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就是涂琼雅。

她来这里办理还款事务，等她缴纳了第一期还款额准备起身离开时，有三个男人朝她走了过来。

他们跟她说了两句话，涂琼雅略一沉吟，便跟着他们上了电梯。

她被带到了钟林裴的办公室。

钟林裴刚好结束一通电话，抬头看着涂琼雅。

涂琼雅是一个长相极其美艳的女人，她眼睛深邃，鼻梁高挺，烈焰红唇，披散着一头浓密的卷发，像广告里的混血模特，眼神冷傲，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不愧是能给化骨手犀卜当情妇的女人，钟林裴心想。

他起身把涂琼雅引到沙发旁，请她就座，自己则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以一种极其松弛的姿态坐在她对面。

涂琼雅上身笔挺，姿态不俗，“钟老板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直说吧。”

钟林裴：“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到过日落小镇？”

涂琼雅眼睛往地上瞥了一眼，便立马抬眸：“是的。”

钟林裴：“你是怎么从那鬼地方出来的？”

涂琼雅：“被人送出来的，那人叫余灼。他在小镇上有一个汽车回收站。你能查到这个人，他就在你的眼皮底下。”

钟林裴微微一笑：“他为什么要送你出来？因为你也能看得见红蚁人？”

涂琼雅神情不变地问：“什么是红蚁人？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玩意，更没有看到过。”

钟林裴：“你不知道红蚁人？那他为什么要把你送出来？”

涂琼雅眨了下眼睛：“我的人格魅力吧。”

钟林裴又是微微一笑：“也是，男人在你这样的皮囊之下，很难不动恻隐之心。”

涂琼雅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些无聊的问题？”

钟林裴俯身打开了面前圆桌上一个早就放在那里的文件夹，里面是涂琼雅的贷款账目表。

他取出这张表格，用手指弹了一下，“除去你今天缴纳的第一期还款，你还欠我们公司7245543法币，加上后续的利息在内，你还需还款8495566法币。”

涂琼雅听着这数字，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这要命的利息高得她牙酸。

钟林裴将这张账目表对折放回圆桌，“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信息，我就帮你免掉全部的贷款，你将不欠我们公司一分一毫。”

涂琼雅皱了皱眉头，她感到很意外，但是也很心动，她觉得跟玩一样，“我怎么知道你需要什么信息。”

钟林裴注视她的双眼：“把你知道的有关于日落小镇的全部信息，都告诉我。”

*

“余灼有一个妹妹，两年前出生的，”涂琼雅说：“这个女婴出生第三天就被送走了，是被一个上门的陌生女人抱走的。那个陌生女人说，女婴是6号卡牌，卡牌的名字叫‘魔鬼怪婴’。”

“我问余灼，那你后来还见过你妹妹吗？他摇头，说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他说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他能记得那孩子从娘胎里出来以后，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候的心情，是惊愕、恐惧、迷惑和难以置信的。他也记得，他当时还说：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定义这条生命，这算是生命吗？可是过后，他再去回忆，他就再也回忆不起他妹妹的确切样子了，有关于他妹妹的记忆场景里，她的那部分景象是被挖空的，只有一个黑漆漆的空洞取代了她原来的位置。就好比一张照片，照片原来应该是完整的，但有人却用剪刀在上面剪了一个窟窿，此后，这个窟窿所在之处的画面，就再也无法找回了。”

“也好像，是他的记忆被烧了一个洞，这个洞彻底地把他妹妹从生活里抹除掉了。不仅他，他姨妈和他母亲，也都是如此，他们只知道曾经有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亲人短暂地进入过他们的生活，这位亲人颠覆了他们对生命的认知，但是他们却再也想不起来，这个颠覆认知的生命，具体是什么样子。”

“听着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不过事情却有另外的发展路径。我从小镇出来以后，就去搜索了这个所谓的‘魔鬼怪婴’，头几天里，都是一无所谓。浩渺的网络世界里压根就没有‘魔鬼怪婴’这种东西，有，也不过就是一些鬼怪故事里的情节元素。但是有一次，我却意外在一个极其冷门的论坛上，看到了这个词汇，以及它跟6号卡牌之间的联系。”

