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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上澜月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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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吹过的芦苇尖上淋了绵密的旧雪,层层叠叠,一半是土黄,像高拢着的土坡,一半是苍白,像汹涌的海浪。

旧雪未化,新雪又淋漓落起来。

郑子潇仰起头,一枚雪屑不偏不倚落在他的鼻尖上,脸都被寒风吹麻了,偶然落下片雪竟觉出了些暖意。

他抬起手指轻轻抹掉雪渍,默默将伞朝穆王爷肩头歪了些。

郑子潇不爱说话,穆王爷人又健谈,只听他说这些时日的琐碎,就听了一路。本就是温文尔雅的性子,不会嫌穆王话多,一直安静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是个很好的听众。

“怎么忽然下起雪了,泼了水似的大。”穆王呵出一口寒气,牵着马的手都微微发疼,“延北的酒,延北的雪,都不如延北的冷风让人记忆深刻,哪里是初春的样子。”

郑子潇穿的是身青色羿射服,窄袖口的,十分不挡风,但引马十分便利。他顺手接过穆王手里的缰绳,一个人引着两匹马,穆王便把手兜在衣袖里取暖。

在延北半年,他习惯了这样的风雪,穆王却还没适应。初来延北就遇上来势汹汹的倒春寒,一般人是遭不住冷的。

穆王知道他是个细致人,穿的轻快是为了方便帮他牵马,便也承了这份温情,笑眯眯地在宽大袖袍里暖着手。

他走了两步,捋一把马的鬃毛打趣道:“你这么细致,以后你的夫人可有福气了。”

说起夫人他又有些遗憾,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在齐家这事上他就没做好。为了国事四处奔波,没怎么好好陪伴过他自己的夫人,又远走福川一去就是四年,到现在周光霖也还跟他半生不熟的。

光霖一出生没了娘,长成这个纨绔子弟的模样,他做父亲的要负全责。

他看着郑子潇芝兰玉树,肩膀宽阔,分明是个潇潇君子的好皮囊,忍不住叹息了句,“若是光霖有你一半,我就不烦心了。”

“世子年纪小,不懂事,是我这些年疏忽了,没照看好他。”郑子潇看着一望无际的芦苇,想起来在花浊的艰难岁月。

世子年幼,恰好成了穆王最不管不顾的那根软肋,为了庇护世子,日子过得总是艰难些。

他期望着世子长得为人正直,又盼他有个快活的童年。不知怎么回事,养着养着竟成了花浊最出名的小泼皮无赖。

好消息是那些大臣逐渐不拿他当回事,觉得这孩子养废了。

坏消息是,他可能真的养废了。

文采武艺没一样拿得出手,下馆子逛大街,赏花逗鸟样样在行。书背的七荤八素,哪家的菜好吃,哪楼书说得好,他倒是如数家珍。

穆王缺席了世子的童年,反而听了这话比郑子潇轻快些,宽慰起他来,“你当时也是志学之年,又要做功课又要看顾他,哪有面面俱到的道理?”

“嗯。”

两个人并肩走着,延北的雪泼辣,郑子潇肩头淋雪淋了一片白,映在青衣上倒是和风雪融为一体。

“穿这么少,别冻坏了身子骨。”穆王随手捏了他的衣袖一把,发现他还穿着身单衣。

说出来也是白费口舌,郑子潇常年单衣行走,为的是拔剑方便,少累赘。

郑子潇时常为穆王给予的温情内心颤动,他有些师兄师弟,和他一样的遭遇,却没能过着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

刀口舔血久了,失了心智,也失了剑心,变成行尸走肉,只知道取人头钱。

而他在那个月夜遇到了穆王爷。

那日穆王爷穿着长衫,一把将他从血泊里捞起来的时候,衣袖遮在他伤痕累累的背上,从此世上有人关怀他,给他温情,让那双剑旋转间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郑子潇珍视这声关怀,一双清冷的狐狸眼也多了笑意,“不冷的。”

“我听光霖说,你昨天跟延成侯爷家的长小姐……”

“是子潇失礼,与孟小姐无关。”郑子潇想起来昨日的事情,低垂下眼帘,反而更像乖巧的小狐狸。

他是第一次见到像海棠一样的姑娘,热烈灿烂,落落大方。她塞给他一朵小木兰,白嫩的小指划过他的手掌,有意无意地勾了一下。

她不扭扭捏捏藏着掖着,让他别躲,又管着他同其他人讲话的事情,句句都是道理,言语间却全是不讲理的蛮横。

像是撕开延北苍白天地的一片赤红,森严侯门间流露的暧昧春光。

不知女儿柔情是何滋味,也从未贪图过任何温香软玉,郑子潇觉得士人的风雅陋习有时候也不错。

穆王爷是过来人,自己年轻时候第一次见到穆王妃,也是一见倾心,羞涩不敢言。

他笑着把郑子潇肩头的雪拍去,“孟小姐确实与寻常人家的姑娘不一样。人爽朗又……古灵精怪的,没想到孟夫人手底下能养出这样的好闺女。”

古灵精怪,倒是与她说话个性相衬。

郑子潇只管笑着撑伞,孟湘湘小跑着的模样仿佛出现在芦苇雪浪前。

“不过听说她家家教严得很。”穆王爷语气里带了几分促狭,意有所指道:“孟小姐的婚事估计,关谷冬那个母老虎肯定会拿捏死了,此事难办。”

郑子潇忽然会意,下意识去找绦带边上缚着的嘲春和嘀秋,把它们藏了又藏,“王爷……”

