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荼的酒店地址离孔美溪工作室不远，附近都是精品酒店和文化创意园，地段繁华漂亮。
洗过澡后的年荼本该睡了，可她还是走到窗前。
23层的高度足够她看得很远。
这里是新宁区，她当初离开时还属于政府正在规划建设的片区，如今高楼林立，灯影辉煌……打开地图，对着窗外街景，年荼的视线沿着主干线一路延伸，尽头就是老城区——元福。
元福区标志性的电子大楼早被一幢幢后起之秀们遮挡得严严实实，她目光描摹着视线尽头的点点灯影，那里有她从小一路念到大的所有学校，她爱逛的游乐园，商场，还有她的家。
……
*
丁文在硬盘里扒拉到后半夜，又和好友在邮件上扯了几回淡，第二天打电话给孔美溪的时候心平气和，让后者误以为他真的听取建议检查了甲状腺。
“你找的那位年小姐，你和她签合同了吗？”
“素材你这边确定需要的话，我这两天就和她签。”
“什么素材，我等着她做音效呢，你不是聘她做音效编辑吗？”
“……你不是让人家‘出去’吗？！”
“她不是说她想回酒店休息么！”
“……丁文，你是真的有病！”
“欸，别忘了把人——”
看着突然挂断的电话，丁文一脸莫名其妙，怎么项目上的人都这么暴躁，真该去看看甲状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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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美溪打电话来的时候，年荼正从山上走下来。
“只有素材还不够吗？”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哑涩。
“难得丁文低一回头，他是真瞧得上你的技术，荼荼，你就好人做到底，帮我干完这单！你也看到了，我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说得好听是小老板，实际上到处给人当孙子！我今天还得去华音开会给几个老总表演单口相声——”
“啊？”
“欸，做项目述职啊，现在项目卡成盲肠炎，我得给领导编点瞎话听听呐！”
孔美溪的相声水平确实高明，可年荼这会儿真笑不出来，对着话筒呐呐两声。那边孔美溪也似有所察，忙关心道：“荼荼你在哪儿，用我去接你吗？”
“不用，你不用老想着照顾我，我真的过意不去。”年荼说着，也下定决心，“我答应你，干完这单，我这就过去你工作室——有出租车过来了，我先不说。”
“欸，好，地址你告诉司机，开车的时候你也注意看着点道航喔，你好久没回观澜别让人给你拐跑了！”
“美溪，咱俩我才是本地人吧。”
和她唠了一会儿，年荼情绪才稍微好一些。
司机经常跑这片，见惯了眼睛红红情绪低落的乘客，见状也不稀奇，又瞧她是个年轻姑娘，还劝了一句：“你也别伤心难过，每个人都有躺里头去的那天，咱们活着的人呐，就得尽心活着，眼光放长远，您说是吧！”
“是，谢谢您。”年荼轻轻点头，和司机说了地址，绑上安全带。
……
年荼到工作室的时候，美溪还在华音总部述职没回来，她交代了人事，给年荼签了一份短期合作合同，薪资是按《雪山救援》这个项目提成，时间随项目截止。
拿到工牌以后，声音编辑总监领着年荼见同事，开了个短会，交接资料了解进度，落座工位，开始忙碌。
编辑部的同事对年荼都还不错，主要他们也被这个项目折磨得快进医院，对于这位能跟丁文顶牛的新同事，大家都带着些心照不宣的敬佩与观望态度。
而且后期吃的毕竟是手艺饭，活儿干得怎么样，剪两段出来就有数了。因此没有多久，年荼就被一群小姑娘大老爷们“荼荼老师”“荼荼老师”的叫声包围。
职场江湖行走，能被尊称一声老师，那可不是一般的心悦诚服。
丁文下午也过来了，特地找年荼开会，两个人默契的都把昨天那一茬忘到脑后。丁文给她看了几个自己粗剪的新片段，和年荼聊他想要的声音艺术效果，最后还来了一句：“我有什么地方还没说清楚吗？”
年荼不知道，这句话在职场上是“你听明白了吗？”的友好对照组，她单纯摇了摇头，说：“我试试。”
“行，晚上给我小样——别说不加班。”
他把话都堵死了，年荼张了张嘴，算了，抬脚走出会议室。
丁文看着她沉默的背影一头雾水，难道我又说重话了？
而且她眼睛怎么红红的……卧槽不会昨天哭一宿吧！
此刻这位享誉国际的一线导演心里突然充斥着满腔愧疚，又连连感慨，他只是工作又不是索命，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不禁吓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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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确定要留下来工作，孔美溪问年荼要不要把酒店退了，工作室可以给她租个短租房，总比长期住酒店舒服一些，而且价格也差不多。
年荼说不必，不用再麻烦。
她的物欲和生活习惯都没有那么高和讲究，酒店有人打扫还方便点外卖，比较适合这段加班熬夜工作的节奏。
是的，年荼也不可避免地加起了班——主要是进度太赶了，项目启动连轴转起来，很多事由不得她，通常一个效果要做许多遍，而且这一段刚过审，下一段又来了，若没及时交差，明天开会她和同事们都得承受丁文的狂风骤雨。
