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完全深了。别墅所有可供通行的道路全部封锁，每个出入口都设置了路障，并且委派重兵把守。

救护车、医疗队，还有管理局的改造装甲车，数十辆巡逻车响着警笛穿梭在住宅附近。顾泽明看着被挖去瞳孔的美神雕像，伸手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虽说他知道这一举动是为了保护外来者的安全，但还是瘆得慌。

别墅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此次宴会来宾的助理或者秘书。管理局已经确认朴基生与AB失踪案有关，要求所有在场人员接受调查。能被邀请参加宴会的人非富即贵，手头的事务和会议不少，现在只能全部重新安排。

偶尔传来几声意味不明的谩骂，表面上是在责怪助理，实则是指桑骂槐。

“是的，我是顾副董事长的私人助理。”

顾泽明听到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果然是沈率。他的头发柔软地下垂，应该是刚接到通知就赶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打理。

冷白色的皮肤、有些瘦削的肩膀，还有似乎永远挺直的背板，如果不是他那与顾知敛如出一辙、了无生趣的冷脸，顾泽明也许会更愿意与他亲近。

虽然人家可能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就像现在，沈率目不斜视地从他旁边走过，向一个扶着棕发女孩的年轻人微微鞠躬。

沈率说：“多谢。纪和嘉是我司工作人员，失去她会对我们造成巨大损失。之后Horae会公开对管理局表示感谢，并向你们提供实质上的馈礼。”

“没事，这都是我们的职责。”年轻人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和嘉是吧？” 顾泽明见无人在意他的存在，干脆凑到他们三人之间：“你知道我们家，啊不，你们的顾副董事怎么样了吗？”

和嘉轻咳了一声还没回话，她旁边的那位黑衣小伙就抢着答上了：“您放心，顾会长绝对安全！我看那些人都怕他怕得不行，再加上他那么冷静，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啊，谢谢哈，辛苦了。”顾泽明跟他握了握手，退到原来站的地方。

应该……没事吧。顾泽明面无表情地想。

顾知敛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冰冰冷冷缺乏共情，反而对事情都独有自己的一套情感评价体系。

他爱憎分明，将喜欢和讨厌划分得极为清晰。或许是与他那古板老爹的严厉教育有关，在一切尘埃落定前，他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看法与倾向。

而这次失踪案几乎是一边倒的趋势。

在这种情况下，“嫉恶如仇”的顾知敛会不会做出什么举动，就不是他能轻易预料到的了。

“所以何必作孽呢……”顾泽明忽略掉沈率探究的眼神，撇嘴摇了摇头。

……

“……所以，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空气逐渐变得焦灼。Alpha作为丛林法则中的“适者”，本就是极具压迫力的存在。

——更何况两个优质Alpha。

肖联几人相互交换了眼神，一人才慢慢地开口。他带着极厚的啤酒瓶镜片，周身自带一种阴暗胆怯的气氛。

“药剂……不是我们制作的。我们只负责实验和记录数据，然后将案例上报。”他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像什么制药、挑选人质都是上头大人物的事情，我们也就听命令行事。”

“傅泉……傅泉确实是第一个成功案例。上头说了，朴基生这边有成功的就可以撤了，我们也一起跟着傅泉离开。结果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突然耽搁下来，她推迟了我们也只能推迟。然后就……”

然后就被抓了。

厚啤酒瓶欲哭无泪：“傅泉从一开始优先级就高于我们。只要有成功者，其他人其实都无所谓了。至于您说的血迹，应该是与组织二把手有关，他好像有传送能力，是个Ⅲ级能力者。其他的，我们作为底层干事也没权限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一定说得出来。”

顾知敛与陆穆和对视一眼，确认了心中所想。

往后推迟傅泉离开的时间，很显然是为了今天的生日宴会。这个陷阱需要她的参与，朴基生充其量只算弃车保帅。

“你的意思是，包括朴基生在内，你们都是被放弃的棋子。”顾知敛眼底不带温度，语气无甚波澜：“分明会有更稳妥的人选，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朴基生？”

能够让Alpha和Beta释放出Omega的信息素，这种药剂的出现不仅会打破A、B、O三者的平衡，也会让不法分子产生借此盈利的想法。

如果药剂成功制作，它带来的危害和利润都是不可估量的。上层社会中从不缺圈黑心钱的资本家，在这些人中，大部分都谨慎且富于算计。

四名Ⅱ级能力者、超过十名Ⅰ级能力者，还有至少两名Ⅲ级能力者。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制药组织能达到的水平。但是他们所选择的朴基生，恰恰是剩下那批空有野心却毫无头脑的愚钝鲁莽之人。

