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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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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罗公子坐在木桌旁。

四方的落地烛灯渲染着泛黄的灯光,在他身上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华贵。

银色发冠固在墨发上,徒添一丝利落。

面目柔和,眉眼带情,鼻间的胡须和坚毅的下颚中和了这丝女相。

他身上这件浅白鎏金色上衣,宋令月说不出是什么材质,但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手中的折扇摇摇晃晃着,修长的指尖握在黑色的折扇木柄上,更显白皙。

厚重又华贵的桌布掩盖了他的下半身,只堪堪露出脚上那双云锦金织底鞋。

一身的华贵,模糊了他的年龄,若不是瞿夫人先前说这人三十五岁了,让人只觉是个气质沉稳的青年罢了。

宋令月的视线又对上了他的眼睛,似有一股秋水望着自己。

她觉面熟,可寻找记忆里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无从寻起。

“你可有去过京华城?”罗念玉问道。

宋令月摇了摇头:“小女不曾去过。”

罗念玉恍然,折扇在他宽大的手掌上一下一下打得劈啪作响。

宋令月没由得冒出“好听吗?好听就是好扇子”这样的卖货语录来,酒窝深深浅浅露了个痕迹。

罗念玉看呆了。

这个姑娘的模样,他分明在京华城见过的。

他紧皱着眉,记忆里这般模样似是十五年前,那宋家的嫡长女漫步在雪天下,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

红艳艳的糖葫芦,白簌簌的雪花,和她的酒窝。

他记得很深刻,那还是他年少时,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美人。

后来听那宋家得罪了什么人,被革职。又得圣上垂怜,抽了一支旁支里的过了科考的人顶上。

当年不是什么小官,倒也没有什么人反对,如今这人似是混到了——

“罗公子,你可觉着琉璃饰品如何?”

思绪被瞿芳的询问打断,他回过神,乐呵呵地一副好人模样:“深得我喜欢,我的确从未见过这如此璀璨之物。”

“稀奇呢,瞿夫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罗念玉眼神依旧停留在宋令月的身上,他想再寻一寻十五年前那姑娘的影子。

他借着喝酒的动作掩盖,避免瞿芳误会了,毕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为了讨好他,往他床上塞人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对外都说家里有“母老虎”,可无人知晓他孑然一身至今。

那年的雪落在他的心里,从未化去。

他又瞧了瞧放置在一旁的琉璃饰品,灯火下璀璨如星,看着极好。

他去过皇宫很多次,也进贡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天子。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轻便,绝美。

没有金银珠宝的贵重俗气,也没有珍珠翠石般娇贵。

真好看啊,像是绮丽的梦变了实物,迷了人眼睛。

他不由得对这位身着朴素,一瞧就是穷苦人家的姑娘心软了许多。

“不过,永安郡还是太小了,虽是稀奇,若是能有——”

他的话没说完,宋令月一头雾水,但瞿芳是反应过来。

虽珍稀,可名气太小,以后若是得了恩惠能进贡给天子,也会被说太过小家子气。

镖局,天子。

搞定了罗念玉,至少青槐州三郡的货物都能指定自己的镖局。

这样才能有希望在以后,在天子面前博得脸面。

“我晓得的。”瞿芳接着打断他的话,又深深笑道,“不是说下个月在江谷州会有一场饰品比赛吗?”

“若到时候咱们宋姑娘去参赛,还得承罗公子您的情。

“我这镖局也得承您的情。”

说完,她自饮一杯。非常豪迈。

眼神却游离在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宋令月。

这一次算是顺带帮了她。

若非永安郡实属没有珍稀之物,怎的会找宋令月?

瞿夫人心有不甘,只能将自己的那股怨气淹没在酒水里,再次一饮而尽。

宋令月站在一旁,不知这瞿夫人突然释放的好意是为何,她不敢抬头。

这样重要的场合,像极了现代在酒桌上谈生意那般。

在这场讨论镖局为中心的生意场里,她不喝酒,她不谈业绩,她只是个路人甲。

可偏偏——

想起“饰品比赛”这四个字,她羽睫煽动,那股灵动如蝴蝶振翅在这迷离华奢的包厢内,飞了出来。

她不是真正的路人甲。

既然瞿夫人释放了好意,既然这罗公子似是中意她的琉璃饰品,那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从来都不会想当一个路人甲。

“饰品比赛?”宋令月睁着眼睛,五分疑惑五分惊喜笑道:“下个月在江谷州有比赛?”

扮傻装乖那般:“多谢瞿夫人,多谢罗公子的抬举,小女定会好好比赛,为这琉璃饰品挣个名气来。”

一句话,让瞿芳的“到时候”定了性,也提前感谢罗念玉的“情”。

罗念玉笑了。

这经商的惯是要“见杆就爬”,看来这小女子用得十分顺畅。

他再次扬开了折扇,轻摇慢扇,刮过一阵微风来。

瞿芳有些慌,怎的这么莽的。

先前与宋令月打过几次交道,应是个稳重的人。

若是她跨过了自己,直接同罗念玉直聊这事,以后她还怎么拿捏她的琉璃饰品?

