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看起来挺刻薄的。”胖胖的导演看着庄今雨,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好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他怔愣了一下,但是又想:自己是导演,干嘛怕他!
“这样,大家分好组坐下,你!庄今雨,你解剖,解剖好了之后拿着蛙腿让男主看,然后狠狠嘲笑他笨。”
导演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安排设计似的,兴奋地用纸卷敲着自己的手掌,一副“我是天才”的表情。
庄今雨抿了抿嘴,他已经适应别人觉得他凶这件事了。
大学开学那天,他去拍证件照,当时他穿着黑色的连帽外套,老老实实排着队,不小心被身后打闹的同学撞到,他就转头看向后面。
他发誓!他当时只是想看后面的是谁。结果那两个打闹的人被他的脸吓到,当场愣住,“我不敢了,对不起对不起……”
当天,庄今雨回家给宗琉山说了这件事,就算是在发牢骚,黑黑的眸子也显得有些冷漠和刻薄。宗琉山笑得开心:“没错,你本来就很又冷又凶!”
这算是十分简单的一个基础实验了。
现在,庄今雨面无表情,修长的手上戴着一双□□手套,拿着毁髓针,在牛蛙身上摸了几下,准确地找到了一处凹陷,是枕骨大孔,他将毁髓针插了进去,青蛙马上僵直不动了。
接着,他找出一把巨型剪刀,利落地将青蛙拦腰剪断,剥皮,切割出蛙腿,分出腓肠肌,一番操作后用玻璃镊子挑出了一根白色棉线一样的东西。
“坐骨神经干。”他顺嘴说出来。
他猛然想到自己的是在拍戏!不是在教学弟学妹。庄今雨马上捧着蛙板,在镜头的见证下走向“清纯学弟”魏燃哥,将自己的蛙板往他眼前伸。
“要很傲慢,要突出学姐的智慧和善良。”庄今雨回想导演的嘱托,又逼自己回忆帮学弟看本科论文的心情——那个学弟研究现状只写了两百字,居然好意思让他看!
下一秒,他的眸光里就盛着寒意,冷漠地教训着男主角:
“你再这样下去,是不想毕业了吗?”
“!”
“不想做就不要我的浪费时间了。”
那男主似乎没有想到这配角这么真情实感,被吓了一跳,反而正好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宗琉双见缝插针,给自己加戏,语气尖酸刻薄:“就是,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咔!”
导演对着举着一条蛙腿的庄今雨和男主说:“这个……虽然话里多了点关心的意思在,但是还好,勉强过了。”
又扭头,对着十分入戏,或者说真情流露的宗琉双说:“你的演技很好,以后给你安排点重要角色!”
下一幕就是学姐闯进来,为学弟撑腰。琳琳姐穿着白大褂,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抓了一只牛蛙后就坐在魏燃旁边,霸道地说:“我来给你割蛙腿!”
男女主正在热演中,而按照安排,此刻群演只需要惊讶地看着他们,发出夸张的感叹。
庄今雨趁机走到林瞻旁边,在最后一排盯着男女主,装出一副八卦的样子,但嘴里在说:“你害怕牛蛙吗?”
“不怕,我刚刚跟着你的步骤,也找到了坐骨神经干”林瞻带着笑,在他耳边轻轻说。
“老师,你一会儿来检查我做得怎么样……好不好?”
庄今雨:“配角不配拥有爱情戏!”
导演这时突然cue他:“庄今雨,来做一下手替,解剖一只,再给你加十块!”
从未如此感谢过导演的安排,导演英明,庄今雨头也不回地去赚这十块钱了。
庄今雨为自己、男女主和实验室大其他小组都解剖了牛蛙。算了算,今天的工资应该至少有一百。
此时他们只需要安静地当男女主卿卿我我的背景板,庄今雨坐在工作台旁的升降椅子上,终于放松了下来。开始算这几天的收入,今天工资一百块,昨天五块钱的红包……
他看着林瞻面前蛙板上整洁的腓肠肌、股骨和坐骨神经干,毫不吝啬地夸赞:“……除了当演员,你说不定搞科研也可以。”
谁知道前排那个狐狸眼却转过了头,对他笑了笑,转身拿出他的作业展示道:“我的怎么样?”
林瞻:“……一般。”
导演喊了“咔!”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那两个女高中生——邓婷和孔竹秋急忙跑到庄今雨面前,眼角噙着泪,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们该怎么报答你?”两人语气真诚,可怜兮兮的。
“……”
“等下,你不是要赖上我哥吧!”宗琉双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庄今雨捂住宗琉双的嘴,对那两个女孩说:“不用在意,她心直口快的。”庄今雨头疼感到头痛,“你们平安出去之后,给宗琉双反反黑就行。”
那两人听了,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出去了。
“反黑是什么?”林瞻和荆悦一脸迷茫。
“哥,我才不需要反黑!我不在意这些的!”宗琉双脸红扑扑的,心里很感动,但是还是嘴硬。
庄今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自己柔软衣料下的项链动了动。
是蛇蛋。
庄今雨撑开自己的领口往里瞧,从别人的角度看,这个冷脸美人似乎是在……在透过领口看自己的肚皮!
