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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鹧鸪锁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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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鹧鸪山上练武的岁月,是最可怖的岁月。

每个孩子心里都明白,练不出高超的武艺,就要在最后的“炼子”中成为他人刀下亡魂。

郑子潇知道这一点,早慧的性格让他比任何人都勤勉,下手也比任何人都凶残。

第一次“炼子”后,他一身是血走出山谷,隋颜青给他披了件外衫。眼前红花绿叶都朦胧不清,其他人说着恭喜的话像是呓语,山主给了他一双造型古怪的短剑,让他自己命名。

年幼的郑子潇看了看自己被血染红的白衣,又看了看春意盎然的鹧鸪山景。

“嘲春和嘀秋吧。”

无意争春时的隐忍为嘲,急景凋年下的微鸣为嘀。

他在山主的监视下进城,找匠人帮他雕字。

匠人一边用刻刀精雕细刻着,一边笑着说:“小伙子,这剑名颇有侠气,以后你就是小少侠了。”

郑子潇望着烧的橘红的烙铁,有些失神,问了一句话。

“什么是侠?”

老匠人只是笑而不语,良久才对他道:“以自身之力,相助他人,就是侠。世道需要侠客啊,孩子。”

他现在站在孟湘湘面前,喉咙干涩无比,又想起年少时候这段话。

孟湘湘呼出一口气,按着他的掌心,听说捏这个穴位会让人放松,她只觉得郑子潇绷得太紧,需要释放一下。

“我觉得,愿意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人,守护心里的正义,这就是侠。”她轻声说着,语气像是安抚。

这话穿越了时空,又与老匠人和蔼的声调渐渐重合。

孟湘湘继续按着他的手心,“你第一次见到我,怕误伤我送了我一段,在寺里怕我看到可怕的场景,让我闭眼,你一直都很细心,也帮了我很多。虽然不了解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实际上我也一无所有,你看到的阔大的延成侯府,威风的长小姐的名号,这些都不是我的,在危难关前我就是个普通人,你也没想过丢下我。”

“我也是有私心。”

“你是侠士又不是圣人,有私心怎么了。”

手心传来姑娘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按得阵阵热胀,顺带着通往心窍。

孟湘湘继续说:“郑子潇,我不信世上有毫无私心的人,就算是圣人最后也要吃饭睡觉,也要上厕所,到最后大家都是肉体凡胎,只要问心无愧,其他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她语调愈发柔软,手指也停下来,分外眷恋地在手背绕了一圈,摸出冰凉的嘲春剑放在他的手心。

“你想成为侠义之士吗?那就做你想成为的人,和你同我说的一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宽大的手掌握住嘲春剑柄。

郑子潇有些气滞,深深看着她的眉眼,他才发现孟湘湘的双眉很锋利,不是弱柳扶风的细叶形状,反而有棱有角,英姿飒爽,是标准的有些女气的剑眉。

孟湘湘笑道:“你上次给我短剑,忘了要回去,现在完璧归赵了。”

她一把拨开窗子,冲着屋里的人喊道:“走吧,吃元宝酿去。”

春来雨消,三月末的时候延北新上任了一位金曹,接下冉恩的烂摊子,力挽狂澜缴上了初春的官盐。只是那本怡落盐井的黑账,如冉恩所说,被乌伯达偷走,也渐渐下落不明。知道这笔黑账的人不多,调查的阵仗也不大,最后被延洲令囫囵着翻了篇。

庆和帝重刑罚,那些围攻延成侯府的奴工,一个个套上枷锁,赤足游街三圈,被发配去了延西战场充军,妻儿也一并归于奴籍给打发卖了。

上百人的游街,场面壮观,又有些骇人。街头百姓先是争相观看,看后又觉得胆寒,纷纷散了,不愿出口指摘什么。

孟湘湘正趴在饮晴堂画画,耳边传来隔壁院子孟满满的琴声,弹得七荤八素,不太好听。

“满满小姐真是的,非得在隔壁弹,又弹得这么难听。”阿沉嘟囔着,研墨的手也跟着重捣了几下。

孟湘湘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肩膀,“让她弹吧,也没别的事可做。”