就像是进了某种犯罪团伙，不由自主就被吸收同化，同流合污了。
欸……年荼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叹气。
这种拧上发条松懈不下来的感觉，比爬十趟雪山都要累……哦，不能想雪山，年荼这阵子剪雪山特效，都要剪吐了。
现在，她连看着影片里的李疏，是的，作为《雪山救援》这部电影戏份最多最重的男主，大部分声音特效也是围绕着他来开展的——年荼不能保证，现在如果她见到李疏，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生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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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整个声音后期工作终于完成了音效设计与音乐作曲等前期环节，开始进入预混。
丁文组织几个项目上的主要工作人员，自己的导演团队以及几位制片人，在孔美溪工作室的预混棚里监听效果。
现代电影不只是光与影的艺术，也是声画乐结合的艺术。看着自己辛苦付出的成果在这个小小的棚房里演绎，年荼也生出一股成就感。
不过好事多磨，这次监听下来，丁文和那一堆制片大佬们提出了几乎有两页纸的需求，年荼和同事们又焦头烂额地改了一个星期，那股子喜悦也被磋磨得渣都不剩。
……
八月底，一场秋雨席卷观澜。
年荼停好共享单车，手搭凉棚冲进工作室，进门时遇见同事雯雯，年荼同她打了声招呼，胡乱擦着手上的水珠儿。
“荼荼老师，给！”雯雯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年荼。
“谢谢，”年荼擦了手，打量雯雯，笑道：“今天格外漂亮。”
加班忙成狗，办公室里大小姑娘们谁都顾不上穿衣打扮，美溪总都带头穿拖鞋，不过今天雯雯倒是换了条小裙子，因下雨还搭了一件开衫，画了个淡妆。
电梯上升，雯雯对着手机检查妆容，凑过来小声道：“今天李疏过来。”
工作的时候大家常讨论男主，他的影像和声音是所有人的工作内容，就连这栋大楼的电梯轿厢上都贴着他代言的美容仪广告，更不要提大街上随处可见他的各种广告牌。
年荼一回国，虽然还没见李疏一面，但工作生活处处却都是他，说实话看得她眼睛都发晕，所以她一时没有把“李疏”这个符号和“他本人要来工作室”这件事挂上等号，眨着眼睛，“啊？”了一声。
“昨天瑞文和我说的，说李疏今天来补录对白。”
瑞文是对白编辑，她的消息总没错。
“说是下午四点钟他才从剧组请假过来，一起去看看？”
电梯路程很短，年荼一边给雯雯挡门，一边摇头：“不了吧，他不是正拍戏忙嘛，去了也说不上几句话，还耽误人家。”
雯雯诧异，“荼荼老师，你真是不追星，看看就是在边上看看，可说不上什么话！再说上班呢，美溪总让咱们看一眼就已经算开明大度了。”
“这样啊，那他，我的意思是，李疏他愿意让人看吗？”
“上回他就来补录过，我们都去看了，明星嘛，可不就是让人看的呗，只要不打扰他工作就行，咱也算娱乐圈从业人员，他还能直接撂脸子？”
“那倒是！”年荼笑笑。
雯雯怂恿她：“那你去不去？荼荼老师，你看过一次他真人你就知道，这男人跟男人真不一样——”
到自己的工作间，年荼按开电脑，将抽屉里一包零食拿给雯雯，“下午四点我有一个会，你们去吧。”
她这一路，已经发现好几个盛装打扮过的小姑娘，甚至两个拟音大哥也换下平日里的花裤衩，改穿十分得体的长裤。
……
李疏从剧组请假飞来，下午四点保姆车准时驶达美溪工作室。他在组的时间每分每秒都很金贵，这次补录的需求也是美溪的对白编辑早已和经纪人曹斌对接好的，以确保他一进棚就能直接开工。
录完还不到五点，丁文推门进来，和李疏打了个照面。
“他拍得怎么样？”
丁文问的是锡长川，李疏会心一笑，想起临走时锡长川交代他做好保密工作，包括戴好帽子，哪怕是假头发一根也不能露出来，衣服妆容更得换掉，坚决不让丁文儿瞧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所以李疏只是拍了拍丁文肩膀，佯装沉重地说：“你加油干吧。”
丁文抬腿就要踹他，临到关头想起起他摔伤的左腿，才悻悻作罢。
“这就走了？”
“得飞了，航班八点半。”
“行，省我一顿饭。对了，终混你得来。”
“放心，肯定来，丁文儿，靠你了！”
……
娱乐圈里赫赫有名的年轻影帝与获奖无数的金牌导演相携走从录音棚走出来，惹得等在走廊和大厅的员工们不由爆出一声欢呼：“哇喔——”
李疏双手合十：“这段时间辛苦大家！”
助理小朱在一个恰当时机领着奶茶外送小哥进门，说道：“李老师请大家吃下午茶，辛苦各位，再见咯！”
“谢谢李老师！”
“李老师真帅！”
也不知道哪个小姑娘冒死喊了一句，李疏双手合十，快步上车，离开前他还听见丁文扯着嗓子喊：“都散了，上班上班！欸，年荼呢？”
“荼荼老师在二楼会议室开会，现在应该还没出来。”
“行，那我正好上去找她……”
……
李疏晃了晃耳朵，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还幻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