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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枯叶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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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郁理所言,于咏糖以个人名义举办一场大型趴体。

面向的宾客不仅限于模特圈的同事好友,还有近期风头正盛的华裔摄影师,之前喝酒认识的艺术家、裸模、某艺术馆带来的翻译系女学生,还有排位从三线到十八线不等的小明星。

宋思窈和宋愈也到场了。

郁理身穿鱼骨腰高低裙摆的小黑裙。后背全镂空的设计,她前两天心血来潮,找了个私生活声名狼藉的画家,让她在自己光洁单薄的后背画上蝴蝶。

灰褐色,擅长伪装的枯叶蝶,振翅而飞。

画家的笔下功夫极好,稀释过的不溶于水的墨色,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款款绘上盛大却奔向死亡的蝴蝶群。

她在耳骨和手腕喷了冷门沙龙香。

不是她惯用的木质冷水调,而是非常富有攻击性,浓郁醇厚的成熟香。她路过金碧辉煌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留下长达十五分钟的余香。

赴宴宾客觥筹交错地社交,他们举杯,接吻,用各种各样的语言,推测那位花蝴蝶似的小姐是不是刚刚经过。

宋思窈倚着古董三角斯坦威,这架钢琴很有年头,曾是某个脍炙人口钢琴家留下来的遗物——他因为精神疾病的原因,割腕后继续弹琴,一直弹到休克昏迷死亡。

据说他死的时候,左脸倒在琴键上,淌下的血将他的脸皮和琴键黏在一起,用人把他搬走的时候,不慎撕下他的一大块脸皮。

如果现在弹奏,还能在高低起伏的黑白琴键里,看见干涸发黑的陈年血迹。

宋思窈用一种幽幽的口吻,幽幽地和寒毛倒竖的宋愈讲鬼故事。

郁理刚好在这时候飘过来。这两姐弟不知犯了什么嘀咕,楼下热闹沸反盈天,他们竟然不去凑,反而窝在三楼琴房,活像郁理把他们两人绑架过来。

宋思窈眉梢一挑,宋愈无知无觉,郁理把细柄香槟杯轻轻搁到书架,细直高跟踩在绒面地毯发不出声响,她看着宋愈明显被自己脑补懵了的后脑勺,对宋思窈坏心眼地恶意一笑。

她伸手,猛地一把乱按琴键,沉闷华丽的音色毫无章法地流溢,宋愈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他瞪大眼睛,确信自己看见那双森白指节之下的红色血迹。

郁理和宋思窈笑作一团。

“Lily!”他缓了半分钟,非常不满地瞪着美艳绝伦的罪魁祸首,嚷声道:“你太过分了。”

郁理笑得直不起腰,她在宋愈近乎威胁的目光中摆摆手,示意停战:“宋思窈骗你的。这钢琴没有任何历史,你看见的那些‘血迹’,是我失手打翻的颜料!”

宋愈闷声骂了句F开头的脏话,他愤然起身,往休息室走去。

郁理和宋思窈对视一眼,她目光上下流连,说:“你换个发型,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歪了歪头,笑问:“有什么不一样?”

宋思窈笃定道:“不那么丧了。说真的,短发更适合你。还有这身小黑裙,你是不是复刻戴安娜的复仇小黑裙?”

她带着一阵轻盈香风,洋洋得意的上帝宠儿摇到她身边,宋思窈蹬上高跟鞋和她差不多高,郁理俯身,温热呼吸拂过她细密眼睫,继而隔着毫厘,贴面吻了两下。

郁理不答反问:“你知道今夜趴体的主题是什么吗?”

