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得稳稳当当，不像是刚走出来，反而像是在那里很久了，为了等她唱完。

手里还轻轻握了几张纸，她由此判断，进展顺利。

恍恍惚惚间时空交错，上个月在电影院门口的他还历历在目，那天与她四目相对时，眼神也是这般镇定。

那时的他们不会预料到之后短短一个月内，就会将人生的悲欢离合经历齐全，时间悄然间加速拨动着生命轨迹。

而他远远看她走过来，仿佛什么也没变。

梁以恒下了台阶去迎连蹦带跳的她。

“你的面试是不是早就结束了？怎么不给我发信息？”

“刚刚在楼上的时候要发的，看到你正从那边走过来。”他含着笑，神色轻松，回答得老老实实，“推开门发现你唱得挺开心，就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你还偷听？”语气里不像是怪罪，握拳锤在他衣服上的时候，她也根本没用什么力。

“怎么算是偷听？你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唱的。”他似乎又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解释有些牵强，又开口道出了真心话，“我觉得好听，不欢迎我听吗？”

“当然可以。”

他也同样带来了好听的消息。

还没等她问，他就主动汇报，“Harris同意了我加入他的lab，虽然是part-time，也不一定能够发文章，但是这个经历以后一定有作用。”

“那当然。”这个结果在她的期待之中，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他今天着急回家，其余的事情，还要等假期回来再详谈一次。先带你出去玩。”

陈微然愉快应了声，拉上他便往停车场方向走，扫视一圈才发觉不对，停下脚步抓了抓脑门。

停车场空空如也，没有他的车。

“我停在地下了。”他的确被接到录取的喜悦冲昏了头，再加上被她的开心感染，哪还记得来时匆忙，习惯性直接钻到了地下？

“怎么停在地下？地上假期是不收费的。”陈微然向后转身，又把他往楼里拖，“没关系的，科学家都是这样的，废寝忘食想着科研，在生活上容易马马虎虎。这恰恰说明你有成为科学家的潜质。”

说话的时候她摇头晃脑，字字认真，根本不像是谄媚或玩笑。

他低下头笑笑，“你这分明就是爱屋及乌，总是硬把我的缺点说成优点。”

“你根本没有缺点。”她耷拉着嘴角摇头，“幸亏我不是你，不然我每天都会觉得阿灵顿容不下我。”

周清和那样的人满脑子自负，而在她眼里，梁以恒从成绩到人品根本无可挑剔，居然还会偶尔担心自己不够好。

“再说你已经停到下面去了，你还想听什么？你也就停了半小时，总不至于矫情到骂你浪费了1刀吧。”

“你说得对，矫情这个词，向来和你没什么关系。”

车子发动的轰鸣声在地下停车场引起强烈的回声，陈微然口袋里的手机也轻轻发出了振动。

这也提醒了她先前的计划，今天上午梁以恒的事情顺利解决完，就和Cloris商量定明天的机票和酒店。Cloris昨晚告诉她，知道她忙得顾不上，就事先约上了另外两位寒假不回国的高中同学，他们人就在旧金山，还拉好了群，就等明晚为她接风。

而刘梦曦和老白那边，因为圣诞节当天商场关门，他们便决定今天一天把要逛的逛完，明天开上租的车前往旧金山，在一号公路看看风景。晚上与陈微然他们会和。

高中和大学里最好的朋友，明天都会见到。

她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加州有三小时时差，这会儿那里才早上七点。平日里作息再规律的人，也没必要在假期的七点醒来吧？

新微信果然不来自于她们，而是刚被她划掉的对话框又重新长了出来。

周清和是被落下的。

简短的一条文字，“房子是我转租还是你自己安排？”

与其说是一条信息，不如说是通知。

周清和心中自有答案，她不可能在群里找不认识的人合租。

“我来吧。”

“好。”

