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虞心底叹息。

她教过神阙，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他若可少信傅无疾几分，断不能明知不敌赢厌，还与他硬碰硬。

赢厌猛然转身看神阙，上下扫量他一眼，却又笑了。

那笑很是不屑，饱含讥讽。

他以前竟不知，年轻的神阙还有几分血性。

他眸色一冷，一掌打在神阙心口。

那一掌不过使了三分力，神阙甚至没看到赢厌出掌，掌风已然落在他心口，将他打倒在地。

神阙心口旧伤连新伤一起发作，顿时脸色一白，呕出一滩暗红血迹。

神虞有心要神阙长些记性，又见赢厌没使全力，本打算坐观其变，见神阙躬身呕血，血却是暗红色，神色微微一变。

她迈步上前，搀扶住神阙，强硬扯开他胸前衣襟。

白布缠绕在他心口，迸裂的伤口鲜血溢出洇透了白布，将白布染成了斑驳的血色。

神阙见她看到伤口，忙将衣襟拢起，低着头道：“师妹，为兄无碍的。”

神虞怒目看向赢厌，质问：“他身上的伤可是麒麟所为？！”

怪道这些日她只见鳌厉不见萧忌，他竟派萧忌去刺杀神阙。

赢厌一步上前，将她扯了起来，森冷道：“萧忌无用，竟让他活了下来，今日他自己送上门，本王必杀他！”

神虞见他承认，难压心愤，一掌打在他脸上：“你若再敢伤他，本座定不饶你！”

赢厌被她极重的一巴掌扇偏了头，麦色的脸颊，肉眼可见浮起一个猩红巴掌印。

赢厌摸着生疼的脸颊，竟觉出几分可笑，不禁笑了出来。

是他错了。

他怎会奢求她会像神阙般爱他，神阙不死，她永远也放不下他！

他隔空摄来神阙，狠狠扼住他脖颈，将他提到神虞眼下，看着神虞道：“他对阿虞有意，阿虞对他有情，好个天生一对的青梅竹马。”

神虞看眼神阙，忽而向赢厌莞尔一笑，揽抱住他腰身，深情道：“麒麟错了，本座对神阙无意，对麒麟才有意。本座当日接麒麟上山，是真真想娶麒麟为夫的。”

赢厌扼紧神阙脖颈，也笑：“好，今日阿虞就与我完婚。”

神虞嗔道：“本座尚未成年，怎好现在娶夫。”

赢厌手中气力一紧，神阙翻了白眼。

神虞看眼神阙，忙改了口：“先定婚，一年后本座娶你。”

赢厌盯着她眼，另一手放在神阙头顶。

神虞深吸一口气，妥协道：“麒麟要怎办，本座听你的。”

赢厌冰冷看着她：“先定下婚约，你宣告天下，告诉天下人，你有苏虞一年后以神女至尊下嫁本王做王后。”

神虞松开了他腰身，从鬓发拔出一只钗，抵在了神阙太阳穴，淡淡道：“本座只娶不嫁。麒麟若拿他性命威胁本座下嫁，本座只好亲手将他杀了。”

赢厌笑了一下：“阿虞现在不动手，还等何时？”

神虞见他好整以暇，只得将手中钗，往神阙太阳穴扎了一下。

细皮嫩肉的神阙，太阳穴立时溢出一滴鲜血。

赢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柔声道：“阿虞，再用力些，本王更希望阿虞亲手杀了他。”

神虞低头，咬了牙。

这孽畜越发聪明了。

赢厌似笑非笑道：“阿虞，本王耐心有限。”

神虞将手中钗掷下，抬起头道：“好，本座一年后嫁你。”

赢厌脸上不见欣喜，挑眉问：“阿虞空口无凭，让本王如何信你？”

他向鳌厉道：“去瑞阳山，让红拂过来。”

红拂身上有她的神女印。只要她肯印上神女印，让红拂带着她立下凭据的纸往百国走上一遭，他可以让神阙多活一年。

神虞略显慌乱：“鳌厉，不准去！”

本打算迈步的鳌厉，只得停了脚步，无辜看神虞，道：“神女，鳌厉是王爷的人。”

神虞看向被赢厌扼住脖颈的神阙，犹豫了一下，叹道：“罢了。”

一纸文书而已，换神阙一命，她一命，也算值当。

鳌厉见她松了口，唯恐她反悔，身影倏尔消失在原地。

赢厌松开神阙，向身侧手下吩咐道：“将齐国太子殿下请回笼中。”

他言罢，搬来太师椅，放在神虞身后，自己则是将身挡在风口。

神虞看他一眼，安然落座太师椅，任由他站着，挡住寒风。

这孽畜对她的确算得上好，偏这份好，他不愿分给世人。

恶性不除，仍是人魔。

她不着痕迹，看了昏迷的神阙一眼。

他若得神阙三分善，她何需左右为难。

瑞阳山。

红拂再见鳌厉，得知他要带自己去瑞阳村见神虞，叹道：“神子可好？”