有些话挑明又显得自己一片狼藉,郑子潇多少有几分剑士的倨傲,最后还是沙哑着闭上嘴,安静牵马。

穆王知晓他心思,接过他手里的伞,捏着伞柄一转,碎雪飞花似的飘了出去,“你现在无官职,幼年的事情把你耽搁了,也不好给你荐官,自然难办。当我儿子吧,给我养老送终,堂堂穆王义子,娶她个偏远封地的侯门小姐,不算吃亏。我再给你加聘礼……”

“子潇不敢逾矩,也不愿耽搁孟小姐。”

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郑子潇躬身拱手,立在雪中执拗地拜起来。

风雪在他发带间飘过,有些孤家寡人一条路走到死的意思。

穆王爷是上了年纪喜欢撮合,听周光霖说得绘声绘色,觉得延成侯府真是门好亲事,想给郑子潇把亲事办了。

此刻他晃了眼,好像看到刚把郑子潇抱回王府的模样。

那年长陵境内不知道怎么的,猖獗着一批拐孩子的,连朝中大臣的千金都敢偷。

他奉先帝之命追查,一路查到鹧鹄山,才发现这是个江湖的小门派,偷了孩子拿他们练武养刺客,吃人头钱。养出的刺客各个凶恶可怕,杀人手法狠决凶残,见血封喉。

这小门派到处流窜,据点在鹧鸪山,穆王爷按兵不动,打算找个机会一网打尽。

没想到在一个月夜,手下的人打探到消息,这个门派要在鹧鸪山里“炼子”。

所有经年累月受训的孩子,关在谷里自相残杀,活下来的三人便是炼出的棋子。

孩子年幼,身手灵活,经过训练后只会听话不会反抗,做刺客刚刚好。

那段时日人贩子猖獗,长陵十二洲内总也抓不尽,鹧鸪山上的故事最为凶险骇人,到现在还有父母拿这个吓唬深夜啼哭的孩子。

他们总说:“你再哭,鹧鸪山上的人贩子来把你抓走,进山就再也出不来喽。”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炼子”,穆王带人匆匆赶去的时候,把这群禽兽一一抓捕,却不见一个孩子的踪影。

他当下抽了侍卫的佩刀,抵在其中一个禽兽的脖子上质问,那禽兽哆嗦着手,指向山谷一侧的暗门。

待到暗门打开,像是天光倾泻而入,淋在浑身是血的孩子身上,眯缝着眼,被光刺得有些看不清东西。

手下的人递给穆王火把,探手一照,好似窥见地狱的一角。

这次“炼子”仅活下一个孩子。

因为他是十多个已经炼成的棋子中杀出来煞神,是凶恶中的凶恶,最懂如何取人性命搏杀的刺客。

他立在血泊中,血黏糊糊顺着发梢一路滚下去,见到穆王先是躬身拱手一拜,像是好人家的孩子。

穆王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捞起来,拿衣袖遮掩着他的身体,却裹不住那顺着破布衣往外渗的血,有他自己的血,更多却是死在那双剑之下的人的。

彼时穆王与王妃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场景,铁石心肠也被骇出泪来,耳畔一阵轰鸣。

他遮住孩子的双眼问,“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家在哪吗?”

“郑子潇。”

他累极了,倚在穆王爷怀里沉沉睡过去,穆王爷再转头看那群禽兽,一个个穿的人模人样,实则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牲。

秋后,鹧鸪山再也没有“炼子”,这些禽兽一一被斩首,穆王府收养了个漂亮的小孩,有一双清亮的眸子。

人都道穆王好福气,郑子潇勤勉刻苦,功课不落任何人,鸡鸣而起练剑念书,日落才歇息。

世子三岁时候,穆王爷游历福川,他更是护着世子,如父如兄,为人处世的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那一年郑子潇也才十五岁。

花浊人夸他是长袖飘飘的翩翩君子,仿佛比着玉树临风四个字长得,背后却说他是尸山血海里熬出来的鬼魅,是要死后不得安息的。

转眼就是九年,他还是躬身拱手相拜,穆王啧了啧嘴,尽是苦涩。

他干脆抬起脚对着郑子潇轻轻踹了一下,说是踹更像是玩闹,踢腿间有几分世子无赖的影子。

穆王嘴上不正经道:“混小子,一说给我养老送终就开始这样,真是指望不上。”

郑子潇苦笑着起身,随穆王接着往前走,丝毫没察觉穆王爷嬉笑间心里滑过这么多场戏。

穆王轻声说道:“我只想快些给你安排好人生大事,你别一条路走到死,于本王来说,你和光霖没什么不同。”

“王爷。”

“好了,别老喊我了,磨磨唧唧的。”

“前面好像就是怡落盐井。”郑子潇仰着头望向前,隐约看到几个包着头的小工围着口大锅。

穆王爷循声看去,在芦苇荡尽头赫然是几排板板正正的房子。

延北虽不临海,但有个怡落盐田。

这座在芦苇荡边上的盐田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长陵缺盐愈发严重,又要供给福川,有些入不敷出的意思。而长陵之中延北缺盐最甚,怡落盐井是延北最大的盐井,邻着盐田,不该如此缺盐。

熬盐的小工们眼见着落了雪,也是悻悻地穿上外衣,熄了火便要扛大锅子。

其中一个小工看见两个衣着矜贵的人来了,皱着眉道:“马上要起大的风雪了,趁现在雪小,二位大人快些离开吧,这边没有遮挡,风最厉害了。”

说是小雪,已经絮絮的衣袍上都是了,可见一会风雪肆虐起来什么模样。

他是好心提醒,没想到穆王下马对他笑盈盈地道:“这位小兄弟,你们冉大人呢?”

小工还未来得及答复,从身后乌青色的小房里走出个精瘦的男子。

冉恩抬起手象征性地遮了遮雪,看到穆王爷忽然就觉得气不太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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