她没再删对话框，车子钻上地面，侧脸重新沐浴窗外到阳光，忽然觉得无所谓。

有的人只需要在自己的人生中出现一段，也只在你需要的时候。

他被开除是学校的筛选，也是宇宙在替她筛选。人生中自然不缺奋力争取的时候，其余时候也不妨顺其自然。

昨天自己说得多有道理，虽然那些话未必适用于林婉，但完全适用于她。

她深深吸气，又陷入沉思，如果没有那些争执与误会，昨天晚上她或者梁以恒会选择帮忙吗？

她很快给出答案，绕过既定事实的假设性问题果然没多大意义，多年来与周清和超越了普通同学的照顾是真的，他骨子里不够尊重她也是真的。

即便Jessica昨晚喝到最后，也许是有些醉意，趁梁以恒聚精会神地向温天宇介绍大三大四选课时，附在她耳边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周清和应该是真的被你和梁老师在一起刺激到了，他心里真的有你。他私下里和商学院的朋友们讲过不少。”

她仍然坚信这是个泡泡，早晚都戳破。亦或者说，她不相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就像她自己，也永远会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那就让他去自我感动吧。”昨晚她这样回答了Jessica，Jessica也就没机会说出后面的细节。

右手摸了摸左手的手镯，小小的钻饰相继排列，颗颗间距相同，每一颗都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幸亏她有底气从不欠他的。

对并无意义的问题给出完整答案，又去揣测梁以恒的。

斜眼看到了他坚定的侧脸，坚定到好像下一站不是回家放松，而是要奔赴什么重大研究。

答案昭然若揭，若是刘哥遇到困难，他会尽力帮忙解围。安东尼想补习的时候，他也耐心倾囊相授。她却想象不出他同情满身乌烟瘴气的周清和、Leo的样子。

这也是一个教授特有的公正感吧？

梁以恒正奇怪于车里竟然没有她在一旁叽叽喳喳，被她注视时才发现她的话都藏在了眼睛里，便习惯性将手搭到她腿上，问道，“想什么呢？”

陈微然似是刚被喊醒，思索几秒终究跳过了那些杂乱的念头，笑嘻嘻地回到刚才的信息。

“刚刚周清和确定要回国了，问我房子怎么处理，我告诉他不用他来处理。”

说这话时，她有几分难掩的得意。

“这不是和你之前希望的一样？”梁以恒比她开心得多，“你是不是诅咒他了？”

她白了他一眼，“他自作孽，还用别人诅咒吗？”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搬进去？”

“从加州回来以后？”虽是试探地问他，陈微然心中已有了计划，“刚好如果我们元旦以前回来，有一周的时间，足够他把东西搬走，打扫干净。不过我还是打算喊保洁把全家清理一下。”

“还是你想的周到。”梁以恒深深点头，用眼神指指挡风玻璃下的几张纸，“刚好Harris给我发了些资料，我这两天抽空看一下。回来再收拾东西吧。”

“抽空？”陈微然摇摇头，“梁老师，都放假了，不需要抽空了。”

“万一你下午想要我陪你看点什么？电影电视剧什么的？”

陈微然指指地下的袋子，“我买了书好不好，下午我打算买这个新软件，然后研究一下。”

“那好，我不打扰你。”“明天呢？明天我们几点走？”

经过习惯于做计划的他提醒，她才哦了一声想起正事，“阿灵顿每天只有一班直飞旧金山，我印象中是下午四点的，蛮好，不需要早起。如果喊Jessica他们送我们，时间也合适。”

梁以恒想了想，又拒绝了，没等陈微然问，他主动说起原因。

“昨晚你去洗手间的时候，他们拌了几句嘴。我担心他们回去后会吵架。”

“什么？”陈微然放下了刷机票的手机，“因为什么？温天宇不是一直很让着她的？”

“在我眼里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们也的确别扭了一小会儿。”他转着方向盘，神色恢复严肃，“温天宇之前排课有点问题，只能每学期多选点课，不然没办法按时毕业的。包括这个寒假也是。”

“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专业课那么多。”

“Jessica不愿意的啊，听说我们这几天去加州，也想拖上他出去玩。还拿我去和他比，说梁老师怎么能把时间安排好？弄得他不大开心。”

陈微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给你拉仇恨啊。”

梁以恒也有些无奈，“是啊。我就打圆场，说我也很少出去旅游，下学期忙起来也一样没时间的。上次去远途旅行都是前年和王轩他们去滑雪了。就是你点赞的那条微博。”

她当然记得，并且兴致勃勃转移了话题，如果明年冬天有时间，他们可以一起去滑雪。

只是二人兴趣相投玩得来，算不上多么熟悉，她拎得清，不会冒昧地去插手Jessica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