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阙见她神态认真不似有假，满脸困惑：“师妹，为什么？”

当年她一眼看出他命犯死煞，赠他符咒禳灾。后他拜了义母，问及死煞，义母曾言，他死煞来自人魔，并传授他灭魔之法。

今日他见到了人魔，确定他的确是他死煞。赢厌对他的杀心不加掩藏，他既有义母教授的灭人魔之法，自不能坐以待毙。

神虞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指赢厌，一只手指神阙，对两人道：“麒麟，你不可杀神阙。神阙，你也不可杀麒麟。”

赢厌迈前一步，一把攥住神虞指向自己的手指，定定看着她眼：“阿虞不愿见神阙伤我？”

他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才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关心他，真的在意他的生死。

神虞抽出手指将赢厌推开，先看神阙，道：“神阙，你不可杀他，本座教授他十五日，他乃本座道门之徒。”

神阙只觉荒谬。

神虞又看赢厌，道：“麒麟，神阙是本座的什么人，你应该清楚。”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神阙一身所学皆出自她身。只是碍于他是人皇，她是有苏一族的族长，在外人面前不得不称他为师兄。

赢厌被她推开，仍定定看着她眼，缓缓摇了头：“阿虞，本王不知。”

她前世嫁了神阙，若想让他认她神虞皇后之名，除非他将神阙碎尸万段后。

神虞站在两人中间，默了几息，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这层关系，她本等来日再捅破，可那个来日，傅无疾发现端倪，神阙仍会知晓。

神虞看向神阙，眸底流露出几分长辈对晚辈的爱怜。

神阙对上她眸，踉跄后退一步，莫名开始心跳加快，未知的恐慌感兜头罩来。

他缓缓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摇头。

绝不可能！

神虞负起手，对他微微一笑，用苍老的声音唤他：“阙儿，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神阙信念崩塌，踉跄一步，长刀“锵啷”落地。

这是当日义母传授他道学时，教授他的第一句道学真义。

神虞转眸看向赢厌，道：“当日他上山，本座以引神香与他联梦，收他做了义子干儿。”

赢厌看看仓皇失措的神阙，不禁笑出声来，一把将神虞拉入怀中，愉悦道：“神阙果是阿虞的义子干儿，那本王的确不可杀他。”

他搂着神虞腰身，大笑道：“本王今年勉强十八，若非阿虞怎会有此造化，平空多了个十九的干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实在不可想象，他娶阿虞后，神阙每日唤他义父，他得有多开心。

神虞面无表情地将赢厌手打开，唤：“好徒儿，一日为师终生为母。”

赢厌不笑了，铁青着脸看神虞。

神虞对两人道：“神阙，你是本座的义子，在本座座下学道学十年。麒麟，你得本座传授道学十五日，本座算你半个母。

你二人之间，神阙入门早些，麒麟入门晚些。今日既已开诚布公，你二人当以师兄弟论处，我道门最忌同门相残，日后你们当和平相处。”

神阙木然站立着。

原来她早在他上山那日，便决定了不娶他，留他在云榭天，也仅是为了收他做义子干儿。

他抬起眸，认真端详着她。

她极美，一身神圣，皎皎之色不入尘寰。

所以，从来没有什么青梅竹马，师兄师妹，她从始至终都在欺骗他，一骗十年。

神虞不着痕迹避开他视线，解释道：“阙儿，本座于外人之前，仍会唤你师兄，此事你我三人私下心知就可。”

神阙沉默捡起地面的长刀，去看赢厌。

赢厌铁青着脸：“本王可不认什么私下明里！”

她就是他的阿虞，什么半母，统统是她的鬼话！

神阙淡淡道：“师妹，此事为兄只当不知。”

他也不认什么私下明里，义母义子，梦中之事，他只当大梦一场。

神虞见两人不承认，冷笑道：“本座命里无后福，收得义子徒儿，皆是这等忘恩之辈！”

她掌中无纹，从不掐算自己身前身后事，又是个忙碌命，无心留下女嗣继承有苏一族的诅咒。

来日纵死，也绝不惦记他们任何一人来拜。

赢厌眯眼看神阙。

他不认，是因阿虞会做他的王后，他有前情在此，不认理所应当。

他凭什么不认？

赢厌问：“神阙，阿虞收你做干儿十年，传授你一身本事，你凭什么不认阿虞是你义母？”

神阙冷目看赢厌，反问：“王爷得师妹传授道学十五日，凭什么不认师妹是你半母？”

赢厌神色一冷，猛地抬起掌来。

神虞忙喝：“麒麟！”