庄今雨突然想到自己衣服里这个蛋是个蛇蛋!
“宝宝你要吃青蛙吗,我给你偷偷拿一只腿。”他轻轻地说,只有在异世界,他才会说这种“实验室大忌”。
那颗蛋突然在他锁骨间剧烈地晃动:“卜齿”——它还说不清楚话。
狐狸眼十分好奇:他为什么看着自己肚皮自言自语?
荆悦起身,打算往庄今雨的领口里看,说时迟那时快,林瞻马上“啪”的一下,用手盖住了庄今雨的领口。
庄今雨被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
他掰开林瞻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项链取出来。
荆悦和宗琉双也看清楚了,那是一颗蚕豆大小的卵圆形吊坠。
此刻正在剧烈的晃,尽力左边扭动。
“蛙蛙人!”
还没来得及庆祝蛇蛋第一次讲出了这么清晰的话,他们四个就回头,看向左边。
窗外,那怪物两颊鼓着泡,光滑的黏膜裹着一具人形,通体深绿而又坑坑洼洼,往上看,它脖子上却安着一颗牛蛙的头!无神的蛙眼盯着屋里,一只黏糊糊的蛙蹼正贴在玻璃上。
蛙人动也不动,盯着实验室。
庄今雨也站起来,也直勾勾地盯着那只蛙人,“你们几个现在离开好吗?”
“带着宗琉双回寝室。”庄今雨安排。
“为什么?”宗琉双站在他身边,不满地说。
“你们都别问了,先离开好吗,不要耽误我。”庄今雨被问得烦了,直接用了教育和命令的语气。
他们离开了,如他所料,那青蛙没有扭头看向实验室的门,也不关心谁出来了。
庄今雨想得很简单:“因果报应。”
刚才杀了很多的牛蛙,现在,他很自然地想:这只怪物可能是来报复的。
钱难挣啊……
他决定先无视这只蛙人,他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就去把水龙头给关紧了,又检查了一下实验室的通风口,顺便把器具擦了擦归位,期间那只青蛙还在注视着他。
把手套都扔到垃圾桶里之后就算大功告成了,庄今雨打算关灯离开。
却发现林瞻还靠在灯的开关处。
“你怎么没走。”
“大概是……我不想听你安排?”林瞻义正言辞。
“……”
庄今雨把林瞻推出来,关上了门,没想到那只青蛙还站在走廊上等,坚持不懈,好像一个等朋友下课的小学生。
庄今雨和林瞻一出门,那牛蛙人就不盯着窗户了,而是转过蛙头,看向他。
他在走廊走一步,青蛙人就跟着他走一步。
两人一蛙保持着三米的距离,就在走廊里玩一个慢速的追逐战。
“等一下,我们控制变量。”
“你往前走,我不动。”庄今雨命令林瞻。
林瞻往前走了两步,庄今雨没动,牛蛙也没动。
“现在,我走,你不动。”庄今雨无语。
庄今雨往前走一步,后面那怪物那滑腻的蹼就往前迈一步。
呵呵。
一直等到他们走到大厅,青蛙都没有对他有任何伤害。
走出大楼时,那青蛙不跟了,只是站在解剖楼下,远远地目送着他们。
庄今雨很好奇,于是就学着公园里的健身老人,开始倒着走,眼睛依旧注视着那怪物,一人一蛙以一种很怪异的方式在告别。
他正和那青蛙对视,下一秒就猝不及防跌入了一个怀抱。
“你在干吗?”荆悦把宗琉双送到宿舍楼下,又折回来,却看到庄今雨在校园里倒着走,很疑惑。
“和它对峙。”庄今雨指了指解剖楼的门,却发现那牛蛙人不见了。
*
“……它只是在后面默默的跟着。”
庄今雨和林瞻和荆悦告别,之后就去食堂吃饭。
只有一个窗口是开放的,贴着“《夜闯鬼校》剧组专用”,卖的只有一种,就是两元一碗的炝锅面,里面只有半颗鸡蛋、包菜和稀稀拉拉的几条胡萝卜。
吃完饭后,他们打算去校园里面找一找线索。
夏夜的校园,两人并排走着。
“我觉得我们明天还得再去看看实验室。”林瞻对庄今雨说,又补充道,“不要抛下我,也不要嫌弃我。”
庄今雨点头,“但是不要告诉宗琉双。”又说,“这次发工资了,刚才买饭也花钱了,所以钱可能会有用途。”
林瞻也是这样认为的。
林瞻很享受这样忙里抽闲的时光,虽然庄今雨有时还是不相信自己。
庄今雨对他“妹妹”的保护欲很强,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但他不知道怎样把他完完全全捆在自己身边。
——只当逃命伙伴是远远不够的,他迫切地希望他们之间有更多的联系。
于是,林瞻抽出自己口袋里面的红包,塞到庄今雨手里,“你替我保管。”
庄今雨挑了挑眉,“你就不怕我卷钱跑路?”
林瞻握住他的手,笑呵呵的。
“钱随便卷,但不要跑路。”
“……”
……庄今雨是真的很不懂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