袋砸下来。

“小心！”他本能地伸出手臂一挡，接着是闷响。

是一块带钉子的木板，结结实实砸在凤子夜的小臂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鲜红的血已经顺着破掉的袖口流出来。

蒋昱的眼里瞬间翻涌起怒意，瞳孔幽黑，抢过那块木板往那人脑袋上抡。

就这么一下，那板子应声断裂，蒋昱扔开木板，又继续抡拳头。

一下比一下狠。

凤子夜瞪大了眼睛，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这个人的愤怒，之前好几次打交道，他都以为蒋昱生气了，相反地白天在莱顿广场，蒋昱拦着他，他以为蒋昱并没生气。

现在他见识到了，自己完全以为反了，蒋昱这个人，轻易不会被激怒，真正发怒的时候反而是不声不响的，真被惹到了，又绝对是个敢下黑手的。

“好了好了。”凤子夜赶紧过去拽住他，那个偷袭的人早就已经被他撂倒了，这里是夜生活的区域，不时也会有人经过的，如果警///察来了，绝对会比白天还麻烦。

蒋昱终于停了手，喘着粗气，那在地上扭曲着的人问，用英语问：“You wanna kill me!!who are fucking you？”

凤子夜心下一个想法，他们这次是有正事要办，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那头蒋昱已经开口了，只不过是一串日语：“もう谢らなくていいよ。あの犬の宝を戻らないだから。だから、レはお前を打っ飞ばす！”

“？”

说完，揽住嘴巴张大的凤子夜，转身快速地离开了那条暗巷。

月下成双的背影，一个高挑肆意，一个宽肩阔背，他们并肩快速地走，把一天一地的旖旎灯火都甩在身后。

七拐八拐地走出去很远，确定不会有人追上来，蒋昱把两个人的面具扔进垃圾桶，接着打开手机的手电，抬起凤子夜的手臂查看他的伤口。

凤子夜此刻心情却是好极了，那种无比的畅快在胸腔里蔓延，除了堵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散了，也许还有一种成年之后，许久没有过的少年意气，路见不平什么的说起来实在难为情，但他清楚地感觉到，蒋昱也跟他有一样的心情。

他为这种心照不宣而兴奋，“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男人嘛，谁还没打过架受过伤。”

蒋昱并不说话，虽然伤得不深，可流了不少血。

凤子夜继续：“你还会日语，很可以啊，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如果蒋昱不说这句，他准备把自己许久不用的法语抬上来了。

“不会。”蒋昱把他脏污的半截衬衫袖子撕掉，否认道。

“啊？”

“海贼王里的词。“

听他一脸正经说出这样的话，凤子夜笑得直仰头。

此时蒋昱终于研究完了他的胳膊。

“诶你别像....这么看着我啊！”凤子夜有种不详的预感，“我都说我没事了，你这什么表情？”

只见蒋昱忧心忡忡地说：“去打破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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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个晚上，回到酒店天都快亮了，凤子夜累得不行，洗澡时都是半闭着眼睛，洗完倒在床上瞬间就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是第二天的中午，阳光穿不透厚重的欧式窗帘，凤子夜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儿，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来。

他伸手去够，是微信提醒，他睡眼惺忪地瞧屏幕上的字，发消息的人是李孝。

看清的一瞬，凤子夜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马上给蒋昱打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凤子夜说：

“咱们现在去李家，李老爷子清醒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