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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各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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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水萍便接了大娘过来,和谁也没交代便出门找广英去了。二人低头赶路,不到八点便到了乡卫生所。工新华没有在办公室,两人便在院里找个地方坐下等。卫生所看门大爷认识广英,也便没多问。等到日上三竿,远远看见的有个瘦瘦的人,骑个二八大车,迅速的往卫生所来。广英一眼看出是工新华,忙拉着水萍起身往大门迎去。

工新华看见她俩人一起,心下里已经猜出几分,开口便问水萍:“水老娘怎样了?”

“去市里看了,说让去省里,或者有钱去北京城。那哪去的了?老娘不愿意折腾,就回家了。如今光景越来越差了。”

工新华自顾的摇了摇头,抬眼间看见水萍正愣愣的盯着他。他叹了口气,慢慢的说道,“水萍,你母亲的状况你知道吗”

水萍点了点头

“所以我这,我这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的”。

水萍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误会了”“其实我很清楚,什么都清楚,我来也并不是期待什么医疗上的帮助。”她用手抚了下眼角,接着说到“只是,人到这时候,什么都不求,只求一个安宁”。

工新华望着水萍的眼睛,他很讶异水萍的平静,他知道她说这些话时,必定心如刀绞,只是她表现的如此宁静,像他记忆里老家门口的那口古井里的井水一样,一丝波澜也没有。而同时,水萍的话也重重的刺了一下他,作为医生,尽管一直所学都是竭尽全力挽留生命,可在工新华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强大的无力感,每当这种无力感显现,他就仿佛听见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生命是经历,而非占有,生而为人,只体验,莫强求”。

“工大夫?”

工新华一惊,回过神来,他又叹了口气,之后俯身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

他将药瓶轻轻地递到水萍手里,低声说“下次再难受就用这个吧,可以让你老娘很快入睡,多少好受些吧”

水萍拿过瓶子看了看,小小的一个白瓶子,标签已经被撕下,“怎么没有贴药名?”她问道。

“这个药是我从省里一个老同学那里取的,目前不允许流通,这药有副作用,会麻痹神经,长期服用不仅对人体不好,而且容易产生耐药。并且一旦服用不妥当,还会致命。”

水萍楞了一下,悄声问道“这药到底是什各成分?损害很大吗?”

“损害也谈不上大,说白了就是麻醉剂。短期看不出来,长期服用损害神经。”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药,最多一次两粒,多了会致命,我其实担心对你老娘来说,安全的用量不一定有效果,但试试吧,也许能缓解点痛苦。但切记切记,不管怎样都不能过量服用。”

水萍听明白了,她把药揣进口袋里。说到:“不用担心,最多一次两粒,剩下的事情听天由命”。

工新华点了点头,起身送广英和水萍出卫生所,临了又不忘交代了一句:“这件事情就不要再跟别人提起了”。水萍应了。刚走出没几步,听见工新华在身后喊她,又转回身去。

“水萍”工新华上前几步走到水萍的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不要介意好吧。”

水萍轻轻笑了笑“说吧”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你老娘真的不好了。。。”

“没有。。。”水萍打断他。

工新华眼帘一垂,习惯性的怂了下鼻子:“就是想说,都是父母生养,都有那么一天,其实也许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两滴眼泪很轻很轻的滑落水萍的脸颊,她深吸了口气,冲着工新华点了点头,挎着广英离开了。

工新华站在卫生所门口,看着两个姑娘离开的身影,突然想起十一年前,埋葬完父亲的那天,母亲和姐姐也是这样相互搀扶着的,不禁心里一酸,怕有人看见赶紧进去了医疗室。

乡里开始掌灯的时候,水萍回到了家里。屋里漆黑一片,看来父亲送走大娘后又出去了,小弟弟、小妹妹簇着趴在门槛上向外张望着,大白狗趴在门外,守着幼儿的同时也忠实的守着这寂寥的家。水萍进屋点着了油灯,将弟弟妹妹领进堂屋,掩了大门。母亲仍在里屋躺着,静悄悄的,水萍轻手轻脚地拿了灯进去。母亲并未睡得,躺在床上轻声哼着。水萍在床前放了灯,坐了下来。“娘~”见母亲未应,又大些喊了一声。