再者说,罗念玉没有明确许下帮她去参赛的情,怎的能自己直接定下来。

她有些磕巴:“罗公子,这宋姑娘刚及笄不久,许是不懂事,刚出言不逊实属冒犯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

又给宋令月递眼色,让她道歉。

宋令月瞬间就拿捏了“及笄不久”的年龄,有点畏怯又委屈:“刚才是小女冒犯了,我以为罗公子那番话是能帮我呢。我又想着替永安郡挣个名气来——”

“罗公子,请见谅。”

罗念玉听闻“及笄”两字,心里沉了沉,算了算年纪,那姑娘也是十多年前嫁人。

长相相似凑巧吗?

年龄也相似,凑巧吗?

他决定派人去查一查。

罗念玉笑了笑:“无妨,何来冒犯之事。”

“瞿夫人,咱们都是经商之人,这些事算不得上冒犯的。”

他对着宋令月说道:“下个月,江谷州的大赛,我会推荐你,你这琉璃的确美丽得很,该推荐。”

“桐墨。”

身后一个小厮应答。

“同这位姑娘聊一聊,知晓情况,我好写推荐信。”

宋令月低着头,行了礼,“谢谢罗公子。”

她知道瞿芳的意图。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释放了好意那一定要回报。

若不主动出击找罗公子定下这个事,瞿夫人指不定要怎么要挟要恩劳呢。

-

夜黑了,游人散,天色晚。

街边星星点点,家家户户燃起了油灯。

梁疏淮在巷子中走得飞快,像是在飞一般。

他有预感一定是李无殊在救人的时候出了事,但他没有找到那条情报纸条。

按理说,情报司的事只有情报司的人能发。

若是李无殊因救人这事而落入敌人手中,莫不是情报司出了内奸?

他脑子转得飞快,一边努力地推测是哪里出了问题,一边往西厩坊奔去。

衣袍钻进夏风,他热得出了热汗。

身上黏腻,如同此刻,寻不到李无殊留下的痕迹那般令人焦躁。

“阿哥,你买花吗?”

在梁疏淮停住,倚靠在木柱旁歇息时,一名卖花男孩走了过来,询问他。

娇嫩的不知名的野花,白净的花朵,翠绿的嫩叶,花叶上露水还未散。

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梁疏淮动了善心:“价格几何?”

“一枝一文,阿哥需要几枝?”

男孩眼神里冒出惊喜,忙不迭地将花散开,任由他挑选。

梁疏淮乜一眼,还有十枝,索性买了,让男孩早些回家。

他递过去十文钱,又看了一眼衣服破破烂烂的孩子,再增加了五文钱,一同递了过去。

“卖完早些回家。”他叮嘱道。

虽说被拐的大多是聋哑女子,但这样的小男孩也是他们的目标对象。

越是权贵越是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恶心得很。

小男孩开心接过十五文钱,瘪了瘪嘴:“我没有家。”

见梁疏淮心善又面善,嘟嘟囔囔:“我今天清晨还捡到了一个妹妹呢,我同她住在新北坊和西厩坊的破庙里。”

“若是阿哥今日不买这花,我同她应又要挨饿了。”

“我常在西厩坊走动,还是第一次见出手如此大方的阿哥!”

小男孩奉承道,见梁疏淮只微微点头,脸上浮现一丝讪笑,“那我就不叨扰阿哥了。”

说完想要离去。

在转身的一瞬,梁疏淮看到了他破破烂烂的裤兜里一闪而过的白玉。

眼熟得很。

像李无殊的那块。

“小孩,你裤兜里是什么东西?”梁疏淮问出声。

男孩的姿态僵了僵,握紧裤兜,拔腿就跑。

但他那是梁疏淮的对手。

不消片刻就被拦住了。

梁疏淮一手拿着花,一手安抚他:“你那块玉我不抢,但属实眼熟得很。能不能给我确认一下?”

小男孩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好吧。这的确不是我的,你可以看,这是我捡来的。”

他从兜里掏出来,但后撤了几步。

梁疏淮只需一眼,认出来了,这是李无殊的玉佩。

他猜测当时应情况紧急,不然李无殊怎会将此物丢下当痕迹的?

这可是她妹妹亲手设计的玉佩,但料子算不上好料子。

当时开玩笑说是怕设计得太丑,浪费了好玉。

梁疏淮一脸诚恳“阿弟,你能否告知我,这块玉佩在哪捡到的吗?”

“就巷四街那边。门前挂了红灯笼的那家附近。”小男孩再次后撤几步。

梁疏淮索性将花递了过去:“阿弟,谢谢你。但我现在有急事,能否拜托你将这些花送到新北坊巷二街,巷子口第三家去?”

“你说这花是梁疏淮送给宋令月的,开门的人是知晓的。”

“还说一句,已有李大哥的消息。”

梁疏淮又拿出一两银子道:“这是你的辛苦费。”

小男孩警觉,犹犹豫豫地靠近来接过银子和花束,又火速后退。

梁疏淮行了一礼:“多谢阿弟。这块玉佩拜托你好生保管。不要当了,这料子算不上好料子,买不起好价钱。”

“但这玉佩是我朋友最为重要之物,你大概两日后可去弄珠玉找我,我定有重谢。”

说完,他飞去。

小男孩停留在原地片刻,往新北坊跑去。

最近江湖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他不关心饰品但他知道弄珠玉的老板人很好,大抵这位阿哥也是好人,对他也很有礼貌。

小男孩攥紧了裤兜里的玉佩。

夜风在他耳边吹拂而过,他觉窥探了一丝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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