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整个高二年级学生都迎来了一项重要的事情。
李梅把教科书往讲台上一拍,严肃地说:“选科,将是你们高中生涯中除高考外第二重要的事情,这不光关乎你们大学的专业选择,还和你们以后从事的工作息息相关,甚至从根本上奠定了你们未来的思维逻辑和处理事情的方式。”
“当然,不说远的,我们只说眼前的,文理分科的选择对你们的高考分数也至关重要,众所周知,每年的高考文理科分数线都不一样。所以一定要回家和爸妈沟通一下,或者和家里长辈咨询一下,也可以随时来找我,总而言之,一定要慎重抉择。”
“课代表来把选科意向表发下去,给你们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周五统一上交。”
孙语语接过一沓纸张,挨个分下去,最后走到庄弄桌前停下,把单子递给他:“你想好选文科理科了吗?”
庄弄接下,毫不犹豫地说:“理科。”
孙语语抿唇:“这样就好。”
庄弄抬头,“你呢?”
“……”孙语语想了想说:“我还不确定。”
庄弄有些诧异地挑眉,“我记得你文科成绩比较突出吧。”
孙语语垂眸,“是吧,你也觉得文科才适合我。”
听她语气似乎不对,庄弄说:“你想选理?”
孙语语没说话,手紧了紧。
李放忽然从她后方探出头来:“不是吧课代表,你文科成绩那么好,而且女生选理科妥妥吃亏啊。”
“是吗?”孙语语低头瞥他:“我理科就算不好也高你四十多分呢。”
她天天帮班主任统计分数,记住这些也不奇怪,李放噎住,揉揉鼻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语语难得没继续跟他拌嘴,扭头走开了。
庄弄看了看她的背影,回头嗤笑说:“你这张嘴,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儿吧。”
李放挠了挠头:“我真没别的意思。不过你什么时候和她那么熟了?”
庄弄翻了翻那张分科意向表:“她现在是我们乐队的鼓手。”
李放有些意外:“鼓手?”
庄弄笑笑:“看不出来吧,人一拳能放倒两个你。”
李放怒道:“放倒的是你吧!”
庄弄低头笑得乐不可支,又挑起笔说:“不过最近怎么老联系不上你?猫哪个阴暗角落浪去了。”
“说话能别这么虚伪吗,你也没联系我吧,我还想问你这周末去哪了呢。”
庄弄闻言,眼前闪过一瞬阳台上摆的某盆小苍兰,又闪过陈满年那晚跟自己说“我很着急,也很害怕”时严肃的表情。
他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
李放:“?”
“你突然露出那么猥琐的笑容是干什么。”
“……”庄弄嘴角一僵:“找抽呢你。”他嘴上说着,眼睛一偏又转到他手里转着的书,挑眉说:“那是什么书?”
“啊?”李放停下动作,看了眼封面表情一僵,连忙收起来:“没什么。”
庄弄眯眼:“给我看看。”
他隐约觉得那书本的封面有些眼熟,像是之前看过,再加上李放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态度,他非得一探究竟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不成。
说着就起身往李放抽屉里伸手,李放表情一变,连忙死死挡住:“走开!烦不烦你!”
“现在说我烦了?早知道不就好了,你松手,快点松手,我扒你裤子了啊!”
他说着手就转了个方向,李放心里知道他肯定不会真扒,便没松手,结果腚上一凉,庄弄居然上手扯了扯他裤子的松紧带,李放顿时崩溃:“我靠!就一本破书!你他妈要看我给你看,走开!把你手拿开!”
他崩溃的手脚并用暴起反抗,就感觉到后面庄弄的动作忽然停住了,明明衣物分毫未动,却还是不受控的感觉脊椎一寒。
他缓缓回头,就看见教室后窗,也就是他的右手边的窗外,计砚青正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眉眼含笑说:“怎么不继续了?”
陈满年站在就站在计砚青后边,看样子是刚结束一堂课,手里还拿着教材,此刻那双漆黑的眼睛结满冰霜,正静静地望着二人。
“……”
“……”
“……”
计砚青依旧笑意盈盈:“破书?嗯?”
庄弄触电一般立马收回手,干巴巴地笑着说:“计老师,你的书啊?”
计砚青挑眉说:“我送给李放了,是一本地理杂志,不过他好像不太爱看,我在犹豫要不要收回来,毕竟那是我的珍藏。”
庄弄严肃地点头:“这是自然的,李放小学毕业以后的文化水平就只存在于厕所读物了。”
计砚青笑意加深:“是吗?我的书居然跟着他进了厕所,真是一次匪夷所思的体验。”
李放闻言脸瞬间涨红,“我没有!你别听他胡说,我昨天还看了。”他说完,又补充一句:“不是在厕所!”
