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在对周清和仓皇逃走而愤愤不平，现下那股冲动被瞬间浇灭，意识被眼前的事故占满。
而另外三人带着满脸惊慌，问着怎么了，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冲了过来。
陈微然一手拖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忙不迭地从茶几上抽了张纸。
从唇枪舌战中获得的那点成就感，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口子被不断渗出的血掩盖，她看不出深浅，却被长度吓得够呛，横跨了将近两个关节。
而这是她间接造成的。
“对不起......”她磕磕巴巴地蹦出三个苍白的字，将纸巾悬在他的创口上方，迟疑着没敢下手，怕她手重。
“我自己来吧。”梁以恒低声回答，将纸巾从她手中接过。
刘梦曦在一旁大喊制止，“先不要碰！我来看看，瓶子碎了别有玻璃崩进去了。”
陈微然下意识后退一步闪到一旁，看她一边打开手机闪光灯仔细观察，一边继续说：“然姐，你去拿个吸尘器把碎玻璃吸干净。不要用扫把啊。”
陈微然不知所措地哦了一声，跑上楼去找吸尘器。
上楼梯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他，他已经被刘梦曦推到沙发上坐稳，没顾上回头，只听刘梦曦抬头吼了句：“上次徒步买的那个first aid kit还在不在？”
“在啊在啊。”她快速回答，眨眼思考，“我去找一下。”
“快去，再找个镊子。”
她心中顿时七上八下，听起来不止是划伤？
“这么大口子啊。”老白倒吸一口凉气，挠了挠头，“要不去health center啊？”
“几点了都？health center还开吗？”刘梦曦一脸狐疑，“还是你不相信我？”
“没有没有。我是怕要缝针。”
“不至于。”
脑中不停盘旋着“缝针”二字的陈微然头皮发麻，在衣帽间一通乱翻后终于看到了红色的布包，一把抓上它，又从梳妆台上找了镊子，再取了门后的吸尘器，一路小跑下楼。
“然姐，吸尘器给我吧，我干活利索。”王轩把吸尘器抢了过来。
梁以恒眉头蹙起，还没来得及发出质疑，王轩又冒出下一句。
“你去陪着梁老师呗。”
“不至于的，划破点儿皮而已。”梁以恒冷冰冰的反驳。
音乐不知何时被关停，久违的安静反而让她不安。
她下意识把这态度归到她身上，又用“理智”安慰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谨小慎微了，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吧。自己是冲动了点，可也不算是直接故意的，若是他不出手挡，不至于被那“凶器”伤到。
瞎想的时候，刘梦曦给镊子消了毒，真取了一块儿棕色的玻璃渣出来，意识被拽了回来。陈微然看得头发发麻，不由地将他的左手攥得更紧，却没见到梁以恒平静的神情有什么波动。
直到碘伏带着凉意从伤口进入皮肤，痛感传遍整个手指，他下意识与陈微然对视上。
慌乱间她又低下头，回味着那冷峻的目光，好像是在说，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然而他压过空气中充斥着的吸尘器噪音，清晰地问她：“我都不疼，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
也没松手。
刘梦曦撇着嘴窃笑，将纱布严丝合缝绕在他的手上。她知道他在陈微然面前逞强，而陈微然也拉不下脸当众腻腻歪歪地哄他。顺手给他个面子，“你不疼归不疼，伤口不浅，还是不要大意。不要碰到水，洗澡的话避开水，戴个一次性手套。”
“知道了，谢谢刘大夫。”他礼貌微笑。
“不用客气。”刘梦曦轻快地起身，“那我们先回去吧，今天时间不早了。”
她不想多复盘一句今天发生的所有，前半场还算首战告捷，后半场就有点难以形容，主要是也没搞清楚，梁老师抽什么风要拦着陈微然教训周清和。
毕竟她对出言不逊的男生也是零容忍，然姐说什么不好听的话都无所谓，因为周清和行为不端在先。
但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提这晦气的名字，自己骂爽了，招来他俩的矛盾得不偿失。
想来周清和原来也算是个温和谦逊的人，至少表面上装得也算成功，嫉妒果然使人丑恶，这种人离远点。幸亏然姐跑得快，没有脑子一热答应他，不然他还有机会做出很多过分的事。
“咱帮他们把垃圾带出去吧。”老白起身发了话，“梁老师这手不方便。”
“我来我来。”王轩今天格外的积极，桌面被周清和清理过一遍，他三下五除二就将“残局”打扫干净。
刘梦曦这才注意到王轩，他今天好像是蹭车来的，便问他要不要一起走，理由也很恰当，梁老师今天这个情况，别让他开车了。
