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王轩比他们醒得都早。

没有以前那种宿醉带来的头晕，但他仍是小心翼翼坐起来，然后对着茶几上的垃圾堆，发了足足五分钟的呆。

复盘完昨晚的来龙去脉后耸耸肩，除了丢人倒也没啥。

翻了三个兜终于找到手机，看到女朋友发来的微信，“车我开回家了，上午喂完猫来找你们。有事打电话~”

在他意料之中，那就等着呗。

顺手回了个好，然后撑着沙发起身，决定去厨房找瓶水，顺便回头看了眼陈微然的卧室门，也不知道那俩人怎么样了，应该是还不怎么样，不然女朋友或是周哥会发微信告诉他的。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假期还有好几天，大不了今晚继续喝。在他的刻板印象中，没有什么事一场酒解决不了的，尤其适用于他这两位朋友。

喝了几口冰镇矿泉水，似乎清醒了不少，于是百无聊赖跑到落地窗前踱步。天空才刚微微泛蓝，楼下已然车水马龙，一夜小雪并没有妨碍到人们喜迎打折季的热情。

手机在沙发上不知疲倦地振动。

又是那个国内号码。昨天晚饭时给他爸发了信息，确认家中无事，便开始怀疑这是无聊的骚扰电话，况且这么执着，更有可能是个骗子。

“喂。”想到陈微然还在房内睡觉，他刻意压低声音，却没压住昏昏沉沉的不耐烦。

对面连句招呼都没打，上来就是一句：“你怎么才接电话。这两天干吗去了？”

号码陌生，声音却非常熟悉，原来是他室友。

“嗨，是你啊。”王轩的声音还残留着慵懒的醉意，“我以为骗子呢。有事怎么不发微信啊。”

“我微信用不了了。”梁以恒没多解释，继续直奔主题，“你加下我新微信吧，就这个手机号码。最近都用这个。然后帮忙把然姐推给我。”

“哦。行啊。”不是什么大事，他下意识就答应了，“你怎么换微信了？”

梁以恒迟疑了一下，而后简短地解释道：“手机坏了。微信绑的美国手机号，没法收验证码，登不上，刚注册了一个。”

“坏了？怎么坏的？你们那修不了吗？”

“应该不好修，碎得挺严重的。”

“啊？”王轩有些懵圈，在他眼里梁老师和他完全不同，做事严谨，锅碗瓢盆都没打过，怎么能把手机摔碎了呢，于是问道，“你不是跟宋小雪约会去了吗，怎么手机把手机摔坏了。你不会，和她打起来了？”

“宋小雪？谁和你说我和她约会？”梁以恒厉声质问。

“我看她发朋友圈，她回镇江了啊。”他这才反应过来，“哦，不是找你的。昨儿我们还分析了半天呢。”

“我早都没联系了。”他意识到不妙，“分析什么？”

“哦，我刷到她自拍的时候让我媳妇逮着了，我们就说她还挺好看的。周哥然姐都觉得她挺好看的。”

梁以恒又空了两秒，终究是没忍住继续问，“你拿去给然姐看了？”

“对啊，当时一块儿吃饭呢。”王轩答得若无其事，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冰水。

他猜到了王轩这漏嘴会说什么，但事已至此，与他多说无用，便言简意赅地结束通话，“这样啊。我先挂了。记得快点加我。”

“啥，你等会儿！”王轩没想到隔了一天一夜才接到的电话就这么结束了，还想与他多说一会儿，让这话痨憋一上午不说话，比让他再喝二斤还难受，“着什么急啊，再聊会儿呗。”

梁以恒紧绷的神经一分钟前才松懈下来，新手机里半个阿灵顿的联系人都没有，学校邮箱回国了登不上，费尽周折终于在公寓官网账户里，找到了同住人王轩的手机号。

没成想王轩这平时手机不离手的家伙，竟然失联了24小时，好在现在终于接了，心中石头算是落地。但是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中间还听到王轩编排他和前女友，他担心陈微然会着急的。他又何尝不着急呢？

想到这里，他也没什么好语气，淡淡甩了句，“你还有事？”

“打都打了，再聊会儿呗。”王轩检查了电量，幸亏有先见之明昨晚做饭的时候把电充满了，这会儿还剩70%呢，“正好我手机有电。”

“这算什么理由？”

“不是，昨晚我媳妇把车开回家了，我现在也没地儿去，没事干呢嘛。”

“一晚上没回家？那你住哪了？”

“我在然姐这屋睡的呀，她开这酒店。”