“为什么？”这次开口的变成了肖联，他嗤笑一声，说：“因为他与顶头的人有关系！不需要像我们一样累死累活，只要腾个地方做实验就行了，这栋屋子还是‘脑干’出钱给他修的。你以为我们不觉得他蠢？”

“觉得他蠢又能怎么样？他照样过得比我们舒服！”

此话一出，其他四人也变了神色，一脸铁青地转过头。

陆穆和认为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现在新出的疑问有三。

一、他们所述的‘脑干’是谁？

二、既然朴基生与高层有关系，那他又为什么会沦为弃子？

三、所谓的制药组织，到底有几位Ⅲ级能力者？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到现在都未被解答的问题——傅泉出现在顾知敛房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给他留下污点吗，还是另有原因？

很显然，这些问题的答案是无法“问”出的。只能是“查”出的。

无知者无畏，同时无知者无罪。如果让顾知敛接触到背后的答案，极有可能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威胁。

那么，就这样主动结束？主动离开顾知敛，然后重新回到互不干扰的状态？

无人出声。一时间，地下室陷入一片沉默。

顾知敛察觉到陆穆和生硬的情绪变化，他看向肖联他们，又将视线转到陆穆和身上。

管理局的信息向来严格封锁。这个世界的能力者只占少数，由能力者引发的不安定因素却占多数。一旦消息泄露，给社会带来的恐慌将无法估量。哪怕半年前顾知敛作为能力者案件的受害者，管理局也只一笔带过真相。

他启唇，食指微微弯曲，语调却依旧平稳：“就到这里吧，陆检察官。隔墙有耳，有些事更适合到管理局详说。”

“是我欠考虑了，”陆穆和扯动嘴角，露出他一贯略带匪气的笑容：“现在也不早了，就麻烦顾会长搭把手，一起帮我把这些人送出去。”

说着，他单手拎起“纵火犯”扛在肩上，斜眼瞧剩下的五人：“走啊，不能走的吱一声，我还能再扛一个。”

话音刚落，地上跪着的五人就挣扎着起了身，老老实实地跟在陆穆和身后。

顾知敛微垂眼帘，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

晚间十点整。

庭院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辆改装车，别墅周边扯上了黄色的警戒线。路灯在黑暗中闪烁，仿佛几艘孤舟漂浮在黑浪滚滚的海面。偶尔有几名执行现场勘探的侦查员匆忙路过，却也只专注于拍摄现场照片和绘制现场图。

顾知敛被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对方才有放过他的意思。

“还好，没有受伤。”顾泽明满意地收回手，给他捻了捻微皱的衣领：“那边家伙有点眼熟，以前跟你一个学院的吧。”

顾知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陆穆和正偏着头跟谁说话，暖黄色灯光落在他脸上，在眉骨和鼻梁的衔接处形成一道光影分割线。

他这人向来吊儿郎当，看人时若有若无地带着点揶揄的笑意，此时却紧绷着下颌线，眸色如墨般深沉。

顾泽明突然“欸”了一声，说道：“我记得……你当时跟他打过架吧，是因为什么来着……”

顾知敛身体一僵，无奈地开口：“……九叔。”

“啊，知道了。”顾泽明自觉闭嘴，体贴地转移话题：“沈率也过来了。他来的时候没穿多少衣服，我好说歹说把他劝到车上开暖气了，那小子挺尊敬你的。”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说实话，我感觉之后你谈恋爱，他得把对方家谱翻上一番才能放心。”

“谈什么恋爱？”陆穆和不知什么时候瞬移到了这边，笑吟吟地对上顾知敛视线：“我可以放个耳朵吗？”

顾知敛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转向他旁边身着制服的中年男子：“您好，我是Horae的副董事顾知敛，很荣幸见到您。”

楚旬义握上顾知敛伸出的右手，与他坚毅冷硬的外貌一般，丝毫不拖泥带水：“能力者管理局副局长楚旬义，幸会。”

“陆检察官跟我提及的撤销禁令的申请，经过讨论决定予以通过。”楚旬义脸部轮廓硬朗，眉眼如短刃般锐利：“只是基本的询问工作不可避免，希望顾董事长见谅。”

顾知敛并无异议，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定好询问笔录的时间。

分别时陆穆和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楚旬义打断，只得硬生生地把话憋了回去。

顾知敛上到车内，发现沈率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他的身上搭着顾泽明的外套，眼眶下一片青黑。

似乎是听到车门打开的声响，他睁开眼睛，在见到顾知敛的瞬间坐直身体，衣服轻飘飘地掉到地上。

顾泽明刚上来就是两眼一抹黑，那是他外套的颜色。

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哈哈哈沈弟，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提前存了几章所以感谢名单又被晋江发了一遍哈哈（捂脸）

感谢在2024-04-22 21:17:05~2024-04-24 14:5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咕咕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