赢厌一双血眸，冰冷嗜血，冷冷道：“阿虞识人不清，收得此等狼心狗肺的义子，胆敢不认义母义父。本王身为阿虞夫君，为肃家风杀义子，天经地义！”

神虞迈前一步按住他掌，死死盯着他眼，问：“麒麟既知为父杀子天经地义，何以赢祁杀麒麟，麒麟却要复仇？！”

赢厌血红的眸，嗜血盯着神虞：“赢祁要杀本王，阿虞认为本王反杀他有错？！”

神虞回视他，坚定道：“无错！赢祁虽为麒麟生父，却未尽过生父职责，麒麟杀他，于我道家从来无错！”

山下儒家的三纲五常，她从来瞧不上眼。她道家随心随性，无拘无束，信奉道法自然。

君无道，民可反。父无德，子可杀。道家从不愚民，只救民于水火。

神阙瞳孔骤缩。

师妹怎可说出此话？！

他听她讲解道义，只有君为尊上，民为水，载君尊君，父父子子，三纲五常。她要他牢记在心，遵循而为，却告诉赢厌，杀父无罪，道门不认他有错。

神虞余光扫了神阙一眼，道：“你二人心性不同，本座也是因才施教。”

赢厌若能改变，她为道门中兴，定会辅佐赢厌一统天下。

至于神阙，前世他为皇权稳固听信傅无疾之言，一心亡她道学。她身为有苏一族的族长，不亡他江山，已是看在了百姓的情面上了。

赢厌见神虞认他无错，一改嗜血，凑她耳畔，低声承诺道：“阿虞放心，他日天下我为主，第一令必是兴道，壮大有苏一族。”

神阙没本事凭借实力稳固皇权，故而忌惮道学如洪水猛兽。

他却不同，他有得是实力，以武大统天下后，必让道门中兴，让她有苏一族，重现世间。

神虞瞥了赢厌一眼：“本座若有心，何需你来兴道？”

她的确有心中兴道学，却也不得不承认，道学被打压是件好事。

没几个开国帝王愿意看到道学中兴，后代帝王时时担心江山易主的风险。

单就拿她来说，前世神阙要灭道，她若非知晓自己命数，又不忍看到百姓再经乱世，是有心夺他江山，让山下也有几百年女尊男卑的。

神阙见两人这样耳鬓厮磨，低声窃语，深吸一口气喊：“师妹。”

神虞思及前世，有心不理他，却还是与赢厌拉开了距离。

赢厌见神虞被神阙一喊，立时与自己拉开距离，登时面寒如铁。

她前世那样死了，心底依旧有神阙，他必将神阙碎尸万段不可！

神虞凝赢厌一眼，道：“他是本座干儿。”

神阙脸色铁青一片，不觉攥紧了手中刀柄。

师妹为此等人魔所困，与他久日相处，竟忘了自己身份。他身为师兄的，怎可不斩灭人魔！

神虞复凝神阙一眼，道：“他是本座徒儿。”

两人一起看神虞，同声道：“阿虞（师妹）且退让开来，本王（为兄）与他有笔账清算！”

神虞看出两人都起了杀心，站在两人中间，一动不动，只是道：“从本座尸体踏过，这账你们自可慢慢清算。”

左右两人都是人皇，不管谁死，她都要为人皇陪葬，与其道亡天杀她，她还不如死在两人手下。

两人对视一眼，赢厌率先抬起掌，神阙攥紧了刀柄。

神虞横亘两人中间闭上了眼。

赢厌神阙见她不愿离开，不约而同地移开脚步，躲开她。

神虞睁开眼，踱步跟在两人身后，慢悠悠地道：“武斗决生死，神阙你不是麒麟的对手。”

神阙率先停了步，看神虞：“师妹，此话何意？”

当日她教他灭人魔之法，现在却又告诉他，他学了灭人魔之法，却杀不了赢厌？

神虞向他颔首：“神阙，麒麟不是人魔，你杀不了他。”

当日她教他灭人魔之法，是基于赢厌没重生，会重复前世所为。况，当年她也不知，赢厌还有人皇的身份。

那灭人魔之法，她出于私心，并未告诉他杀赢厌还需自己的神女血。他若想仗此与赢厌动手，只有死路一条。

赢厌见神阙停了步，只得也停了步，将神虞与神阙隔开，道。

“神阙，本王有点不想杀你了。这样，你认本王做义父，认阿虞做义母，给本王和阿虞分别磕上三个响头。本王来日做了天下之主，封你做个诸侯，给你齐国留个种可好？”

神阙直接将刀举了起来，指着赢厌愤慨道：“神阙虽弱，却也非你这等人魔可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