“什么？”梁以恒声音一下提高了几倍，吓得王轩皱着眉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说岔了说岔了。”王轩连忙解释，“她这是个套房，我在外面沙发睡得。别误会啊，我媳妇昨晚也在场呢。”

梁以恒哦了一声。

王轩刻意绕开了自己喝多的事，不想解释原因，免得被这酒神嘲笑，于是找了别的话题，“哎。你找然姐啥事啊？是不是要请她吃饭啊，我听说她送的你，这么着你看行不行，你是周六回来吧？到时候我去接你，然后我挑一馆子，你把我俩一块儿请了。”

梁以恒轻笑，“你想得美，她会来接我。不过晚上一起吃饭应该是可以的。到时候问问她吧。”

“她来接你？”王轩心中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不是月初喝酒才认识的吗？难道是因为上次一起开车回阿灵顿，就一见如故啦？

“对。你快把她推给我吧。正好我和她商量一下周六的事情。”梁以恒又绕回了这里。

“行，现在就推。”王轩本想与他八卦一下周哥和然姐的进展，可尚不确定自己这单做成了没有，不如板上钉钉了在和他炫耀。

而且听他那边隐隐有些嘈杂，似乎也确实没工夫和他多聊，只好作罢。

他挂了电话，加上梁以恒的新微信，推送好友时提了一嘴：“然姐还睡觉呢，昨晚都没少喝，估计早不了。你有啥急事吗，需要我去给你叫她吗？”

梁以恒回了个不急，等她起了再说。

王轩也懒得再问，打开游戏，把手机玩到烫得不行，才忽然觉得不对劲，不是啥急事，至于打几十个电话轰炸他？

于是又发了个微信问他：“你到底啥事啊？不是啥急事至于找两天吗？”

见他没有马上回复，又横过来手机，打起了斗地主。

与此同时，卧室内的陈微然也陷入了迷茫。

这放在阿灵顿，应该可以算是寻常的事了吧，尤其对于周清和来说。

之前无论和Jessica还是别人，他不是都选择当没发生过吗？

可此时她面前的眼神令她捉摸不透，不知是不是因为天亮了，看起来竟比昨晚还要热烈，像是很期待她的答案。而且还透露出似有似无的暧昧。

他不会想和她谈恋爱吧？

原先周清和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时，她产生过这种怀疑，可也被他对其他女生也嘘寒问暖的举动打消了。

况且他的鱼塘不是遍布全球么，应该不至于想和她确立什么关系。

但事到如今，对方坦坦荡荡，她如果藏着掖着回避，倒像是她因为想多了而扭捏。

于是实事求是地回答：“满意。”

语气干干脆脆，也像是在说，我没缠着你的意思。

可没想到她才是那个被缠着的人。

周清和听到后，一边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凑近了问她：“还要么？”

不料门外忽然传来两个字，划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王轩一张牌没出，地主就赢了，他气得大喊了一句：“我草！”

她赶紧摇摇头，同时说道：“王轩醒了。”

周清和往门口瞪了一眼，真想出去给他打一顿。

可转过头，又用低沉的嗓音对陈微然说，“没关系的，等晚上也可以。”

“啊？”陈微然懵了。

周清和脸上却还挂着微笑，时间凝固了几秒，她正思考着如何让他出去自己好洗个澡冷静下，就听他开口道。

“昨晚我说的话你不记得了，我就再说一次。”

“什么话？”

“我喜欢你啊。当我女朋友吧。”

话音刚落又听到王轩捶胸顿足的声音，她随着声音看向房门。

气氛有些紧张，好像在催促她做决定。

“我......”

心中千头万绪，“你认真的啊？”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种话并不像开玩笑。

“当然。”他轻轻抚过她额前的刘海，被他触碰到的瞬间，几年来千头万绪如潮水般袭来，直击她的内心。

她差点就答应了。

可差点终究是差点，脑中另一个意识闪过，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也就是从昨天起，她开始排斥事后确立关系。

午后窝在王轩家的沙发上，揪着靠垫上的绒毛，次卧敞开的门总会引发了她的思考。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不能事后就决定和谁在一起，这风险太大了，因为一时的欢愉而得不偿失，一点也不靠谱。

想到这，她抬眼回答了周清和：“那我也认真想想。”

周清和满脸的势在必得，“好，我等你的答案。”

“那个......”她马上转移了话题，“你能不能到外面帮我拿瓶水啊，这个小冰箱里没有了。”

“好。”他痛快地答应了，起身套上了裤子，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系上了腰带。

推开门的瞬间，王轩又是一声，“我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