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唇被咬出裂口，隐隐作痛，渗出血迹。

鲜红而浓烈，炙热而滚烫，让人清醒又沉沦。

旻焰神情片刻失焦，很快回吻住她，干燥柔软的唇瓣厮磨，逐渐变得湿热。

他们接了一个很长的吻，潮汐搅动，月影摇晃，坚涩的沙砾和伤痕都会被抚平。

巫匀影靠在他怀里，“生忆灵蝶，在我这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和尾蝎伯伯合伙瞒我、骗我，好大的本事。”

“我错了，”旻焰很乖顺地认错，去吻她的眼睛，“原谅我好不好，嗯？”

巫匀影眼睫翕动如蝶翼，温吞道：“我也没告诉你千颜魔尊便是邪神，算是一一抵消了，以后你不能再骗我，我也不会再瞒你。旻焰，神尊大人，以后我会永远信你。”

旻焰心中泛起带着酸涩的甜意，又忍不住去亲她。

巫匀影在他迷乱的吻中，保留残存的理智：“旻焰，为什么你也会重生？神魂灯落下，和我同死的人，不是凤尘年，而是你吧。”

“嗯。”

“可笑，原来到死我都在被骗，被蒙蔽。”

巫匀影自嘲地摇了摇头，“凤尘年你想怎么处理？”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不容饶恕之人不得轻饶。”

旻焰眸色黑沉，染上杀欲的乌瞳别样旖丽。

明月蒙尘，本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神尊，因为被拉入过满是污垢的逆流深渊，终究让世间最纯粹无暇的佛陀之心笼上阴影。

巫匀影描摹他的眉眼，心锥似的疼，冷声说：“伤你之人，我终会手刃，在此之前，自然不得轻饶，当千百倍奉还。”

*

凤尘年醒来时，头痛欲裂，恍惚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他的指尖流泻出黑稠的气息，前额泛紫，心魔缠身。

怎么会这样？

他不断用清水洗涤，他明明是神，怎么会无端生出心魔。

梦中的疼痛那样深刻，就像加诸于己身，混沌而不堪的画面凌乱交错，让他此时眼前光影模糊一片，时而变得血淋淋，时而像万魔之窟，魔魂的嘶吼声在耳畔叫嚣。

难道都是报应，做了错事就要受到天罚？

不，他明明没做错，诛灭鼋允音，以魔魂饲神魂灯，都是为了六界，为了苍生，不为自己！

心魔作祟，他耳畔不断传来冷然的质问：“当真如此？不为私欲，只为苍生？”

凤尘年想起允音的笑靥，旻焰那段晶莹纯粹的神骨，神髓圣洁美好，他看了看指尖污浊的魔气，混乱无比，齿间溢出不成调的冷笑。

真的不为私欲？怎么可能。

*

次日的契天阁，凤尘年并没有来，他回了仙界，连一晚也撑不过。

仙族大乱，他怎么置身事外。

契天阁上，巫匀影俯瞰神山道：“我想救一人。”

“离莘？”旻焰知晓六界中发生的一切，“救她也是救玄湫。”

巫匀影点头，问：“我一直不知道，前世他降为废神后，去了何处？为何再无踪迹？”

“他很重要，和玄武天尊是近亲，所以即使犯下滔天大祸，也只是沦为废神，没有被诸神下令灰飞烟灭。”

旻焰沉沉道，“但他也很可怜，有这一身血脉，想杀他的人很多，早就被害得魂飞魄散，却无人知晓，被所有人遗忘。”

巫匀影怔了怔，万分不解道：“为何要杀他？这一身血脉究竟有何用处？”

旻焰道：“如今玄天界由诸神坐镇，常常会让人忘记还有天尊，其实玄武天尊肉身不存后，残魂虽安养于莲花灯中，神识却常年沉睡，或飘离于六界之外，无处可寻，能找到他的办法，便是以玄湫之血为引。”

巫匀影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可以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前世我曾寻过玄湫，在那段时间，他的命星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旻焰顿了声说，“我察觉不对，便去醉佛神尊座下寻莲花灯，却发现供养天尊一魂的灯芯也早就消失了。醉佛神尊常年酒醉，经常糊涂，以为灯在自己手里万无一失，却不曾想出了这等岔子。”

巫匀影皱眉：“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我从没有听说过？”

旻焰道：“当时我答应他暂时瞒下此事，一起秘密寻找那一魂的踪迹，却在中途跌了跟头，醉佛神尊莫名不再与我联系，而我被凤尘年囚禁八十八载。我这个徒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他背后定有他人相助。”

“挟持天尊，这可是大罪过。”巫匀影若有所思道，“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旻焰道：“所以这一次，至少我们要保住玄湫。”

巫匀影捏了捏他的掌心：“神尊大人看似像闲云野鹤，其实一直在闷声做大事啊。”

旻焰笑了笑：“重来一回，自然要好好利用先机。”

巫匀影：“说到重来，可还有别人也像我们这样？真的是天道有情，所以我们才有这个机会吗？”

旻焰闭了闭眼，似是不愿提及这个，沉默了一下，才说：“只有我们，但不是天道有情，真正的原因你不会想知道的。”

巫匀影目光凝在他闪躲的眼神里，冷声道：“你又受伤了，是吗？为什么前世明明是我们二人的魔髓神髓融入神魂灯，我却感受不到反噬之痛，甚至身死时也不觉痛楚。那八十八年，是你知晓了一切，所以一力承担了所有，对吗？”