鳌厉阴冷扫了她一眼。

当日她潜入瑞阳村，装扮成黑衣人，他是见过她的，却不知她就是神女身侧的未来左使。

云榭天人杰地灵，男男女女各个形容出众，女子眉眼洒脱，男子艳色灼灼。

天人般的百国神女自不用说了，就连她身侧伺候的左使红拂，也有一身出尘之骨。

他看清她容貌，冷笑一声：“红姑娘何以不关心神女，反关心起了齐国太子？”

红拂翻身上了马，冷声道：“ 干你何事？！”

她扬鞭策马，向瑞阳村而去。

鳌厉眯眼看着她背影。

她是神女的护法尊者，见他来了，不问神女安危，反问及齐国太子，难不成她知晓什么东西，认定了他家王爷伤害不到神女？

他神色一变。

不对！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神女被王爷掠来后，看似被王爷威胁不得不留在王爷身侧，可事事占据上风。

这次又如此轻易地同意了下嫁王爷做王后，其中必然有诈！

他再顾不得什么，忙向红拂追去。

瑞阳村。

神阙被赢厌打伤昏迷后，迟迟没能醒来，神虞只在起初看了他一眼，便再不理会他。

红拂下了马，一眼看到坐在太师椅里的神虞，双眼一红。

她看着小神女长大，从未与小神女分离过这么久。

鳌厉在她下马后，显露身形来到赢厌面前，看了眼神虞，小声道：“王爷，小心。”

赢厌低眸看鳌厉一眼，颇有几分不以为意，只是避让了身形，让红拂过去。

红拂来到太师椅前，红着眼，望着神虞跪了下来，哽噎道：“神女您受委屈了。”

神虞笑了笑，将她搀扶起来，道：“本座不过随麒麟看一看燕土，何曾受了什么委屈。”

红拂起了身，端详着她面容，忍不住掉了泪：“可是神女，您愈发清瘦了。”

赢厌冷着脸问：“阿虞哪里清瘦了？！”

他早起为她采晨露，入夜为她送黄精，她的吃穿用度，统统按照帝王规格来。就连伺候她梳洗的，也是他这个做过半个天下之主的帝王。

神虞笑道：“麒麟不曾亏待本座。”

除最早几日她饿了肚子，来到瑞阳村后，有赢厌这个帝王伺候着，她不曾少饮一杯晨露，少食一点黄精。

红拂怒目看向赢厌，质问：“神子而今有了眼，却无用，神女明明比在云榭天时清瘦了，神子却视若无睹！”

神虞忙起了身，一把拉住红拂，蹙眉向她摇头。

鹤氅袍袖宽大，她握着红拂手，鹤氅将红拂手臂遮去大半。

赢厌眯眼看着两人手，走上前，一把将红拂推开。

神虞无奈道：“本座与红拂久日未见，连这样麒麟也要拦阻？”

赢厌盯着她宽敞的鹤氅袖，伸出一手，摊开掌心，放在她眼下，冷声道：“阿虞，将东西交出来。”

她真当他没瞧见？！

神虞抬眸看他一眼，见他神色森寒，只得将东西放在他掌心。

两指粗细的长条玉玺，乃无价之宝的和氏璧雕琢，侧看玉白无瑕流动着琉璃光泽，正视碧绿如晴空万里，不染尘垢。

赢厌饶有兴趣拿起那长条玉玺，放在天光下观瞧，玉璧在天光下折射七彩光线，美轮美奂。

他看出这色与她穿着的七彩霞衣相同，不禁道：“你那云榭天果是人间仙界，也仅此色才可配得你了。”

神虞不愿理他。

他听了她十五日的道经，眼底的血雾褪去大半，还是魔性难除，枉费了她的悉心教导。

赢厌不听她回答，将玉玺握在掌心，吩咐道：“拿纸笔来。”

鳌厉亲自搬来长桌，铺好笔墨纸砚，磨好朱砂墨后，将湖毫横在掌心，双手奉给神虞。

神虞接来笔看赢厌，问：“麒麟果真要本座一年后嫁你做王后？”

赢厌眸色有些冷：“怎么，阿虞不愿？”

神虞轻吸一口气，道：“麒麟，本座是百国神女，一生只娶不嫁。”

他只知她抛去百国神女身份，下嫁给神阙做了神虞后，却不知她为何要嫁给神阙，做神虞后。

哪怕是那个她心不由己的前世，她也不曾忘记自己的职责所在，下嫁神阙，并非是世人谣传的那般。

赢厌迈前一步，捏住她下颌，低眸看着她，字字森寒道：“阿虞，本王不喜重复第二遍。”

她前世嫁了神阙，今生必要也嫁给他一次！

神虞望入他红眸，看着他逐渐黑白分明的双眼，柔声劝道：“麒麟，本座是百国神女，位在百国之上，真若嫁了你，你可曾想过后果？”

他逼神女下嫁，便是与她的子民为敌，与天下人为敌。

他明明已经重生了，为何还要走上前世的绝路，与世人为敌，做个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