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问完便后悔了。

前两句都没得到回应，或许不应该继续问下去。即便它们并不相干。

本来就没喝几杯，一阵寒意从窗缝中钻进来，落到她这侧的时候所剩无几，陈微然仍然彻底清醒了。

虽说抽烟的时候有人陪一根，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这里的路灯稀稀疏疏，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已经明显察觉到，他不需要。

“没有。”他语气淡淡，陈述事实，“我家这边便利店没有卖的。”

心里却波涛汹涌，眼前他自认为最了解的人，把他推进了敏感多疑的深渊。

“哦。”她没再多说，先是在心里确认了他大概不是因为他父亲，那样的话他反而会更强撑着表现得自然，而不是直白地冷漠。

便开始不由自主回忆自己哪句话问错了。

梁以恒也没再接刚才的茬，在她的注视下，只管低头找自己带出来的那盒烟。

这是她熟悉的那件羽绒服，在他室友的描述中，他从前不怎么穿，只因她说了句好看，竟然连续穿了一个月。

他没有去拉口袋上的拉链，而是下意识从胸前拍到下摆，像是先确认在哪个位置。

方才大大咧咧地开着，看不出口袋里装了任何东西。

然而她像是有所感应，目不转睛地盯住右下这只口袋，果然，被他拍下时鼓鼓囊囊的。

然而这口袋像是烫手，他一触到就被弹开。然而边边角角的痕迹还有些明显，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体，和烟盒差不多大，又好像稍微大了一圈。

“不在这里吗？”她指了指，脱口而出。

他余光瞟了一眼，没再去细看，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了烟盒，然后摇了摇头，回答不是。

不是的话，那么大个方形，会是什么？

虽然脑中仍然徘徊着好奇，她识趣地没再说话，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扭向右边，继续看着窗外。

天色像一滩墨，根本没有星星。

略显失望地低下头时，她暂时塞在车门下方的塑料袋冲进视线，里面还有梅花糕的纸杯托。

刚才还好好的，吃完它们之前，他还在侃侃而谈人生理想呢。

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后就是他深深的呼吸，她决心打破这沉闷。

“你不开心么？”

“没有啊。”

几句回避意味明显的话说完，她忍无可忍，忽然转过身面向他，“你上次答应我的。有不开心就要和我讲。那天也是在河边，你还记得吗？”

音量很高，压过了音响里柔和的音乐。

他正把烟伸向窗外，也没成功阻止二手烟的味道隐隐飘进来，听到这话，他愣了一下转过头。

她没给他继续敷衍的机会，“你是不是要急死我？是不是再有个警车来吓吓你，你才愿意说？这次也一样，有什么不爽，现在立刻在河边给我解决掉。”

没等无措的他做出反应，她又开了口。

“我刚刚有哪句话说错了吗？我们学校也不差吧，让你考虑留下读博屈才了吗？”

“不是的......”他试图打断她，未遂。

“至于你问我换作是我我怎么选，我可以非常负责地告诉你，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你我二人眼里，学术的分量完全不同。我知道做科研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我虽然不能亲身体会，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实现你的理想和成就。而我们这专业，说白了就是你亲戚们认知的情况，重在实践，重在资源。我申请研究生的话大概率会换专业，这个我们认识第一天的时候我就和你说了，你是不是忘记了？”

“当然没有。”他见缝插针，盖过她的音量，说出清晰地四个字。

她没理会，不安了短短半分钟，她势必要加倍还回去，“对，你梁老师是学霸大神，眼睛长在天上。对这种别人主动给你发的直博offer，都能不屑一顾。但你想想看呢，不用说什么多少年之后，短短两三年之后，万一你读完研究生，加州没有合适的博士项目，你带着研究生学历去工作，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她越说越激动，也全然不会去注意他眉宇间的微妙变化，还有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没什么兴趣打击你。但是，美国硕转博容易这件事，都是国内中介在吹。它和标准化考试完全不一样的。就算你实力再强，但凡学院或者教授没有名额，一切都白搭！你知不知道加州那些名校竞争有多激烈？要不要找我妈的朋友给你讲讲呢？阿灵顿的老师熟悉你的情况，我倾向于让你留下来，有什么问题？”

一气呵成，终于在需要换气的时候才被迫停下。

在自己的事情上，她喜欢四处尝试冒险，却希望他的路一片坦途。

“你说得没问题。真的，我清楚的。”他迟疑着，这些细节他不是没考虑过，只是收到邮件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这个选择固然稳妥，但离她太远了，变得没有性价比可言。