她故作高深,因为距离近,宋思窈更深更沉地凝进她眼底。

郁理今晚一直置身事外,不喝酒,不社交,在三楼浴风阳台,抽空了一整包烟。

行为反常。

宋思窈静静地看着她。

自从郁理重新和周敬航勾搭在一起,耀京就没有一天太平。最近庄铭和庄铭弟弟的事情,尽管消息在第一时间全面压下,但这帮不光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代都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网,宋思窈当然能知道周家废了庄铭弟弟的双手。

听说是学医的。这遭算是彻底断了他的医学生涯。

宋思窈问她要了一支烟,郁理两手空空,无辜地冲她摊开。

她白了一眼,冷笑道:“别跟我说是复仇。郁理,人已经离世了,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很多事情,不一定追求所谓意义,否则,我们的人生也太过设限,那多无趣。”她红唇微挑,娇气又傲慢地笑:“夏嘉扬——他前段时间因为醉酒出了车祸,听说左手骨折,轻微脑震荡。”

宋思窈知道今夜赴宴名单有夏嘉扬的名字,夏嘉扬却不知道这场趴体的真实主人。

她手腕戴着一条细链钻石表,满天星似的钻石璀璨闪耀。但是时针和分针没有走动,永远地停留在那个雨夜。

郁理在她复杂注视下坐到钢琴前,她起手的动作标准中又带了几分她特有的散漫,行云流水地奏出一小节音律,是暴风雨。

“我在国内,很多事情不方便做。所以明面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周敬航或周家出面。这不代表,我郁理是个只能依附男人的废物。”

她微笑的弧度令人不寒而栗,宋思窈双手抱臂,眉间皱到一起。

“我插手了他的治疗。选用了一个麻醉剂量非常激进的药剂师。夏嘉扬所用的镇痛药物,经过了非常细微的调整,他住院的那三个月,不知不觉,性格大变。”

她说话时没有停下弹奏的双手,每个字音微微沉重,却又带着不合时宜的清淡笑音,仿佛没有来由的温和怜悯。

“这一切,都在合理可控的范围。哪怕事后追查,也没人想到0.001毫克的差别会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以为这就够了?车祸后的心理疏导,是我安排的治疗师,她擅长设陷和引诱。事后我拿到了一段录音,他在噩梦中请求许梦昕的原谅。”

最后一个琴键,随着重重下压的食指,奏出响亮漫长的噪音。

她摇摇头,双手合上琴盖,那双手漂亮得如同一尊艺术品,活动手指时绽出漂亮弧线。

宋思窈的注意力被一楼闹出来的大厅吸引,豪华庭院栽种好几棵高价移植的参天大树,她认不出是什么品种。

面容闪亮但模糊的男男女女跳舞,喝酒,拍照,有人摇动了大树,雪白小花乘着直上云天的香气,如一场十二月的大雪。

树底下,洁白柔软的铃兰东倒西歪,没有人在意这不起眼的廉价小花。

“人,很复杂。我一直避免去深思或探究人性。”

她翻手把红丝绒琴布盖上,冷白指尖划开一条又一条不规则的波浪。

“我是说,以我的智商,其实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

郁理笑着叹息,她手肘撑着黑色钢琴,琴身修长硬挺,她转过脸,一瞬不瞬地看住宋思窈,半晌,无声无息地垂下浓密眼帘。

“郁理,你......”剩下的话哽在喉间,宋思窈没有立场去劝她什么。

“别担心。”

她起身,拿起香槟的同时划出一柄银色打火枪,骨节分明的手指懒洋洋地擦动打火枪,“今夜什么事都不会有。安心玩吧。”

.

天使浮雕的木门彬彬有礼地响了三下。

吻到难舍难分的年轻男女没有分开,他们像一对密不可分的连体婴,恨不得将自己融入对方骨血。

郁理抬腕看表,却忘了这枚钻石表不会走动。她垂下手,静待半分钟,再一次抬手,慢条斯理地叩门。

女生不耐烦地推开他怀抱,撅着色泽香艳的红唇,抱怨地嘟囔:“有完没完啊......”

