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充斥在这方空间里,沈筠当下瘫软在地,再不能往前一步。
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往下砸,砸在地上发出吧嗒的响声。呼吸急促、晕眩,一系列的应激反应随之而来。
沈筠向上仰起头,双手掐着脖子,大口大口拼命呼吸,但效果甚微。他竭力想冷静下来,但是大脑根本做不出相应指令。童年的阴影并不会随着时间被淡化,反而潜移默化改造了一部分的他,让他逃不掉也无法摆脱。
脑子里出现一种声音在蛊惑他,放弃吧,放弃了就解脱了。
双手将脖子掐得更紧,新伤旧伤交错纵横,将他雪白的颈项折磨得惨不忍睹。
沈筠摇摇头,始终不愿放弃,他承认自己的懦弱但并不打算屈服,更不愿抹杀自己的存在,即使那些过去面目全非。
“小筠,别怕。”谢淮之忽然出现在沈筠面前,温暖而明亮的烛光照亮了他柔和坚毅的脸庞,黑沉沉的眸子也浸入了星光,明亮得晃眼。
他蹲下来将火折子放在一旁,将沈筠拥入怀中,一边轻轻扯开沈筠摧残自己脖颈的双手,一边在他背部顺毛。
“别怕,我在。”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如同久旱后第一场雨降临人间,抚平了满目疮痍。
沈筠靠在他的怀里,呼吸渐渐平稳顺畅,他能清晰地听到谢淮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奇异的让他安定下来。
冰凉的药物被温热的指腹揉开,沈筠知道是谢淮之在给他手腕的勒痕涂药。
谢淮之抓住他的肩膀想拉开一些距离给他的脖子涂药,刚一有动作沈筠顿时警觉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
他窝在谢淮之的肩颈处,声音闷闷的:“你来迟了。”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部位,激起一小串颤栗,谢淮之忍住上手摸脖子的冲动,跟他道歉:“对不起。”
刚才落地之后他四处寻找并未找到沈筠,这底下别有洞天,俩人分明一起掉下来的,却彼此不知对方身处何处。
一听到沈筠的呼唤,他立马就想循着声源找去,刚转过身,耳边传来了嘶嘶嘶的声音,瞬间能让人联想到冰冷黏腻的蛇类。
听声音,这底下的蛇还不少,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此刻都朝这边涌来,谢淮之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几条已经向他发动攻击,他偏头躲过企图袭击他脖子的蛇。
望了一眼声源处沈筠的位置,谢淮之随即提剑转身,凭借声音判断出方位,手里的剑挥出残影,每一下都精准无误落在蛇身上,噗呲,剑切割皮肉的声音接连不断,尸体碎块堆了半人高,但仍有蛇前仆后继朝他扑过来。
谢淮之担心沈筠那边的状况,实在疲于应对,当下依照记忆中沈筠结印的手法照猫画虎扔出一个结界,他原本还怕不会成功所以迟迟未尝试,此刻结界竟勉强成型。
当下不敢再耽误,一边狂奔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火折子点燃。
经过转角,谢淮之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沈筠瘫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涨红,素来盛满笑意的眼睛如今浸透泪水,那样无助,那样脆弱。
谢淮之踉跄了一下,立马扑过去,他几乎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他求助的第一时间赶来。
沈筠固然强大,但也有不轻易示人的柔弱,也会囿于梦魇的折磨。
所以他只是道歉,并没有解释,任何解释都显得如此苍白以及不值一提。
“嗯,原谅你了。”沈筠在谢淮之衣服上蹭去自己眼角的泪,抬头对他说。
那样真挚,那样轻而易举。
他的瞳色本就浅如琉璃,在火光的映照下渐有摄人心魄之势,两条火苗在瞳孔中央跳动,昳丽、妖冶,仿佛能承载任何渴望。
谢淮之仓惶转开头,落在身侧的手死死拽着衣袍,用力到手上青筋暴起。
“多谢。”
“不必客气。”
话一出口才觉奇怪,二人心里都不知晓这是在做什么,只能任由尴尬在周围铺陈开来。
“有什么发现吗?”沈筠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谢淮之想了一下,反问他:“你怕蛇吗?”