“那其实是一款很冷门的开放世界冒险游戏，因为效益不好，六七年前就已经关闭了。所谓的卡牌就是这款游戏的设定，在游戏里，玩家需要去解锁卡牌，卡牌一共有七张，每一张都代表一个角色，解锁完七张卡牌，就能获得游戏的胜利。而在关停之前，七张卡牌里只有两张被解锁，一张是三号卡牌，叫‘万丈之王’；另一张就是六号卡牌，‘魔鬼怪婴’。这两张卡牌都拥有相应的神力，‘万丈之王’的神力是孵化，而‘魔鬼怪婴’的神力是腐化。”

钟林裴波澜不惊地听着，他觉得涂琼雅很可能是在跟他编故事。

他们普智集团也投资过一些游戏项目，但他本人并不热衷于此。

涂琼雅为了证明自己信息的真实性，从包里取出了那两张卡牌，递给了钟林裴。

三号卡牌上的‘万丈之王’是一个极其威严的男人，他有着国王一般的气势，身躯高大魁梧，手里握住一柄全铜的权杖，但面孔却被阴影覆盖，没有明确的相貌。

六号卡牌上的“魔鬼怪婴”却是一个阁楼房间，陈旧的床榻旁摆着一辆婴儿车而已。

钟林裴兴趣索然，他很郁闷地想道：这些信息有什么用呢？

又无法解释那个最初的疑问：究竟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将那么多的负债人传到到了日落小镇。

*

但钟林裴还是很绅士地拿起了圆桌上的账目单，然后将其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很好，”他假惺惺地说：“你就顺着这点藤蔓继续摸下去，万一能找到点瓜呢。至于你的贷款么，现下都作废了，你不必再烦心债务的问题，我要你继续顺着这点线索查下去，查清楚这个‘魔鬼怪婴’究竟是什么东西”，至于你中途需要什么资助，大可来找我便是。”

涂琼雅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可能是因为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她现在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地处理自己的债务危机，绝对没想到困难能这么轻易地被解决掉。

她甚至猜测，说不定是钟林裴看上了自己。

钟林裴倒并没有看上她，八百多万法币对于他来说，等同于九牛一毛，他为涂琼雅免单，也并不是因为真地想让她替自己查什么“魔鬼怪婴”的事情，那不过只是个冠冕堂皇的说辞而已。

他真正的意图，其实是想给自己找条路子笼络涂琼雅身后的人物。

那位大名鼎鼎的杀手：犀卜。

他觉得，说不定哪天，就会求助这位杀手，替自己办点事情。

***

十五楼的一间办公室里，临时搭起了一个摄像棚。

阿杰有点不自在地坐在摄像机前，第七次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主持人没有出镜，只是一个画外音在问他：“您可以描述一下，是什么样的黑雾，将您传送到了日落小镇吗？”

阿杰：“啊？哦！是一股黑色的雾气，这雾气会扭动，看着像一条直立的巨蟒。但它的速度很快，会一下子从很远的地方冲过来把人围住。”

主持人：“真的只是在一瞬间，那股雾气就把您传送到了日落小镇？”

阿杰：“是的，真的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黑雾消失以后，人就在日落小镇了。”

主持人：“那黑雾是在什么地方将您传送过去的？”

阿杰：“在普智金融大厦的地下室。那天我是来办理业务的，坐电梯的时候没留神，电梯一直下到地下室，开了门，我才反应过来……”

“呃，等一下，”一个看似编导的人打断了阿杰的话语，“先生，不好意思，这段话您可不可以修改一下，您是在某家旅馆的走廊里遇到的怪雾，或者老电影院的厕所间也行，不要说是在普智金融大厦内……”

“啊？”阿杰有点不太理解，他困惑地看向了林珂。

林珂也不知道编导让他修改采访语的用意何在。

但在几番交流之下，阿杰还是妥协了，同意了按照编导的话术来进行录制。

毕竟这样，还可以再免掉十万法币的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