“她就是弹给侯爷听的。侯爷现在就喜欢小姐,不喜欢她,她还以为在饮晴堂的是侯爷,其实是小姐你。”

阿沉说着,嬉笑起来分外得意。

孟湘湘看她这模样,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叫雌竞,我虽然跟她不熟悉,但是都是一母同胞,她想找父亲也是人之常情,你哪有那么多好显摆的,得意到天上去了。”

“孟满满小姐骄纵跋扈啊。”

“我看你也是骄纵跋扈,再说人家坏话,以后就让小璟来陪着。”

阿沉一听急了,“别啊,我跟小姐这么多年,别不要我啊。”

孟湘湘只是低头画自己的,并不作声。

“小姐,我要告假,明天开始告三天的,不能陪您去后日的黎府喜宴了。”

“告假?好啊。”

孟湘湘挑了挑眉,她病彻底好起来,每天去书院,并不需要人伺候,后日的喜宴有小璟陪着也不怕出错,况且……

每日郑子潇都会去接世子,阿沉在反而不方便。

爱情悍匪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忙你的,好好休息。”

“小姐都不问为什么吗?”

孟湘湘笔上一顿,这才缓缓抬起头,“抱歉啊,我对你疏于关心了,为什么啊。”

阿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跪在地上,“阿沉不是那个意思,是一般告假都需要讲明原因的,小姐不要道歉,阿沉受不起。”

“你还能卷铺盖逃出侯府不成?你不说我也不问,我没那么讲究。”

孟湘湘将她扶起来,又拾起笔专注画着,时不时还脸上挂着笑,像是思春期少女。

阿沉支支吾吾道:“还是得说的,不能坏了规矩,我娘病更重了。”

孟湘湘转眼,想起来这档子事。

这是她穿越来之前孟湘湘本人做的大善事。

听说阿沉小时候是被拐来的,被卖到侯府一直伺候着孟湘湘。孟长小姐善心大发,私下派人找到阿沉的母亲和弟弟,让他们家人团聚。只是她母亲一直身患恶疾下不来床,幼弟还在小不顶事,全靠阿沉一个人照应。

生活抠抠搜搜,分外拘谨。

孟湘湘抬眼看了看阿沉,圆头圆脑,样貌清秀,还没脱稚气,有些娇弱的模样,让她承受这些是有些辛苦了。

她取下腕上的红玛瑙手钏,轻轻放到案前,“送你了。”

“小姐,我不能要……”

“没事,我就喜欢送人东西。”

她只管低头画着,说出的字句却都仔细掂量,生怕太过刻意让阿沉觉得失了尊严。

聒噪的琴声终于停下来,孟湘湘微微呼出一口气,伸出手对着她画了半天的扇子忽闪了几下。

墨迹微干,她端起扇面对着光端详许久,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阿沉也伸过头来看。

不是传统的水墨画,毛笔的笔触十分不稳,画着一个滑稽的小火柴人,手里拿着双剑正舞得虎虎生风。

扇子的另一面,是孟湘湘亲笔写得分外扭曲的四个大字。

天下一流。

阿沉眉头微皱,不确定地问:“小姐画的这是……郑公子?”

印象里造型古怪的双剑,只有郑子潇会用了。

孟湘湘越看小火柴人越喜欢,“是啊,可爱吧。”

“可爱是挺可爱,但这个笔法,有些新鲜。”

“你就当是我自创的吧,之前父亲给的扇套扇盒呢?”

