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和赫曲兰若赛过马之后，周问月便托壹官好好留意她的去向。
壹官答应地很痛快，没有多问什么。
其实周问月有想过直接让壹官带着赫曲兰若去秘宫，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她不能忽略壹官本人的风险，既然赫曲兰若是公主，那她如果有心要在皇城里找到地方，只要给一点点提示，就不会是特别困难的事。
剩下的就需要有耐心了。
皇城内日子枯燥且漫长，三日过去后，周问月在清扫宫殿台阶的间隙中抬起头来，见沉沉的黄昏中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侍者疾步走向自己。
来人的身影嵌在夕阳的辉光中，周问月知道这是壹官。
“公主殿下去了秘宫。”壹官说。
“嗯，我知道。”
周问月面上应的十分平淡，心里绷着的弦却突然松了一下，她眯了眯眼睛，将台阶上最后一点枯叶扫净，“公主她……有什么反应吗？”
“殿下只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这样啊……”周问月点点头，抬起眼看壹官，“辛苦你了，护城官大人什么时候会来？”
前几日壹官来时，便和周问月约定好了昴珈的到访时间，眼下算起来差不多也到时候了。
“昴珈大人已经定好地方了，跟我来吧。”壹官深深看了周问月一眼。
二人所走的是一条小路，但辨认了一下方向之后，周问月大体知道这条路通向的是寒城内的观星台。
观星台，这是周问月一度很好奇的一个地方，这整座建筑装饰得十分华美，按理来说巫祝们应该会经常在这里活动，所以她没有刻意地到这里观察过。
不知道为什么昴珈会选在这里。
周问月内心里带着一丝对观星台隐秘的期待，跟着壹官快速绕路。
天幕已经渐渐染上了墨蓝，群星在深处若隐若现，壹官轻车熟路地带着周问月进入一个被藤蔓缠绕的木门，在穿过沙沙的树影后，她们眼前豁然开朗。
出乎意料地，出现在周问月面前的是一片荒芜的空地。
“嗯？”周问月一时讶异。
借着一点点暮光，可以看出面前是一片被烧过的残垣，瓦砾散落地随处都是，断裂的墙壁上甚至已经爬上了青苔。
观星台外的正门做的相当恢宏，只是久久关着门，门口也常年有人巡逻，周问月以为这里面会存放一些重要的器具，但没有料到，里面竟然是这么一座废墟。
啊，好遗憾。
“我……先走一步。”壹官说，她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周问月遗憾地环顾四周，闻言转过头去答应道：“好。”
但壹官踌躇了一会，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
“怎么了？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周问月留意到了她的犹豫。
“没什么……”壹官笑了笑，“帮我问昴珈大人安吧。”
“嗯。”周问月脑中疑惑一闪而过，但没有多问些什么，只是看着白衣侍者的匆匆身影从眼前消失。
她四处环顾了一圈，也没在周围看到昴珈的人影。
但是，脚底下那一堆像小山包一样的瓦砾无时不刻在对她散发着魅力。
周问月在原地思考了三秒，当即蹲到了那些废墟前。
房屋主体部分的木头架构都被烧毁，可以窥见当时凶猛的火势，但即使这样，还是可以看见有一些石柱上依稀的篆刻文字。
“还是留下了点东西的……”
周问月嘀咕着，用手小心翼翼地把石柱上的泥土擦去，眯缝着眼睛使劲往前凑去。
“以心发愿，望天下……太平。”
“署名是……许宸？”
前文的短句用的是简洁的白泷文，后文留下的署名却明显是个汉文名。
许宸？
这个名字让周问月产生了一瞬间的迷茫。
但没有过多时间给她再思考，紧接着，从高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声：“在干什么？”
周问月一惊，闻声猛然转过头去，一个黑黢黢的影子簌地从树梢上飞跃而下，吓了她一跳。
“你躲在树上做什么？”她大惊失色。
“当然是看你在搞什么名堂。”昴珈调笑了一句，“怎么？看到什么东西了么？”
“你知道许宸是谁吗？”
周问月直截了当地问。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昴珈信手从怀里掏了一根火折子打亮，火光撕开夜幕，映照着二人。
“这个观星台的主人，从前听长辈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昴珈说，“这个地方原本是建来给巫祝们集会用的，但是后来被大巫祝烧掉了，从那之后过了将近二三十年，这里就荒废了。”
“这样……”周问月又看了一眼那石柱。
“说回正事，大越人失踪的事有进展了么？”
昴珈举着火折子看了一眼远处，“这件事必须快点解决，不然就来不及了。”
周问月点了点头，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在秘宫里的见闻全部告诉了昴珈。
“公主也得知了此事。”周问月说的口干舌燥，她同时选择性地将赫曲兰若的情况隐瞒了一些，“关于癫奴的事，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昴珈的表情里已经有几分忍不住的怒气，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了。”他简短地道，“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紧接着，他转向周问月：“如此看来皇城已然不安全了，我可以安排你从皇城里出去，过几月有大越的使者会来寒城，你可以跟着他们的车队回去。”
“大越来的使者？”周问月愕然。
“是。”昴珈的语气里已然带着严肃，“事出突然，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如果癫奴这件事被使臣发现，到时候整个寒城必将遭灭顶之灾。”
“那我更得先在皇城里呆着。”周问月斩钉截铁道，“我得亲眼看着她们出去。”
“你倒是个重情义的。”昴珈叹息了一声。
周问月笑了笑：“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把我送到禁塔，我想去那里看看许岱。”
那位大越使者的到来让周问月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而许岱现在的情况未明，她要速度快点解决眼下的事，推进自己的进度。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跟在他后面。”昴珈在这个时候说，“禁塔是很危险的地方，周问月，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周问月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我的私事了。”她轻轻说，“大人首先要关心的还是公事，可以和赫曲公主商量，我也会尽力帮忙。”
昴珈听了她的回答，凝滞了一瞬，他往后退一步，偏了偏头，说：“冒犯了。”
不等周问月再回，他速度很快地转过了身几步攀到了树梢上，眼见马上就要消失。
“等等———”周问月猛然想起壹官的话，连忙上前两步唤他。
昴珈的身影顿住了。
“壹官托我问你一声好。”周问月仰着头说。
月色如纱，婆娑的树影里，昴珈额上的宝石坠饰闪着细碎的光芒，周问月看不清他的表情。
“嗯，她有心了。”
昴珈说，同时微微扬起了下巴，伴随着一声轻响，他的身形就消失在了树影里。
周问月在原地长长呼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准备离开。
“这么晚闯到观星台里来，是在做什么啊？”
一道柔和的女声，从周问月目光不能及的死角出传出，宛如一道平地惊雷在夜色中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