这话问的奇怪,沈筠之前日日和隋遇那条傻蛇打交道,若要真怕,大抵是活不到来找谢淮之了。
沈筠实在忍笑忍得辛苦,肩膀一抖一抖的,勉强回答他:“应该是不怕的。”
谢淮之话刚出口就自知问了一个蠢笨的问题,方才偃旗息鼓的尴尬劲儿死灰复燃,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沈筠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拉起他的手走在前面,小声补了一句:“没关系淮之哥哥,年纪大了是这样的,少熬夜多休息。”
年方十八的大龄青年谢淮之没有反驳他,乖乖应了一声。
他想起洛梓枢在他耳边念叨的话——“求爱的精髓就两个字——听话,沈兄说东你绝不往西,就算沈兄要天上的星星你也得给他想办法摘下来。”
谢淮之虽然觉得洛梓枢的用词未免过于露骨,太不含蓄了,但鉴于对方信誓旦旦声称自己有有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他还是决定采纳一二。
方才谢淮之跑起来觉得长的距离现在被沈筠牵着走,不过片刻就到达了。
沈筠拿着火折子凑近观察结界后面的蛇,赤黑二色花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上下翻涌,腥臭味几乎是瞬间扑面而来。
沈筠皱着眉,离远了一些。
他又扫了一眼这些蛇,一个个嚣张地立起身子,对着结界吐信子。
“结界做的不错,是霜瑾仙尊教的吗?”沈筠侧身随口说。
谢淮之本想否认,又觉得这样的小事没有多提一嘴的必要,遂以沉默应答。
沈筠也并未纠结这个非要他给出个答案,他迟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些蛇应该是赤旋蛇?”
赤旋蛇,性通灵,人捕之,悉心训练,常以传讯记录之用。
简单来说,相当于一面活的录影石。
旁人养一两条总以够用,余霜这寝殿底下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蛇窟。
此蛇虽无毒,但毕竟是蛇类,成千上万条吃个把个人实在不足为奇。余霜摆明了是要拿误闯的人当饲料。
啧,余霜也不心疼心疼他这几乎没什么攻击力的蛇。
沈筠心想,之前被谢淮之砍死过一茬,等下再被自己嚯嚯一通,还能剩下几条实在不好说。
沈筠一挥手打开结界,蛇群嘶嘶叫着,躁动着,齐齐涌出来。
沈筠召出长剑正欲行动时,未料蛇群竟自发分成两波,井然有序从他们身侧扬长离开,只留下一条蛇立在原地,往前移动一点距离再转头频频望向他们,似催促。
谢淮之不解,目露疑惑望向沈筠。
沈筠想了一下,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阿遇之前送给我一块玉牌,想必是那玉牌起了作用。我们跟上那条蛇,看看它搞什么名堂。”
谢淮之虽知晓沈筠此刻近乎一刻不离地牵着自己是因为内心仍旧心有余悸,但他还是觉得心情愉悦,嘴角勾着明晃晃的笑。
沈筠惊讶于他忽然出现的笑意,实在不知自己方才那句话哪里有可笑之处,又怕他是在这里中了什么暗算,迟疑道:“淮之哥哥,你身体可有不适?是方才不小心沾染上了迷幻类药物吗?”
谢淮之闻言立马收敛了笑容,半无奈半气愤,嘴唇开启又闭合再开启,反复几次之后,生硬地答道:“没有,大概是面部肌肉不发达的后遗症吧。”
沈筠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借着火折子可以看清底下的构造,过道约摸一丈,岩壁崎岖不平,处看只觉再寻常不过,轻易便被略过。
沈筠的注意力很快被前面那蛇吸引,只见它忽然停滞不前,原地绕了八圈之后收尾相衔,嵌入地面上的凹槽处,恰好严丝合缝。
哐当一声,侧面的岩壁从底下向上升起,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门来。
沈筠略一犹豫,迈步就想进去。
“等一下,”谢淮之在他身后拉住了他,伸手指向另一侧的岩壁,“你看,岩壁上有画。”
沈筠拿过火折子,和他一起凑近了仔细观察。
岩壁上的凹凸不平细看才发现确实另有玄机,那些凹凸并非天然水溶形成,而是由人工凿刻出的,刻痕走向和岩壁浑然一体,若非留心观察很容易便被忽略。
谢淮之和沈筠往回走了一段距离,直到再无人工刻痕才停下,打算从头开始看。
岩壁正中凿刻出了数条蜿蜒曲折的线条,顶端有较明显的弧度,而尾端则比较平缓,稍一联想就知道这岩壁上画的是洞内的赤旋蛇。
线条断断续续全部朝着一个方向,缓缓盯着岩壁往前走,大小不一的刻痕代表体型不同的赤旋蛇,一条接着一条,竟有赤旋蛇群朝前移动的假象。
在线条旁边还有一些凿痕,能勉强看出人性,他们有的掌心合十,有的跪地,有的叩拜,无一例外的是背后背着什么。
“这些人是在举行什么祭祀吗?背后着长条状的又是什么?”沈筠伸手摸上一个人形的刻痕,感受凿刻的刀锋走向。
谢淮之盯着岩壁上其中一个跪着的人,他背后的长条状线条顶端竟微微竖起,没有紧贴在那人的背部。
他若有所思,迟疑片刻开口:“背后背的应该是襁褓。”
“拿婴孩献祭?”沈筠眼里满是震惊,声音都瞬间提高了几个度,“这样的行径背离人伦,岂非牲畜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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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