水老娘缓缓地睁开眼睛,见是水萍,满是痛苦的眼里突然鲜活起来:“回来了~”“嗯”水萍用手抚着老娘花白而杂乱的头发,用手指穿梭小心梳理着。“姑爷不在家,晚上老娘你吃了吗”水萍边摩挲着老娘的额头边问道,“吃了些,姑爷回来过,带了些吃了,你呢,可吃了?”“嗯,吃过了回来的”。水萍将老娘额前和两鬓的头发抓整齐了,随即捋到头顶上方抓成了个咎咎,“头发捋上去,人轻松些罢”,老娘轻点了下头。水萍看到老娘的眼睛微微眯了下“难受了是么?”“咳~~~今天还好”老娘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水萍将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那药瓶,直到手心都布满了汗,也并未拿出来。水老娘缓了口气,又睁开了眼睛,望向水萍,她轻开了下嘴,想说什么,却又抿上了。水萍望见了老娘的眼睛,心里一紧,一口气憋在了胸腔,再憋上眼睛,强忍了泪水,却分明知道泪水已从眼后汹涌的淌到了心底。

“嗯~~”水老娘又哼将起来,眼睛紧闭,眼皮猛烈地抽搐着。水萍咬了咬嘴唇,掏出了药瓶,倒了两粒药。她起身倒了杯水,片刻后,看老娘似乎稍微安定些,便轻轻地唤她,扶她坐了起来,“今天去医院了,大夫给开了药,说对病有好处”水萍说道。老娘听了,轻抬了抬眼皮,却什么也没看,又垂了下去,水萍便伺候着将药吃了。

水萍有些担心,也不敢离开,便坐到床尾,帮母亲捏捏脚心。起先母亲仍哼叹不已,渐渐地声音竟小下去了。水萍住了手,半站起身盯着她老娘的脸,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见老娘腹部一起一伏,呼吸均匀,便稍放下心来。起身到跟前看看,竟是熟睡了。水萍安下心来,一心想真得谢谢工新华,一心又想此去一条不归路,又想起新华白日里说的话,望望安静的老娘,突然泪如泉涌。

次日,鸡鸣二遍,水萍便起来了。很久没有的一个安静的夜晚。她进屋看了看老娘,仍在熟睡。去厨灶间看了看,父亲应是一夜未归。淘了些米放到大锅里,生了火煮上稀饭,看了看锅洞里的柴火够怄上一阵了,水萍拿起毛巾和宣传队发的皂角,下到大堰边洗头发。在凌冬未至时,颍上每天气温仍能在十度左右,因而塘水不至于冰寒。而颍上人有个习俗,寒冬来临前,要去大堰冷水洗个头,算是提早帮身体预备好迎接寒气的到来。

清晨的阳光很清淡,亮晃晃的照在塘面上,粼粼闪闪的。水萍小时候听老人讲,池塘不是都是亮闪闪的。传说很久之前,有个仙女下到凡间,就在这颍上,在凡人中间,生活的很幸福。后来天庭的王母娘娘知道了,便派人去抓。仙女有个宝镜,凡被这宝镜照了的神仙,便会忘记了自己的身世,留在人间生活,因此,王母派去了众多天兵天将,却没有一个回来。盛怒之下,王母决定亲自出马,并交代了雷公,电母,看到仙女拿出宝镜时要立刻用闪电,雷鸣将其破碎。随后王母亲自下界,她用一团浓厚的乌云挡住自己,让仙女看不清自己的位置。那仙女循着王母的声音转动着宝镜,让电母抓得了机会,一个闪电,将宝镜击的粉碎,仙女也被终被抓了回去。碎了的宝镜粉成了众多数不清的碎片,散落在了这片土地上。落在地面上的,随着岁月流逝便慢慢的沉到了地底,可落在池塘里的,却停在了池塘的中心,每天迎着太阳的照射,发出亮光,呼唤着主人的归来。可惜仙女终未归来,倒是那些失了记忆的仙人们,便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的繁衍下去,成了今天的颍上人。

水萍在塘沿上放下东西,松开头发,一阵清爽刹那间涌进了发间,清清凉凉的,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眨眼间,整个人顿时精神了许多。她将手触了下塘面,塘水还是凉了些,不过水萍倒爱,于是低下头,用手抄了水,轻轻淋在发梢上,然后慢慢的头发中段,最后是头顶。凉意从头顶缓缓流过,水萍激灵了一下,浑身的毛孔也一起颤栗着呼吸,让人很舒服。打上皂粉,轻轻地揉揉,再将头低下去,让头□□在塘面上,泡沫便随着头的摆动四处散开来去。远处,一群刚下水的家鹅嘎啦嘎啦的叫着,时不时有一只簌的钻进水里,不一会,又在几米开外撅出来,张着嘴前后促缩着脖子,吞咽刚衔进去的鱼苗儿。