男人抬手摸了摸她光滑细嫩的脸颊,女生气呼呼地拍开他的手,自顾自地整理打了皱褶的裙摆,将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猛地拉开门。

迎面对上郁理好整以暇的笑脸。

她一僵,迅速回神,哼了一声。郁理侧身避让,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嘉扬低头整理自己刚刚被她解开的领口纽扣,他听见有条不紊的鞋跟声,以为她去而复返,刚想问是谁,一抬眼,整个人如坠冰窟。

郁理微笑。眉梢到眼尾的弧度娇艳漂亮,她剪短了长发,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

——不,她完全没变。

几秒钟后,夏嘉扬终于意识到,她不是自己深夜检索,只存在网络的虚假形象。

她站在这里,她站在夏嘉扬眼前。

“好久不见。”

她用从前那种,一点儿轻佻,一点儿勾人,很迷人却不显得低廉暧昧的腔调打招呼。

郁理没有观察他面部毛细血管的细微变化,她半转身,动作轻柔地关门,并且搭上银色门闩。

那声轻到几不可闻的锁声,彻底撕下夏嘉扬故作云淡风轻的伪装。

“你......”他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发抖:“你想做什么?”

一周之前,郁理专门请人加固了这一层的隔音。此刻大门一关,楼下所有纸醉金迷的声音都烧不到这一隅。

周遭安静得异乎寻常,夏嘉扬能听见自己艰难吞咽空喉和愈渐剧烈的心跳声。

“什么表情?”

郁理微微失笑,夏嘉扬如临大敌的表情,确实取悦了她:“为什么这样看我?我们很多年没见过了,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夏嘉扬往后跌了一步。

他身后,恰好是一张颜色非常浮夸的单人沙发,他失重般地陷下去,浓稠黑暗不动声色地包裹上来。

郁理把灯光调到最暗。她记得这间偏房有一台老式唱片机。这东西的年头比他们加起来的年纪还大,突兀违和地出现在这里。

她试着拨动针片,吱吱呀呀的钢琴曲,断断续续,沙沙哑哑,听起来像是恐怖片的前奏。

是《致爱丽丝》。

他不说话,双唇仿佛被最强力的胶水黏住,拉开固执恼人的沉默。

郁理也不生气,她调试跳针,片刻,她轻声说:“我忘了呢,我原本买的就是有问题的,一直没时间去修。”

夏嘉扬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一个寻求安全感的姿势。

郁理食指转着打火枪,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唱片机难听沙哑的钢琴曲中,点起一支烟,衔在齿边,向他呼出一口白色烟雾。

“你最近有和庄铭联系吗?我听说他在德国求医。我很好奇,有没有人告诉他,他选择的那家医院,和我家有关系?”

夏嘉扬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沉重漫长,衬衫之下的胸口肉眼可见地起伏。

郁理夹着烟,这个姿势不影响她摘下两个酒杯,细颈酒瓶沿着桌角轻轻一磕,醇如鲜血的酒液倾洒,她轻轻诶了一声,用一个透明杯子抵着边沿,接住因重力断线的红酒。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呼吸不畅,血液停滞。

郁理的动作很诡异,前后没有逻辑,他搞不清她要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她!

“你想做什么?”

半晌,夏嘉扬终于开口。郁理惊诧地回眸,浅色瞳底流动薄光,她疑惑地挑眉,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想做什么?”她背手撑着桌角,举着接了三分之一的红酒杯,笑着晃了晃:“我想和你叙旧。毕竟,三年前的事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三年前就像解锁成功的秘钥,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苍白颤栗,他终于露出讽刺和绝望混合的复杂神情。

她像蛊惑人心的鬼魅女妖,红酒杯成了催眠的银色怀表,在他眼前有序来回地晃动。

夏嘉扬目光逐渐呆滞发直。

郁理微微一笑。她把燃至半截的烟蒂沉入酒杯,噗嗤一声,火星骤熄。黑金色的烟蒂和红色酒液混为一体。

“你为什么,”她的声音轻如呓语,呢喃着不为人知的黑色梦境:“要推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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