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合卺酒，结完发，全福夫人和陆宛仪拨开要往前凑的人：“好了好了，看也看了，礼也成了，新娘子要休息了，大家快随新郎去吃席吧。”

于是，人群热热闹闹簇着许怀彦往外走，除了陆宛仪和几个伺候的丫鬟，热闹的喜房一下子陷入安静。

陆宛仪是过来人，知道戚云晞初来乍到会不习惯，一边指挥丫鬟给戚云晞脱嫁衣拆头饰，一边找她说话：“累不累，路上有没有感觉颠簸？”

戚云晞和陆宛仪算熟悉了，弯着眼睛摇摇头。

陆宛仪看着新娘子吹弹可破的面庞笑道：“要么说这男人要么不开窍，一旦开窍就不得了，听夫君说，怀彦特意交代轿夫，不许按那些陋习颠轿子。”

戚云晞一怔，在陆宛仪善意的调侃中羞得红了脸。

她是真没想到他还会做这样的交代，还以为这边的习俗和家乡不一样。

脱掉嫁衣，拆掉头饰，陆宛仪问了致思堂里的丫鬟两句，牵起戚云晞：“你去洗洗手吧。”

戚云晞这一路一会紧张一会忐忑，的确流了点汗，跟着陆宛仪起身。

将戚云晞送到耳房门口，陆宛仪笑眯眯地：“水是兑好的，你自己进去吧，去里面那间。”

戚云晞走进去。

还在待嫁的时候，戚云晞就通过佟寒送来的图纸知道了致思堂的布局。

致思堂是一座二进带花园的小院，后院有三间正房和东西厢房，许怀彦定亲后，正房两边各加盖了两间耳房。

三间正房里，中间是堂屋，西屋是夫妇俩的卧房，西侧两间耳房同卧房相连作为浴间。

走进靠近卧房这间，放置着盆架、放脏衣服的藤篓及洗漱用具；再往里走，中央放了一只宽大的崭新浴桶，靠北的地方隔了一道珠帘，戚云晞就发现，帘子后竟然放着一只崭新的恭桶。

她顿时明白了陆宛仪突然让她来洗手，并强调让她去里面那间的原因，初来乍到，就这样周到，戚云晞感觉到窝心。

返回到第一间耳房洗完手擦完手出去，戚云晞发现陆宛仪已经不在耳房门口等了，在窗边的美人榻旁向她招手。

戚云晞走过去，陆宛仪张罗着让丫鬟将送过来的点心摆好：“累了一路，外头还得有好一阵，来垫垫。”

戚云晞的确有些饿。

她是新娘子，要参加一系列仪式，担心吃了喝了带来不方便，所以只在晨间吃了几口后便一直没有进食和饮水。

但这样合规矩么？

见戚云晞面露犹豫，陆宛仪笑着将一块红豆酥饼放在戚云晞手里：“安心吃吧，坏不了规矩，是怀彦让佟寒送过来的，热乎的。”

戚云晞心中一暖，他怎么……

陆宛仪看着戚云晞桃花般的容颜，冲她眨眨眼：“我先走了，你吃完好好歇一歇，夜里有得忙呢。”

看到戚云晞的脸变戏法似的红透，陆宛仪笑着离去。

等了好一阵，戚云晞脸上那股热意才一点点散去。

他这个人啊，身为夫君简直没有半点指摘之处，唯有一点，戚云晞不好意思继续想了。

待会还要沐浴，戚云晞没敢多吃，吃了两块红豆酥饼，喝了一点银耳羹就放下。

一直在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来给戚云晞请安。

戚云晞也就知道了这两个丫鬟的名字，一个名为玉檀，一个名为玉桂，原本负责看管后院，许怀彦定亲后将这人送到老夫人手底下调.教了近一个月，之后就负责照顾女主人。

郑氏原本要给她准备陪嫁丫鬟和嬷嬷，戚云晞没要，郑氏给的都是伯府里的人，到底忠心谁都不一定。她是个孤女侯府里的人都清楚，没有必要做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

反正她自己有丰厚的嫁妆，等时机成熟了，再去买几个也来得及。

戚云晞让晓荷给了他们二人一个一个红封。

两人齐齐跪下：“谢谢夫人恩典。”

这还是戚云晞第一次被人叫夫人，短暂的不自在后，想起不能露怯给许怀彦丢脸，故作镇静：“起来吧。”

两人望着新夫人红红的面颊，露出善意的笑。

玉檀更活泼些，见戚云晞休息得差不多了，主动问她：“夫人现在可想沐浴？”

戚云晞点点头。

嫁衣虽美，但也厚重繁复，如今天气暖了，穿了一天身上有汗。

两个丫鬟有条不紊忙碌起来，准备去浴间伺候，被晓荷拦住了：“夫人沐浴时不习惯旁边有人。”

玉檀与玉桂对视一眼，恭恭敬敬退下：“是婢子唐突了。”

晓荷身为戚云晞的心腹，往后要与这两人常来常往地，于是在戚云晞沐浴时主动和两人客客气气交谈起来。

这一趟沐浴戚云晞没有待太久，她不知道许怀彦什么时候回来，万一回来撞见她在浴桶里，就太让人尴尬了。

沐浴时戚云晞低头检查了一通，那里娇嫩，恢复能力却惊人，三天过去已经完全痊愈。

穿好中衣，戚云晞却停住了，怎么也走不出去。

亲事定下后，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缝制嫁衣上，婚后四季八身新衣都交给了绣坊，中衣她不想假手于人，就全权交给了晓荷，这衣裳她之前看了，但平铺着的时候和穿在身上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戚云晞捂着怎么也合不上的衣领，咬牙：“晓荷你进来。”

