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暗暗沉沉的影子刮过天际，像是将天空也割裂成了几块。不同的颜色深度，有的透着白有的带着灰。

青提等了很久，等到她以为大人在哐她时终于踩在昏暗的尽头，有人走来。

当看清了来人，她忍不住就要翻白眼。

苏南寅。是他。

也是，他现在可是皇太女身边的大红人。

大人“苏公子来了。”

苏南寅穿着一身紫金色的斗篷，花卉精细。若是有人能看明白的话，就会看出这是从南海刚刚进贡的贡品云浮。每一匹都要百位绣娘绣足足三年的时间才能成品。今年也不过送来了五匹。

两匹陛下给了凤君和贵君。一匹快马加鞭送往了扬州。而剩下两匹则赐予大皇女，现在一身就穿在了他的身上。

青提对苏南寅“我有话和你说。”

大人“别着急啊，坐下来喝杯水吧，这夜还长，有什么可以慢慢谈。”

大人虽然刚才被冲击了一波，但还是想要缓和一下。

东宫那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今日过来估计就是要安排后面的部署。这时候青提要是就这样直愣愣的说我们不干，多尴尬啊。

虽然对于陈月圆的事，她也已经动摇，但具体怎么样还是要好好商议。

大人想法是很好。可面前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完全没有要认真说话的意思，莫名就有一种剑拔弩张。

苏南寅开口，不急不缓“我只是来传达皇太女的指示。”

青提“她让你来干什么，给月圆安排活？”

苏南寅“与你何干。”

青提“当然与我有关，她是我的朋友。”

苏南寅冷嘲一笑。

青提“你什么意思！你明知道这些事情有多危险，你也明知道她不是必须卷入。”

苏南寅“谁说她不是？”

这回轮到青提冷嘲“怎么，东宫是没人了？要是真没人了，你可以去啊。”

苏南寅“我没说我不去。”

青提被噎住。

大人终于能插上一句“苏公子，殿下的意思一定要陈月圆吗？或者再选个合适的人选也好。她聪明是聪明，可不积极，说不定会拖后腿。”

苏南寅“大人难道也和她们一样天真吗？想要名正言顺进那座山庄有多难您该知道。她去过，还签过契书，最合适不过。”

契书？他居然好意思提契书！他难道不记得了，月圆签这东西到底是为什么什么，为了谁！

青提恨不得想打人，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男子的份上。

青提“月圆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苏南寅挑眉，在烛火下，身上的紫金衣服生出凌凌的光看上去冰冷又难以靠近。他已经跟两年前完全不同了。

青提带着一点恳切“她会很危险。”

从他刚才说出的计划露出的一角就知道他们的算盘，大皇女要月圆去山庄那边卧底。这比国公府还要危险太多。

青提盯着苏南寅，希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点恻隐。

苏南寅“我知道。”

青提屏吸。

苏南寅“但我会和她一起。”

“——”青提气极。

你和她一起有个毛线用啊，一起死吗？谁要和你死在一起了！多大的脸。

大人也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看来皇太女那边是下定决心要陈月圆了，或者说不是皇太女，而是——他？

这哪里来的仇？哪里来的怨，当初也是他自愿为人挡刀。真的搞不懂，根本搞不懂。

这样一场争论到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大人看青提愤愤离去。

大人打探“苏公子，要是陈月圆真不愿意，东宫这边准备怎么做？”

苏南寅目色温和“求她。”

？？？

一座靠着商铺的沿街院子里，就算隔着门也能够闻到丝丝点点的香气从里面飘出。

月牙一个人躺在同款的摇椅上，一边晃着脚，一边吃着水果，身旁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花木香材料。

李理“这几日的香都还不错，感觉进了深秋露水起来之后更香了。”

月牙“的确。过两天就可以出深秋月圆款的香囊了。”

李理转过头笑道“月圆不就是你吗？再贴合不过了。”

月牙微笑“你还不回去吗？已经挺晚了。”

李理“这两年我都没有办法把自己嫁出去，他们早就已经不愿意搭理我，似乎还准备将我送回家，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李将军当初莫名的就在全部的事情当中隐身了。世家被打压，他倒是更加有权势。