计砚青看起来很欣慰,“真的吗?那第一篇讲的是哪里?”
李放竟真的磕磕巴巴地回答起来:“世界新七大文明之一,丘……丘马比丘。”
计砚青表情有些微妙。
“不对吗?”
对方很礼貌的笑了笑,“是马丘比丘。”
“……”
他说完抬脚就走了,扔下一句“来我办公室”,李放连忙宝贝似的把那本书又往抽屉里塞了塞,回头瞪了眼庄弄,随后起身跟上去。
留下庄弄呆在原地和陈满年隔窗对视。
“哈哈,陈老师,刚下课?”
陈满年淡声说:“你手劲不小。”
“不是,是他刚才先挑事儿的,我是那种主动扒,不是,主动找别人事儿的人吗?哎陈老师你别走,你等等,你听我解释啊?!我真不是那种人……”
陈满年并没有闲情逸致听他给自己打辩护,转身就往相反方向走开了。
庄弄有些失神地坐回位子,他刚才纯粹就是想教训一下李放,结果谁知道就给陈满年撞见了,他开始疯狂祈祷今天最好别再偶遇他,陈满年最后那个眼神,他想想都心颤。
不就扒了一下别人的裤子吗!甚至还只是恐吓的拽了拽,陈满年有必要一副剁手的表情吗。
庄弄此人,做事全凭心意,绝不陷入别人的逻辑坑里,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此行是在匡恶扶正,绝无漏洞。
这点自得在看见上课铃打响后,跟在龚老师后面走进教室的陈满年时,被瞬间拍碎在地心。
陈满年照例拉了张凳子坐在教室后排,也就是庄弄的正后方,察觉庄弄余光不停往这里瞄,朝他歪了歪头。
那人于是就不动了,跟只木鸡一样戳在座位上。
陈满年嘴角抿出一丝好看的弧度,坐定后把课本搁在腿上,垂眸翻看。
庄弄终究坐不住,他脚撑着地面,椅子往后撤,前面两条椅子腿悬空着一晃一晃的,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用课本挡着自己的半张脸,凑近陈满年小声说:“陈老师,你是来找我算账的吗?”
语气听起来居然还有些小兴奋。
陈满年翻书的手顿住,淡声说:“你腰不疼了?”
这么悬着凳子往后躺的动作,不仅腿部要发力,腰腹也要绷紧,偏偏庄弄还一晃一晃的,随时有倒过去摔个四脚朝天的风险。
但他似乎做习惯了这个动作,看起来很轻松,“小伤而已,而且我早就说过我腰很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讲台上的龚老师手随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又随意地拿起一根粉笔,随意地往这边扬了扬手,抛出一一!
庄弄低骂一声,伸手要挡,结果腰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连人带椅子就要往后翻去。
动静不小,周围人发出一阵惊呼,但庄弄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椅子同样也没有归位,停在空中。
他回头,就看见陈满年神色如常地坐着,左手还捏着一页书角,但右手正稳稳地撑在他后面,察觉他的视线,手往前一推,庄弄这才坐正回去。"
龚老摸摸鼻子,看起来有些尴尬:“又扔错人了。”
陈满年:“……”
他大学时在课堂上,薛景也总无聊找他撩话,陈满年烦不胜烦,低声骂他几句,龚教授便自认眼尖的一截粉笔飞过来,结果次次都是冲着陈满年落下。
那粉笔就跟会拐弯似的,每次无论扔的有多偏,结果不是落在陈满年肩上就是书上。
他一度怀疑薛景是不是龚教授亲儿子,龚教授不舍得扔他,这才给自己教训。反倒让薛景吓一跳,指天指地发誓绝无此事,那粉笔绝对是堂堂正正朝看他飞过去的。
陈满年在这件事儿上倒霉到已经麻木,便也不在意了,把那截粉笔拎起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没有多言。
龚老师在讲台上轻咳两声,“庄弄,你刚才在下面说什么呢?”
庄弄回答不出,他总不好说在跟陈满年讨论自己的腰好不好,思来想去红了半张脸,最后艰难地说:“在讨论……"
陈满年眯起寒潭似的眼睛,警告般的低声“嗯?”了一声。
庄弄头皮一麻,灵光乍现:“我在请教陈老师文理分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