冲洗完,用毛巾稍稍拧干,水萍将两侧凌发搙起,用发夹挽了个松松的慵懒髻。这发髻是她自弄的,因之前看那《红楼梦》,大家小姐,便是丫鬟洗完头就挽这么个东西,便自己臆想做了个出来,也这么一叫,谁知也竟就叫上了。村里队上,有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的看见了,便都来学,一来二去,倒流行了起来。只是任怎么梳拾,都不到水萍的味道,一点闲淡,两点温婉,三点轻佻,四点妩媚。走在乡间,便如河边刚抽的嫩芦苇,被风吹动,婉转流盼,让那田间干活的壮小伙,三魂跑了两成,六魄丢了五个。每见这般,水萍便暗心神伤,自怜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在这深乡远屯,这美倒是给谁看呢,竟是真真懂得怜爱的人都并没有。乡野村夫的,便是看上了女子,也多是看上娇花美貌,丰乳肥臀,娶回家去,想的不是床上的活计,便是早生贵子,传宗接代,任你多美的可人,都抵不过经年日久的生养,哺育,烟熏火燎,宗族琐事,然后稀里糊涂中匆匆完结一生。末了叹人生易老,如白驹过隙。风花雪月的颜容,耐的住几个春秋,怕只怕花未开,叶先落。

兀自唏嘘了一阵,又掉了两滴眼泪,看着日头缓缓地从东方的地平线探出了额头,水萍加快脚步向家中赶去。家门仍在掩着,姑爷仍没有回来。水萍放下东西,听见老娘房里有声音,忙走进去,看见老娘俯身正在够茶缸,见她进来,说刚醒,口里很渴的慌。水萍将茶缸递过去,老娘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将杯子递给水萍后又躺下了。水萍便问昨夜睡的怎样,老娘说道:“约得睡的很死,一夜不曾醒的。只是彻夜做梦,连久远以前的事情都做起来了,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你姥姥头回去公社上工开会的事情,还有死了的二大伯打你二大娘,打的哇哇叫的。”水萍笑笑,“睡着了做梦不就是胡乱做的么,好在总算睡了”。水老娘点了点头:“就是觉得有点昏昏沉沉的”。水萍垂下眼皮,说道:“躺太久了,人都弱的很了”。说完起身给水老娘梳洗。刚想扶起来坐着,水老娘又皱起眉头, “吭,吭”的憋上气,水萍见状,只得又服侍着让老娘躺下。谁想,水萍刚将手从老娘头下抽出,老娘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水萍帮老娘欠起身子凑到床沿边,轻轻拍着她的背。突然水老娘一口大气抽上去,身子猛的往前一忡,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之后便软软的瘫了下去,连哼的气力都失了。

水萍受了惊吓,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愣愣的瞅着,不敢离开,亦不敢坐下。少顷,水老娘略睁了下眼,抬了抬下巴示意水萍不必守着她。定了些神,水萍方想起小弟弟,妹妹还未吃饭。走出房门,竟是意外的发现弟弟,妹妹已经起床,正在堂屋地上玩耍,又听得小房里似乎有些动静。一脚跨过门槛,看见大弟水粮,弓着腰斜靠在床桅上。看见水萍,喊了声“大姐”。水萍便问他几时到家的,为什么不在学里,大弟就说提早放假了。水萍知道大弟从前总逃学,便想多问几句,但又觉没意思,便住了嘴。

“老娘不好么”水粮说道,“刚才在那屋门口,看见地上有血了,又吐了么”

“嗯”水萍张了张嘴,本想多说些,却不知该如何说。

“家里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么?”

“不知道。”

“回头我问问姑爷吧”水粮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

“嗯。”

“其实与其这样痛苦。。。”水粮停了停,抬头望了眼大姐。“还不如。。。”他住了嘴,因为看到大姐蹵了眉沉沉的低下了头,紧闭着的眼睛抖动着,便停下不说了。

一时间两人无话,各自愣愣的呆着。

“几时毕业,你?”水萍张口打破了这沉寂。

“明年。”

“啊?也对,你去高中也都两年了,可不是明年毕业嘛!”水萍想了想,“那有什么打算没有?”

