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深夜毫无生机，窗外和自习室内一样安静。

几阵风奔涌而过，把梁以恒的目光吸引到窗外。

停车场的车比来时少了大半，心中不免也空落落的。

本想告诉陈微然进度终于完成大半，看到那条信息，手指僵在半空，又听到组员的催促。

索性回了个好字，没再多说。

扫了一眼林婉发的那句“今晚很多酒，人也难得这么齐，梁老师不来吗？”

本想已读不回，鬼使神差被激得回了个晚点。

七上八下的情绪无法消解，只好用理智盖过去。

“那就今晚做完吧。我也有些思路，我们一起做。”

说罢起身拉了转椅，挪到了Tina右手边的空位置上，正襟危坐盯着她的屏幕。

刚做完一道大题，Tina本想着放松一下，瞬间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硬着头皮修改起代码。

平时她磨磨蹭蹭半小时才能写完的内容，今天在高压之下只花了十分钟。

且她不负众望，随着测试结果生成，众人齐刷刷舒了口气。

Tina点了保存，将电脑啪的一声扣上，再塞进背包里，准备和讨论着下周有几门考试的大家道别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桌上空空如也。

梁老师早已不见踪影。

陈微然得到进度则没这么顺利。

接到报警时，被派过来的警员Jacob与他的同事并不意外，尤其是听到这门牌号的时候。

几个月来不是第一次被举报半夜太吵，影响邻居休息，前几次都被陈微然应对过去了。

把那音响的声音调低些就行了，又不是不能继续喝酒。

Jacob对于同学们夜夜笙歌的行为早已司空见惯，轰趴在阿灵顿并不少见，隔壁两条街兄弟会的房子里，比留学生家中可热闹得多。过去提醒他们小点声就是。

谁知距离那栋房子只剩几十米的时候，Jacob清晰地看到一辆白色帕拉梅拉正在地上画着蛇，迅速引起了他的警觉，和同事一起将这辆车截停。

几分钟前，陈微然和刘梦曦还趴在窗台上懊恼。

警车还没来，楼下的音乐就停了，她们立刻将房门打开偷听，楼下竟传来了细细碎碎收拾东西的声音。

二人犯起嘀咕，几个人才飞了一根，怎么就打算走了？

只听Iris满嘴抱怨，说Leo感恩节去了趟隔壁州，回来就开始上瘾这些，还以为他是什么老手，这几天都是沾上半根就神志不清，别说交作业了。

陈微然自然知道交作业是什么意思。他们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这种关系，她并不知晓，不过从在韩餐厅和今天二人的举动来看，频率倒是不低的。

“留半根怎么了？”Iris又在聒噪了，她放下狠话，“你自己在这飞吧，飞完就不要来我家了。”

楼下顿时安静了几秒，周清和又打起圆场。

“Leo，你们先回去吧。早知道今天就不拿出来，叶子哪天不能飞？春宵一刻值千金。”

陈微然听到这油腻腻的声音轻哼一声，却阴差阳错得到了答案，看来的确不是周清和太野，今天的提议另有其人。

“我下去把他们拦住。”刘梦曦说完便出了门，老白则蹑手蹑脚跟在后面。

然而Leo真是记住了周清和的最后一句话，任由刘梦曦如何劝说多喝几杯，他都无动于衷，死死盯着大门，满脑子是刚才已经出门的Iris。

“刘姐刘姐。”周清和又开了口，“你让他回去吧，我陪你们俩再喝点行不行？他也喝不了几口，和他过去不做什么？我们陪你们喝。”

“你们？”刘梦曦翻着白眼，瞟了瞟沙发上的林婉，阴阳怪气地道，“你俩？林婉，你还能喝吗？”

“她可以啊，她今晚都还没怎么喝。”没等林婉开口，周清和已经替她回答了。

可林婉诧异的眼神中分明藏了一丝不满，刘梦曦都发现了，周清和只当没看见。

“你可真是重友轻色啊。”刘梦曦嘲笑完，听到重重的关门声，才立刻反应过来只顾着嘲讽林婉，正事忘了。

Leo已经从门口拿了周清和的车钥匙跑路了，百叶窗缝隙里的车尾灯印证了这点。

她咬紧牙想着大事不妙，却听见周清和淡定地说了句收拾一下桌子，便不动声色地把那些“设备”一一收起来。

在脑中搜寻着理由，想给那姗姗来迟的警车拖延时间，结果直到周清和将桌面打扫干净也没什么头绪。只好暗暗骂这里的警察，平时抓超速开罚单那叫一个及时，这么短的距离几分钟居然赶不到，早知道还是应该让隔壁把理由说得严重些。