况且不是一两年，而是一年中最多只有假期可以见面的四年。

现代科技是可以保证每天联系，但也只是像个网友，在手机上联系。物理距离无法跨越，无法参与对方的生活，而每个人又不得不专注于各自的当下，逐渐毫无交集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份感情在二人的世界中愈发渺小，直到消失。

懵懵懂懂时一知半解地经历过一次，这道理倒始终刻在他心里。

更重要的是，当年的宋小雪不可撼动他出国留学的路线，他也没兴趣答应她一起考到北京读大学，而今想到往后几年不在一座城市，他就想把所有计划推翻重算。

也不是没见过有位博士学长把国内的女友接来陪读，她在当地找了份美甲兼职，每天遛狗插花，也过得开心。

但陈微然不是她，他第一眼就知道，陈微然不会选择那样的生活。

刚才甚至揣测不仅她不会像那位姐姐一样选择，甚至还会在必要时因为自己的未来放弃他。

不过怀疑也被她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冲散，他终于意识到，把他推进深渊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不长嘴的他自己。

陈微然连珠炮似的输出完毕，现下终于不再打断他，他又借了一口烟，深思熟虑几秒后，也终于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你先别生气，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我是担心......”

既是误会，是他主观臆断之下她的想法，他忽然决定就不要说了。

梁以恒想把烟灭掉，抬手去拉她，看着她恼羞成怒的表情，又怕她不接受。

陈微然继续追问，“担心什么？”

“担心若是这几年不在一起，会影响到我们的感情。我相信凭借我的能力，在学业上不会走投无路。可是感情的事，当然，我不怕困难，但我也想在可控范围内，尽量不让困难发生。”

陈微然蓄势待发，做好了一场硬仗的准备，然而听到他的话，心瞬间软了下来。

他说的没错，下午时脑中闪过的问题，感情固然可以把它稀释，但也终究需要在现实中找到解法。

“我也不愿意和你分开。”她平稳了呼吸，眨眨眼，“所以我只是让你列入考虑，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而且如果你最后只能留在阿灵顿，我也不是不能在离你近的地方读啊，我看包子那个学校就不错。毕了业不是还可以opt一年实习混混，再做打算也不是不行。”

“然然，你不要这样。不要让我影响到你对未来的选择。”

“那我就可以影响你了？”

梁以恒没说话，心里想到的确是可以，最后鬼使神差嗯了一声。

陈微然忽然笑了，“你总是走一步想一百步，想一百步就算了，还要把一百步里面最坏的可能性想到。然后呢，还憋着自己吓自己。”

她一句话说完，心里又蹦出个念头，自己出来得早，从小也漂泊惯了，认为人生到处变数。而梁以恒一直活在固定的路径内，追求事事稳妥，将一条路的前因后果想到底，也无可厚非。

不过也应了那句话，较真的人才适合搞学术。

被她说中了，他无奈叹了口气，不过愁容也烟消云散，“你那么乐观，我稍微想多一点，也可以被你拉回来。况且我们中和一下，不也是件好事。”

她还端着架子，只点了头。

“刚刚是我想太多了。”梁以恒见她似乎说完了，那只手终于又安然地落到她腿上，“本来也是打算等等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只是聊到这里，碰巧多说了几句。下学期回去我继续和教授做research，攒攒经验，试试看能不能去直接多申些PhD。”

陈微然相信他在这事上十拿九稳，这不是她需要挂心的，她将话题拉回刚才的重点，“你那么担心出现问题，不如我们毕了业就去领证算了。然后你再去安心读博。”

他眉心陡然间动了动，“这话为什么不留着让我说。”

把那小半支烟戳进车里的简易烟灰缸，双手托起她的下巴，“在一起就被你抢先了。这次怎么还和我抢？”

她不以为然，脸挪不开，眼珠转转望着他，“谁规定一定要男生来说。”

梁以恒无奈笑笑，“没有人规定，没有人敢规定你。我也只有服从安排的份。”

说罢拉开右侧口袋的拉链，终于掏出那只小方盒子。

陈微然还没来得及看清盒子上的字，便被他迅速打开。

奥运会终于看完啦，最近半个月看比赛和看到评论都很开心！

现在回复的不多啦，因为本人是个很E的人，我寻思是不是应该尽量克制在评论区唠起来。

anyways谢谢你们鼓励，也祝你们生活中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