“报名参军了。”水粮抬起头回到。

“参军?姑爷知道吗?”

“还没来的及回家说。”

“参的那支队伍,什么地方啊?也没和家里商量下的。”

“没什么可商量的了,就是光武哥那支。”

水萍感觉被什么击中了一下。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太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但不管每日里的生活几多辛苦,心内几多绝望,单单只听到这两个字,心里竟立刻鲜活了起来。

按下心头的狂喜,水萍佯作镇静的问道“你和他还有联系?”

“也没有,就是知道他当年去的那支,投军去就行了。”

水萍有些失望,她忽然想起当年姑爷说过的话,“他们那支军不是守边吗,据说很危险。”

“危险不怕,男儿志四方,那样才能有机会闯出名堂。”

“要闯出什么名堂么!”水萍有些急,“你咋谁都不商量,就自己决定了。”

水粮见大姐着急,便呵呵的笑起来。站起身走到大姐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摇了几下,嘴里念到,“没事,去年光武哥就选了这支队伍,准没错。你都让他去了,还能不让我去?再说了,他能做的,我也能做得”。说完,抬腿便要出门,还不忘交代了句,“别告诉老娘,姑爷那边我自己说”。

水萍瞪着眼睛,一时间失语。

日头快爬上屋檐的时候,水萍在场院上晾晒衣服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姑爷的身影。一夜未归,姑爷显得有些疲惫,进屋后,便靠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养神,水萍给水老爹泡了杯茶,水老爹端起来吹了两下又放下了。

“你娘怎样?”水老爹抬脸看着水萍。

“今又喀血了,这会睡下了。”

“嗯,这两天庄上太忙了,家里的事情你多看着些。等忙过这阵就好。”

“嗯,反正我也没事,校里最近又停课了。”

“学校,学校快放假了吧。”

“没人说,也没人通知呢,姑爷是听到什么呢?”

“倒也没有”水老爹端起茶来送到嘴边,看见粗茶里漂着一截茅草星子,眉头皱了皱,还是抿了一口,然后继续说到:

“最近庄上乡里又在开大会,搞批斗呢”

“又搞什么批斗,批什么?”

“哦,不是那种批斗,是批评与自我批评。都在反省放卫星,大炼钢铁的事。说是因为虚报了太多粮食产量,导致国家粮食计划出了问题,现在各处闹饥荒,有些地方饿死了不少人。天天开大会,宣传假大空的危害,披露□□的敝处,乡下人听到了好些以前不知道的,倒是长见识了。”

“也该反思了,大队水书记老说青上村亩产千斤,南瓜上能蹲个十岁娃儿,咋能行的事么。”

“对,青上村,给揪出来做典型了。他们那个村的书记昨天做了两场思想汇报,反思错误,哎,说都是浮夸惹的人犯错啊,岂不知人心不足才是根本问题。”

水萍点点头,“国家政策总是好的,只是下面做着做着就变形了罢。”

“是啊,国家总是希望老百姓好的。会上还说因为全民放卫星,搞宣传,农民不种田,工人不炼钢,学生不上课,不知耽误了多少社会生产,就要一步步纠正呢。所以下学期,也许学校就正式恢复正常上课了。”。

“恢复了也好,好歹挣些工分贴补家用,现在每天下地,挣不出多少工分,人还累的很”

“萍啊”水老爹向后仰了仰脖子,“原来让你读高中,就是想你将来不用下地,你是家里老大,爹和你娘都金贵你,只可惜,命啊。”

“也没啥”水萍颔了下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不信命的,所以素来烦人说起命不命的。倒是最近几年她愈来愈觉得命运的分量,有时候压的人连气都透不过,更何提翻身呢。也心知就是因为这命运是她心头的痛,才会如此排斥别人嗟叹。

“再等等看吧,都说将来可能还会恢复高考,指不定的事呢。”

水萍嗯了一声,心想都等了三年了,还有几个三年可以等。正想着,瞥眼看见水粮晃进了场院里,手里提溜个网兜,慢慢地进到家来。

“爹”水粮招呼了一声,“俺大姐,把这个拿去做了,给老娘补补”。

水萍接过来一看,一个斤把的老鳖,扒拉在网兜里,挺着脖子想要出来。

“刚下田里钓上来的,后庄的三子家今天放田里的水,让俺去帮忙,放着放着看见了鸡蛋大的洞,三子就说是鳖挖的。俺俩就弄了个虾,果然给吊出来了,本来俺不要,三子说老娘身子虚,这个大补,就拿回来了”。