阿沉忙小跑到一边的柜子旁,取出个碧绿吉祥纹的小盒子,上面还拴着块白玉扣,挂了黄金穗子。

孟湘湘小心翼翼打开扇盒,把扇子套工整了,才交给阿沉,“送去梦园,给郑公子。”

阿沉苦笑着接过扇盒,转身就要离去。

忽然门外传来了阵镣铐声,孟湘湘手里的笔杆子一顿,轻轻放到了笔洗边上。

阿沉连忙关上门,封住外面的喧嚣。

“是那些游街的奴工吧?”孟湘湘停在阿沉面前轻声问道。

“是。小姐别看了,看了心里难受。”

孟湘湘深吸一口气,侯府里亭台屋舍精致,只有淡淡的熏香味,她鬼使神差地推开门,一路走到侯府门口,穿过满目琳琅朱翠,远远望去。

一排奴工□□着双足,浑身是血,头上和腿上尽是淋漓不断的泥水。明明晴空万里,他们浑身却潮湿一片,破麻布衣难以蔽体,冻得抖动不止。

每走一步,镣铐声都在咔啦咔啦作响。

他们缄默着,偶有抽泣声,或者□□声,伴着鞭笞之音。

与侯府的熏香截然不同,街上腥臭扑鼻,两边路过的人却置若罔闻,喝茶的喝茶,吃面的吃面。

孟湘湘一阵恶心,头晕目眩,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耳畔传来夫人严苛的声音,“谁让小姐看这个的?把她拉回去。”

她被架住胳膊,双脚几乎是拖在地上走的,后脚跟一路磨损着,催出片火辣,浑身上下更像是触了电。

一名奴工听到响动,朝她看去,他双目不似富贵人家那么清明,反而混沌不堪,红血丝和昏黄糊在一起,连瞳孔都开始晕散发灰。

那夜的动乱远比今日惨烈,被这双浑浊的眸子注视着,还是让人心底发寒。

他无端的恨意,是对朱门高院的恨意,平均散布到世家贵族的每一个人身上。

“世家走狗,焉知我苦!”

那人浑身剧烈颤抖着,指着孟湘湘撕心裂肺呐喊起来,一声起,而百人应。

朱红府门应声关闭,挡住满目艰苦,却没挡住一片怒喝,还有不绝于耳的鞭声。

孟湘湘垮在阿沉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直白的仇恨。

在这个时代之中,不知道算不算阶级对立,但是站在上层有闲阶级的孟湘湘,并不愿意肖想奴工的境遇。她还习惯对每一个发传单的人微笑说谢谢,对遇到帮她收垃圾的环卫工人以礼相待。这些人自食其力,于她自己没有什么不同。

奴工直白的恨意,让她忽然觉得和这些人从来没有站立在一个水平面上,那夜的刀剑相向也变得理所应当。

“你应当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不然我们孟氏也会沦落成卑贱的奴工。”

夫人站在一旁,声音凛凛。

“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卑贱吗?夫人你靠什么吃饭,你的婚嫁?”

孟湘湘骤然转头,几根头发黏连在额头和脸庞上,显得她有些疯。

“我靠圣上。皇恩浩荡,圣上眷顾孟氏一族满门忠烈……”

“孟氏满门忠烈关你什么事,老祖宗拼杀战场又不是你拼杀战场,你是在软饭硬吃吗?”

突然被扑头盖脸一顿吼,关谷冬有些不敢置信。

她眉尾飞扬,抬手扇了扇鼻尖萦绕不断的恶臭,冷笑着说:“家族本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倒心疼起外面的贱奴了,还知道尊卑贵贱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孟湘湘摇晃着站直了身子,她知道想要改变上层人的想法,对贫苦之人产生怜悯几乎是不可能的,一句尊卑贵贱就可以解释一切。尤其是夫人这样的内苑妇人,被四方墙壁闭塞视听,到最后只能看到一座侯府,再也看不见其他。

不知道是长陵可悲,还是夫人可悲。

亦或是这没有科举的时代下,任何一个运气差一些的人可悲。

孟湘湘把头发捋整齐,忽然想起来郑子潇那副端方的模样。她有样学样,学不出那温润的笑,只能皮笑肉不笑,兜起手,“你只不过比他们幸运,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作者有话要说:拒绝雌竞,女孩子们都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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