“都过去了，”旻焰用手轻轻覆上她的眼，“匀影，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巫匀影眼眶发热，她眨了眨眼，哽咽道：“旻焰，我就算看不见，也听得见，你在难过。”

“傻瓜，”旻焰轻声笑了，“重新拥有你，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我很开心，什么都值得。”

“从前没发现你这么肉麻。”巫匀影酒窝里盛了蜜，故作撇了撇嘴，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子神态。

“离莘怎么救？你可有办法？”

“有是有，”旻焰道，“她的半颗妖丹彼时在仙帝手中，现下也许到了凤尘年手中，如此一来，强夺并不实际，需制造一场混局，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何做？”

“还记得前世你们寻到玄湫时，妖神震怒制造的龟息之境吗？”

巫匀影面色不虞，嘴巴撅得老高：“知道，我差点死在里面。”

旻焰抚摸她的发丝：“这一次有我在。”

巫匀影回想起当时不美好的回忆：“说起这个，我又不想救他了......罢了，这次也会让他吃些苦头，勉强算抵过了。”

旻焰莞尔笑道：“我们魔尊大人，嘴硬心软，是有神性的魔女，人美心善。”

巫匀影抱着胳膊，扯扯唇角：“我该说你的嘴好甜吗，神尊大人。”

“过奖。”

“不要脸。”

*

不日后，少司命那边传来消息，玄湫养好了伤，潜入玄天界了。

以防万一，少司命也跟了过去，巫匀影听闻凤尘年知道此事后，和旻焰一同去了仙界。

她在明，旻焰在暗，更好配合。

仙界月老殿，清阳濯灵，云蒸霞蔚。

月老树下，千丝万缕的红线缠绕，让人眼花缭乱，数不清的姻缘线将悬飘在浓云中的月老殿化作灿烂而盛大的孤岛。

玄湫一根一根地寻找，他是仙，他知道姻缘命定，他想找到属于他和离莘的红线，看看情路为何如此曲折坎坷。

他一直到星河暮日才寻到，果然如他所料，他和离莘的红线缠绕，本没有旁人干扰，却意外有条红线掺合进来，显得格格不入。

那便是火浒城少城主邦奇的红线。

人间三小姐的红线单独漂浮于空中，任何红线都无法接近触碰，看来因为某些不明的因素，注定与他无缘。

而从他和离莘的姻缘线里，可以看出一些东西，比如，他们本会有和美的生生世世，同样也是外力的不明因素，让命定的情缘变得多舛。

玄湫会看命星，会占卜，下界渡劫前却没算到这样大的变故，他只算到待他来日成为仙尊，会遇到一个由水草妖飞升的上仙，与她慢慢相爱，慢慢变老。

他们会真心相爱，不离不弃，美满一生。

是谁在其中捣鬼，让这一切美好走入绝境。

明明离莘虽然前半生命途坎坷，但后半生能得以圆满的。

是因为他吗？

因为有人想害他，所以也连累了日后会与他最亲近的离莘。

玄湫的拳头狠狠攥紧，他太想搞清楚这一切，他的眼里倒映着血色的红线，斑驳错乱。

他不解，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一切美好的毁掉？

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冷静，但事与愿违。

他知道残酷的真相后，根本无法清醒地控制自己，甚至想拆了月老殿，拉这浮世一同沦陷无间。

但他终究有仙灵之心，不想让别人的命运也变得错综复杂，遇到不幸。

他离开月老殿的时候，仙帝带着天兵天将而来，还有凤神少君。

“玄湫，束手就擒吧，你已犯下滔天大错，别再执迷不悟。”凤尘年居高临下地注视他。

玄湫被无数的阴影笼罩，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在地狱，而非众生向往的仙界。

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什么是错？我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凤神少君当真半点不知吗？”

“你是何意？”凤尘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玄湫仰天长笑，良久才道：“是神意吧，天不容我，对错又有何妨，不管我做什么，都会走向这般结局。”

仙帝小心翼翼地劝说他：“玄湫仙尊，你有玄武天尊血脉，若你诚心悔过，放弃前尘，一切都还来得及。”

“天尊血脉，天尊血脉，”玄湫口中喃喃，不断重复，恍然大悟，“对啊，可不就是因为这一身血脉......”

凤尘年显然动怒，厉声道：“若非如此，吾等还会如此这般对你好言相劝么？你可知你闯下的何等弥天大错？！诛杀妖王，引起仙妖两界不睦，你是要亲手毁了天尊拼死换来的六界安泰吗？”

“妖王如何？”玄湫眼里泛着森然的杀气，“心怀歹毒之人，当诛。我是替天行道，妖族中人感念我的义举，玄天界的诸天仙神却要杀我，这是什么道理？”

他感到很疲惫，“我不想多言，那样只会让我越来越心寒，既然来都来了，请少君归还离莘的半颗妖丹，否则休怪我无情，掀翻整个仙界。”

“你好大的胆量！”凤尘年舔齿一笑，“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不是想要那半枚妖丹么？”

凤尘年变换出半颗发着幽光之物，掌心骤然攥紧，将它瞬间捏得粉碎，如万点星光般流泻出他指尖，化为飞灰。

他薄唇轻启，“那我便彻底断了你的念想，玄湫，我这都是为你好。”

玄湫瞳孔骤缩，嘴唇剧烈地抖动，整个人摇摇欲坠，如山崩塌，双眸瞬间赤红如染了鲜血。

“我要杀了你！”

他浑身燃起烈火一般的仙气，以燎原之势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