“这东西,在田里是祸害,咬稻根,不过确实补,萍拿去做了吧”水老爹慢慢说道。

水萍应了,拎了鳖去厨房里拿了菜篮子,下到塘边去洗,留他爷俩屋里说话。

到了塘边,水萍把鳖倒在篮子里,那鳖四肢划着,顺着篮子沿往上爬,刚爬一截,便呼呼啦啦的掉下来,然后又爬,又呼呼啦啦掉下来,如此重复了数遍。水萍心里有点酸。虽说是畜生,倒也知道奔命,只是一番番挣扎岂不知都是无用。不管过程怎样,结果竟都是早注定了的。可怜这畜生的同时,竟又想到自己,于是眼泪扑簌着就下来了。哭了一会,掏出准备好的筷子,诱那鳖咬住了,拿出刀准备剁下鳖头。突地又觉得自己假惺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别物的痛处,自己哪里会真的理解么,又哪里是真的可怜什么东西么,不过是惺惺作态,好让自己有别于那些乡野之人罢了。一时间竟恶心起自己来,到觉反不如乡野人来的自然,来的真实。于是匆匆杀了鳖,清洗干净,提起来便回去了。

还未近到屋前,便听见屋里人吵吵嚷嚷。急忙去灶间放了东西,进屋一看,水粮和姑爷两人对面站着,各个面红耳赤,四目对着。

“干什么呀,大白天的。老娘屋里睡着呢”水萍慌慌的站到两人中间。

“这个东西”水老爹抬起右手,颤颤的指着水粮,“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家里,蛮头咯押的”

“我自己的事要告诉谁,再说,你们也没人问过”

“你个小子,你以为戍边好玩啊,弄不好去两天,就把脑袋给玩丢了,别说你了,就他占光武。。。”

水萍心下一紧。

“就他占光武,一去一年多,都连个音信都没有,可怜他老娘天天巴着眼看着,等着急了。就去村里村工队去问,人家就回一句话,没音信就对了,有音信就是出事了。你还上竿子的去?家里放着那么多活,都靠你大姐一人,你个青年老几,都不想想帮家里干些活,挣些工分,整天里东晃西晃,尽想些天上掉大饼的好事,我告诉你;即便有大饼,也掉不到你头上,即便掉到你头上,就你,也是给砸死”。

“砸死我也认了,总比困在这,困死好”

“你不许去,明天就跟你大姐去下地,学学农活怎么干,家里靠她一人不行,多大的人了,该学学对这个家负责了”

水粮哼哼的冷笑了两声,让人听了有些发毛。

水老爹瞪圆了眼睛,“你要放什么屁”

“算了,姑爷,他先不用去,以后再说吧,都别说了阿”水萍打圆场说道,她看着水粮,心里想要坏,他怕是又要说些让人跳脚的话。

“我负责?我负什么责?”水粮还是开了口“姑爷您天天忙完国家忙集体,忙完集体忙国家的,你对这个家做过些啥?您天天批评教育的,到处跟妇女宣传队,大姑娘,小媳妇的跑宣传,您倒是给家里跑出多少工分来了?老娘病着,大姐到如今连个对象也没有,弟、妹天天在地上爬来爬去,您老人家一腔热血贡献给国家,把个自己好端端的家过活成这样,现如今又凭什么要我和大姐去贡献给这家。您有您的丰功伟业,没人拦着您,可总不会要为了您的大业,搭进去我和大姐一生吧。”

一席话,说的水老爹目瞪口呆,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二指禅点着水粮,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点着点着,二指禅突然成了巴掌,胳膊也抡圆了,作势就要打下来。水萍忙托住水老爹的胳膊,死命往里推,边推边哭道:“别吵了,老娘还睡着,别吵了”。

“今天得教训教训他,没个尊卑长幼,缺家少教的东西”

“快先出去啊,别杵着了”水萍拉着水老爹的胳膊,回头对大弟喊道。

“我不怕打,因您也打不上,我有腿有脚自己会跑。”顿了顿,觉得还不够,便又说“投军得事情改不了了,报过名了,若真征上了,不去便是逃兵,遗臭乡里乡外”说完抬腿跨过门槛出去了。

水老爹本来还浑身是劲的想要打过来,听了水粮最后甩下的那句话,整个人突地就僵住。高举的手也缓缓的滑下来,往后猛地腾了两步,跌坐在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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