陈微然自然也听到了对话，准备下楼看看情况。虽然事情的发展不像她想象中乐观，倒是急中生智想到了备用计划，把引诱周清和把“东西”拿出来看看，残留的味道还在，警车晚几分钟来，还是能逮个正着。

不料刚走出几步，余光感受到了窗外的蓝光，她速速回到了窗前。

玻璃上有点哈气，她赶紧抽了张纸巾擦掉，窗外不远处的景象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East Ln的主街上停了两辆警车，而夹在中间的，是那辆白色帕拉梅拉。

她为了听听声音，把窗户打开，然而除了开关车门的声音，对话都淹没在黑夜里了。

只能看到Leo和Iris被从车上请了下来，Leo在路灯下单腿站立着。

根据她以前听过的说法，这是警察已经怀疑起他酒驾，来测试他的行为能力。

果不其然，Leo站不住，直线都走得七扭八歪，他们又被塞进了警车里，大概是被要求去用仪器做测试了。

陈微然眼神玩味地看着眼前一切。以她对Leo的了解，喝到今天这个程度，原先势必要在她家沙发上躺一晚了。可惜今天多了个Iris，他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急着去她家，才会不管不顾地大半夜开车冲出去。

和虽迟但到的警车撞了个正着。

这下好了，这个酒精浓度，带走拘留，重金保释，后续请律师上庭一条龙，一个也少不了，最后还会附送个重头戏，遣返。

她不禁开始相信起爸爸经常在她耳边叨叨的因果。

她们找人报警时，并不知道今晚的主犯是Leo，不过并不影响在宇宙的精巧安排下，Leo首当其冲被带走。

Leo坐进了警车便再没出来，那辆帕拉梅拉也熄了火。

虽然便宜了周清和，今晚也不算一无所获。

脑海中飘出一个念头，想把此情此景拍下来，分享给梁以恒。

但旋即又被打消了，梁以恒这会儿正埋在题海里，搞不好会觉得她的行为很无聊。

无不无聊重要吗？她心中畅快。

想到这里，她找来了手机，刚拍下照片，听到楼梯上跑动的声音，刘梦曦闯了进来。

“Leo被pull了！”

“你也知道了呀，正想叫你看呢。”陈微然略带笑意指指窗外。

老白跟在身后，也进了房间。

“周清和和林婉收到信息就追出去了，说是怕车被拖走。”

“追过去有什么用？就算拖走的话也是例行程序。”陈微然又点起一支西瓜爆珠，语气轻飘飘透着得意，“警察执法期间，他们都不能靠近的，还想把车捞出来吗，怎么也要明天去警局办了。”

如她所说，周清和一路小跑赶来，林婉则比他慢了几步跟在身后。

正当他快要跑到跟前，开始减速时，被站在车外的Jacob厉声喝止。

周清和好像没听懂，还在一路向前走一路解释，直到警察摸到了腰间的枪，他才立在原地。

而后林婉赶到拉了拉他，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转身和林婉说了什么，便离开了。

一路走还不忘是不是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他的车。

而Iris倒成了幸存者，几分钟后一脸狼狈地被Jacob送进了门。Jacob告诉周清和，他酒醒了以后可以去学校附近的警察局办理手续取车。

而Leo今晚是铁定回不来了，明天下午以后，可以去市区的监区办理保释手续。

照理说一通折腾下来，周清和的酒劲早该醒了大半，却还是没听清警察说的地址。

林婉连翻译带比划还是无济于事。

“是那个停车场吗？我知道在哪，我在地图上找到发给你。”陈微然步履款款下了楼，而后故作吃惊地看了眼Jacob，假惺惺地说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Jacob挠了挠头告诉她，他们被邻居举报，说开party的声音影响到他们休息，时间不早了，尽量不要制造噪音。不过看起来他们的party已经结束了，也就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Jacob特地强调了结束这个词，陈微然心知肚明，却还是营造出满脸的茫然，又问了周清和：“我们不喝了吗？刚刚不是和你说，我等等就下来的？”

Jacob交代完，就准备离开，然而拉开大门的时候，门外除了警车外，还有两盏车灯亮着。

她感到一阵熟悉，拉过Jacob正要关上的门。

是那辆435i。

这回不用装惊讶了，她直愣愣地靠着门框，心想他不是要忙到很晚么，怎么不一会儿就直接来了，而且她下来之前才看过手机，他连说都没说一声，不是他的作风。

寒风透过毛衣吹在皮肤上，她感到一丝战栗。

梁以恒看到她面露诧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怎么了？不欢迎我来？”他的语气简直和那夜风一般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