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万事俱备了，接下来您也可以休息一会。”

眼前的下属向他投来目光，昴珈点了点头，迎着灼目的阳光踏出一步，但随即，他又转过身去嘱咐了一句：“过一会把所有失踪人士的明细给我看看。”

“是。”

吩咐完，昴珈才有些忧心忡忡地踏出了帘帐。

他的帐篷搭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靠近阿汗河，但能遥遥地看见祭司台搭起来的烈烈旗塔。

昴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两人良久都不发一语，只是一前一后凝视着草原上慢慢垒起来的小石堆群。

“最近时不时有人失踪？”昴婴低声打破了沉默。

“是。”昴珈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才说，“我觉得不是巧合。”

“有证据？”

“没有。”

昴珈听见，昴婴冷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兄弟的声音才在身后慢慢响起：“我知道了。”

四周又一次归于沉默。

昴珈斟酌了一下，终于问：“祭典上领着……”他的喉头哽了哽，这才说出那个名字，“领着周问月进入神龛的，是阎罗天命？”

“他的名字叫许岱。”昴婴侧了侧头，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但是大巫祝似乎有意赐予他一个新名，然后让他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忘记过去？忘记什么过去？怎么忘记？再说……他会接受？”

“这个忘记的深意并不在字面，祭司台内部已经为此做了很多尝试，至于具体做了什么，我无权得知。”昴婴摩挲了一下手上带着的珠串，神色淡淡，“但，至少他从来没有表示过抗拒。”

昴珈转身，面对着他站在阴影里的兄弟：“从不抗拒么……那他今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祭典上？”

“不知道。”昴婴干脆地摇了摇头，然后开了个玩笑，“或许是来告别？”

昴婴的这个玩笑似乎愉悦到了他自己，他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昴珈有些无奈地抬起眼睛，用手遮挡了一下灼热的阳光，正当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阿汗河边传来了男人惊恐的叫喊声。

这个方向……

昴珈往声源处一往，认出是阿汗河那一段寒城人自小就要被家人耳提面命绝不可以在春天靠近的河岸。

有人陷进泥里了？

这个叫喊声只响起了一瞬，紧接着就被猛地掐断了，昴珈一时间还不能确定。

“我去看看。”昴珈拿了自己的弯刀，转头给昴婴甩了一个眼神。

昴婴笑呵呵道：“你出马我就不去了。”

“我是叫你盯着点祭典。”

“知道知道。”

昴珈没再说话，而是快速地朝声音发出的源地靠近。

————

周问月把手腕一拧，用巧劲直接脱开了小姑娘的钳制，然后迅速将对方双手拉低反剪，用膝盖直接将整个人摁在地上。

从她破烂的衣兜里滚出来一只香囊，周问月想也不想便把那只香囊往边上踢了踢。

不出她的意料，不远处的草丛中出现了三个男人的身影，似乎是怕周问月就此跑掉，正拨开草丛奋力冲来。

“在这里跑这么快，就不怕踩到泥潭里？”

周问月心中疑惑，同时从地上摸了一把石头，抬眼冷静地目测距离。

阿汗河的河道有一段会出现固定的淤泥滩涂，这一点在她第一次来寒城、沿路走下来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寒城人要在河边活动一般都会选择在河岸比较安稳的地段，哪怕是小孩子，不熟悉的地方也是绝不会去趟的，这同时也是这次营帐设在河边，却离河岸有一段距离的原因。

这几个人的目的也应该是要把她骗到清净点的地方，方便下手，但在他们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警惕，因此在急哄哄冲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特别注意脚下。

周问月扭了扭手腕，试图找回自己训练时打活动靶的手感，然后用尖锐的石头瞄准三人的眼睛，将石头扔出时手上下了死力。

如果打中脑袋，这一下怎么样都会见红。

冲过来的男子用手飞快将那石头一挡，脚下慢了两步，但是眼中的神情却带上了嘲讽，似乎在嘲笑周问月身为一个弱女子的无能为力。

而随着距离拉进，周问月看见了他们腰间挂着的短柄匕首。

不能让他们把刀拿出来。

周问月眼神一凛，从脑袋上抽下了四只银簪。

这簪子是银质的，簪头中空，里面有一些小装置可以让放在簪头中空管位置的银针旋出，那根针原本的作用是辅助悬挂不同的宝石配饰。

这是她在祭典开始前头上戴的簪子，工艺非常精细，它们曾经是白婆婆梳妆盒中的一份子。

在这个距离下，这两根簪子像极了两道锋利的蜘蛛丝，周问月将它们飞出，只见银光微闪，下一秒，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男子便停住了脚步，用手直接挡了一下眼睛。

当中有人吃痛，粗鲁地骂了一声，口音含混。

周问月看准时机，将手里的石头直接击向他们凝滞下来的腿部，目标是腿弯。

“啪！”

脚下失力，迫使他们朝着错误的方向迈出更大的一步。

阿汗河边被杂草盘绕的河岸，是巨大的泥潭。

昴珈到的时候，周问月正披散着头发，满身草屑泥巴，看着眼前三个一人一嘴污泥，直挺挺趴在淤泥上不敢乱动的男人，笑容灿烂。

男人惊恐的眼神和最开始望向周问月脸上的兴高采烈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而她身边的小姑娘则被一些色彩鲜艳的绳子从头到脚捆了个结实，此刻正蜷缩在地上，半边身子上都沾了泥水。

听到身后的响动，周问月猛然转身，昴珈对上她那堪称凶恶的眼神，当即把手抬起，表示自己无害。

“你这是做什么了？”昴珈问。

“他们想绑我，但是没想到这边有陷阱。”周问月耸了耸肩膀，“可能不是寒城人。”

“你在营帐里好好呆着，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可不该这么说。”周问月闻言道，“我如果在营帐里好好呆着了，说不定今日遭殃的是别的女子，错并不在我。”

“那照你这么说，错的该是我这个护城官才对。”昴珈摇了摇头，“可惜今日祭典上的守卫并不归我管。”

“是吗？”周问月打了个哈哈，转头看着正揪着泥潭边的杂草不放的三个男子，这时候周问月才有心情看他们的装束。

传统的白泷男子的服饰，布料的颜色是土褐色，但是他们身上几乎没有珠宝挂饰，用四个字总结来说就是，毫无特色。

毫无特色，也许也是这样公然行凶角色的特色之一。

周问月脑子转了转，又随口问：“最近寒城里是有很多失踪的人么？”

“有。”昴珈点了点头，“而且失踪的大多是大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