王轩还没回过味儿来，陈微然赶紧接话，“和刘姐一起走吧，她喝这点不影响开车的，完全可以送你。”
王轩不知道他室友今晚有什么计划，但然姐的意思明确，他想到包子的话，又憋回去了没问。
“行啊，那......我跟他们走了。”这话是看着梁以恒说的。
梁以恒起身对他点了点头，又客气地嘱咐刘梦曦路上慢点。
几人互相道别，王轩最后一个走，关上了门，摇了摇头。
刘梦曦在十字路口果然见到了警车，她心态倒是好，警车在这边巡逻，想必校外的主路上就警力不足了，于是一路飞驰把王轩丢回了Wood Park。
王轩关上门，她便对老白开了口：“你说，就今天这乌龙，梁老师不会跟然姐叽歪吧。”
“不会吧，他哪是那么小气的人。”老白连忙帮她回忆，“再说你刚才等然姐拿纱布的时候，不是和他说了么，不能怪然姐，他也答应了。”
“我看他表情不太好。”
“你这就吹毛求疵了，他平时也不是啥乐呵呵的人啊。谁被女朋友划一刀还能开心啊？”
“也是。”她转动着方向盘，“我吹毛求疵吗？”
“不是不是，我不严谨了。你这属于细节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这一路上，老白明显比平时敬她三分。
喧闹了整晚的客厅，此时只剩两人站在中央。
眼中只有对方，所有情绪被无限放大。
陈微然本想喊他上楼歇着，见他直愣愣站在原地，竟莫名担忧起今晚他不会不想留下了吧。
她便趁他开口之前，抢先问：“今晚还是别回去了。我都洗干净了等你呢。”
“什么？”他转过身面对她，瞳孔瞬间变了形态，向她逼近。
她才发现自己的话语有很大歧义，赶忙解释，“我说楼上的床单被子什么的，都是我新换的。”
“那走吧，上楼。”他好像气全消了，语气舒缓下来。
陈微然也松了口气，拉上他没受伤的左手，立刻关了灯便带他拐到了楼上。
进了房间就又奔向衣帽间，给他找来了一堆备用的洗漱用品。出来时，他已经不见外地坐在了椅子上。
“刚刚刘姐说你的手不能碰水，我来帮你洗吧。”
梁以恒想说没关系，给他找副手套就行，看着她微微抿着嘴，好整以暇说了声好，便在她的帮助下，把T恤脱下，随手搭在椅背上。
“你还痛么......”没了外人，又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与对方坦诚相见，她终于释放出收了整晚的温柔，小心翼翼地问道。
“痛怎么办？”他面无表情反问，走向浴室。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
她声音极轻，几乎要被水龙头的声音淹没。明明紧紧贴着他却站着，却避开和他对视，“你还在痛的话，我担心会不会是伤筋动骨了，要不，我明天还是陪你去一趟医院吧......你明天要复习么？检查一下应该很快的。”
“没事的。”他拍了拍她的后背，本想引诱她给他“补偿”，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调侃道，“刚才那副嚣张的气焰呢？怎么现在蔫了？”
“那不是对那傻叉么，他怎么能和你比。”
梁以恒笑了，很明显，这回答令他甚是满意。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拦你？”
“我知道了。”
他还是又强调了一遍。
“外面有警车，就在你家旁边的十字路口，我来的时候都看到了。原本有两辆，只走了一辆。”
“我知道。”她咽了咽口水，“我喊来的。”
“什么？”
她将今晚的原委说给他听，又着重说Leo的下场，想让他夸她，毕竟Leo没说他们什么好话，而且是罪有应得。
没想到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讶，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警察抓得对，就裹了她的备用浴巾，先出去了。
这令她深感疑惑，决心一会儿问问清楚，若是他赞同她的做法，不应该觉得大快人心吗？
如果不赞同......不对，她做的事情天经地义，他没理由不赞同。
唯一可能就是他因为手指痛，和她闹别扭。
走出浴室的时候，他已经在她习惯躺的位置躺好，对着另一只枕头上的史迪奇，没什么好脸色。
好巧不巧刘梦曦发来了微信，她一边翻看，一边跨过他的身体，躺到里面那侧。
刘梦曦问她，他们俩是不是没事，这也正是她想确认的问题。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她没什么哄人的本事，别别扭扭地说了句你不要生气了，就将脸埋在了他胸口。
“你知道我生气了？”
也许是默契，又或许是语气在气氛的催化下带了温度，说不出理由，但她知道了他是装的。
却也闷闷地嗯了一声配合。
“那你知道，我生气了有什么后果？”
“啊？”
疑问表达了一半，就变成了惊呼。
手机倏地被他抢走，在空中翻了半圈，而后落在床上。
她也是同样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