这两年一直逮着李理穿梭个个大世家贵族，应该也是想利用姻亲将身份更进一步。

李理也是不厌其烦，总是偷偷的溜出来。为了不被完全控制，还和月牙一起办了一个香粉铺子，严格来说应该是香囊铺子，赚钱攒钱。

一开始也只是随便试试，但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月牙将自己那些设想在这两年里面鼓捣了个遍，最后还是发现卖香囊最方便也赚钱。

李理“说我，你怎么今日还在这里，平时你早就已经回去了？”

被反问，月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大人那边虽然松了口，但她也不傻，他们绝对没那么简单放过她，倒不如赶紧先跑了，说不定看在找不到人的份上也就算了。

想来想去比起回家还是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更安全。

月牙“我的几个老师全都放假了，所以我也能够偷偷闲了，好久没管这里了，不能让你一个人忙，我看一段时间吧。”

李理倒没有怀疑什么，他走了过来，身上的香气雅致干净“那倒不错，看你一直那么忙也太累了，要不我也来这里住两天？”

月牙“还是算了吧，等会儿李将军找上门来，我可没办法交代。”

李理微笑，眼睛亮亮的“你不会是怕我缠着你吧？”

——

说到这个话题就有一些尴尬。月牙再后知后觉后来也察觉到了眼前人对她怀有的情愫。只是她拒绝得干脆。

本以为他也会像苏南寅一样消失，但李理却一直保持着联系，也没有再提过这些事情。

月牙“你应该不喜欢我了吧。”

李理眼睛眨眨“是啊，两年时间早就已经看清了，你不喜欢我，我又不傻。”

月牙松了口气。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挺不识好歹的。把别人的喜欢当成一种负担。虽然对她来说的确是一种负担。

送走了李理，月牙收拾一下院子里摆放的药材遮上了布，以免晚上秋风寒重。

刚忙完一会儿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这个后院联通的是前面的香粉铺子，一般不会有人来送货，也是送到前面。

月牙慢悠悠的走上去，站在了门口。

听到又敲了几声。

月牙压低声音“谁。”

“应聘的。”

月牙“？”李理在招人吗？

这声音怎么还有些熟悉？

月牙打开了一个角，光线从屋檐角上挂着的灯笼透出，光影下面站着一个人，正好站在光的中间。

月牙“——”

谁能告诉她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不会是来逮她的吧？

月牙下意识就想和上门，但还没等她动作，一只白皙如玉骨节分明的手就撑在了木门。

月牙“你走错了吧。”

苏南寅拿出一样东西。

月牙一愣，接过，摊开来是一块块雪白绵软的糕点。

月牙“？”

“来的路上刚好看到买了一点。”苏南寅边说边很自然的进了院子，完全不管月牙莫名其妙的脸色。

月牙“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苏南寅“李家的马车比登极楼的夜景还瞩目。”

月牙无语。她捧着糕点巴巴地走了过去，但没来得及，躺椅还是被抢走了。

苏南寅坐在上面头微微枕着，青绿色的衣服散开，慵懒美丽。

对于这个明目张胆鸠占鹊巢的家伙，月牙不满“刚才说什么你是来应聘的？”

苏南寅“嗯。”

月牙“你不解释一下？”

苏南寅“这几个字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月牙忍不住想要踹他。东宫大红人莫名其妙跑到他这个铺子里来应聘。

月牙“你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苏南寅抬手。

月牙没反应过来，最后她试探着递上刚才给她的那个纸包，苏南寅取过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白软细腻的云糕沾入了如春瓣一样的嘴唇。

苏南寅“没吃完饭有些饿。”

月牙“吃这些能顶什么包？你快快出去吃饭吧啊。”赶紧走。

苏南寅擦去手里的糕屑，说了一句“我想吃野菜饼了。”

月牙真的无语到极致也开始胡说八道了“东宫连饭都不给你吃吗？”

苏南寅“饭和饭当然是不一样的。”

吃多了山珍海味，想用野菜来清清口味？

掰扯了两句之后，月牙站着不动。苏南寅也坐着无声，一副吃不到东西就不会走人，也不会说话的样子。

服了。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无赖了？

月牙虽然不确定苏南寅来干什么，但还是没必要得罪这人。

回到后面的小厨房里，还好这次准备来多住些时日，专门多备了一些吃的。野菜也不缺。

点火，做饭。

苏南寅躺在院子里，只要侧目就可以望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厨房，冉冉而起的温暖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