晓荷向玉檀玉桂点点头，快步走入浴间，甫一进入，晓荷就惊呆了。

因为是戚云晞是新嫁娘，新婚的中衣选的是应景的正红色，戚云晞生得白，又会长，哪怕不施粉黛，也能将戚云晞衬得纤浓有度、明媚无双。

晓荷由衷得笑赞叹：“夫人真好看！”

戚云晞瞪她一眼，一只手托着湿漉漉的长发，一只手捂着领口，不知是因为沐浴还是因为羞的，脸红红地：“这怎么能穿出去。”

晓荷明白了。

戚云晞平日里习惯穿交领，一直到脖子都捂得严严实实地，但她想着天渐渐热了，又是新婚，给戚云晞做的是抹胸配开襟短衫，下面是一条轻薄的阔腿中裤。

尺寸是量好的，没有问题，是她不习惯将短衫边缘到抹胸上缘那一片的肌肤露出来而已。

晓荷替戚云晞托着头发，安慰她：“夫人习惯了就好了，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和姑娘们都这样穿，不用考虑劳作，只需漂亮就足够。远的不说，您回想下大姑娘夏日的那些坦领，哪一件领口不比这低，您这还只是在卧房，一点问题都没有。”

戚云晞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但她那里本就与一般的女子不同，稍稍一俯身一弯腰，就……

且还有一个问题，晓荷自然是不明白的，戚云晞只好松开手。

晓荷就看到，戚云晞左胸与锁骨之间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小小的月牙形状，像是用利器划的，也像是用指甲掐出来的，平白给她这一身光洁柔腻增添了瑕疵。

晓荷终于明白戚云晞从不这样穿的根源在这里，惊讶：“夫人怎么会伤到这里？”

戚云晞可不好意思回答。

那是他们共处的第二日清晨，他才从高热中清醒，一条不知名的花蛇钻入她的衣襟，咬了一口，她以为要死了，多亏他眼疾手快，用匕首尖划开创口，并替她吮出毒液。

后来证实那花蛇无毒，他们却从此加深了割舍不断的缘分。

他不对外提在山洞里的那几个日夜，她当然也不能提，只能含糊过去：“之前不小心弄的。”

这就是不想细说了，短暂的思索之后，晓荷有了主意：“夫人稍等，婢子有办法。”

回到戚云晞的梳妆台前，许怀彦送来的那一匣子珠宝首饰已经分门别类放好，晓荷抽开其中一个小抽屉，取了小小的石榴花花钿回来，仔仔细细在疤痕上贴好。

大红色的花钿，本就预示着多子多福，是个好兆头，与红衣雪肤的新娘子十分相衬。

戚云晞低头看着那小小一片，将领口往上扯了扯：“能行么？”

“必定能行，”晓荷鼓励她，“夫人就这样出去，保证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戚云晞还是有点紧张：“确定没有不妥？”

晓荷笑着：“没有不妥，很好看。”

只能这样了，戚云晞咬着唇想，别的中衣她倒是有，可颜色与今夜不相称，新婚夜她就想红红火火的。

从浴间出来，守在门口等着伺候的玉檀与玉桂眼前一亮，夫人美得如仙女一般，难怪不近女色的世子这样上心。

戚云晞见她们没有露出异色，也就知道自己多余担心了，于是停止腰杆，尽可能大大方方。

玉檀立即捧着干爽的帕子迎上来，跟着戚云晞去梳妆台。

戚云晞的头发又长又浓密，晓荷和玉檀一左一右给戚云晞绞干头发，玉桂则去收拾浴间。

在这期间，戚云晞也就从善谈的玉檀口中知道了更多致思堂的情况。

在许怀彦投身军营之前，许怀彦原本在后院居住，在前院跟着老夫人专门为他请的文武师傅学习。

许怀彦前年年底从军营回来之后，老夫人拨了四个丫鬟进致思堂，许怀彦就再也没在后院住过，他在前院住下，也不让她们靠近前院。

可戚云晞她们从头到尾只看到两个丫鬟，晓荷好奇：“另外两个呢？”

玉檀的面色僵了僵：“那两人心思不正，被世子扔出去了。”

戚云晞和晓荷明白了，玉檀与玉桂都颇有姿色，另外两个想来也不差，这四个丫鬟恐怕是老夫人为已经成年的许怀彦准备的。

也是，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成婚前有通房很常见。

之前光顾着想他与她之间的纠葛，忘了他血气方刚的一面不光是面对她，虽说他现在不用通房丫鬟，也保不住将来会用那样的血气去对别人。

不过那是后话了，今日是个好日子，戚云晞不打算为不曾到来的可能庸人自扰。

玉檀连忙表衷心：“夫人放心，世子将我与玉桂留下来，只是免得老夫人再往致思堂里送人。佟管事说了，任何人胆敢夫人添堵，就格杀勿论，婢子与玉桂怕世子都来不及，只想好好地伺候夫人。”

戚云晞冲她笑笑：“有你们帮我，我就安心多了。”

不管她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她，任何人越不过。

但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问玉檀：“听说世子之前一直在外公干，前年才回上京？”

玉檀说是啊：“婢子记得很清楚，世子是前年小年那日回来的，那是世子离家后第一次回来，把老夫人高兴坏了，阖府的下人都因为这件喜事得了赏钱。”

玉檀的说法与外面的传言倒是一致，戚云晞忍不住去想，她与许怀彦九月十二相遇，九月十五分开。

九月十五到小年，足足三个多月，他明明已经到了上京，且身上还受着伤，为何没有回侯府？

但此事事关他们二人的隐情，她也不好问。

绞干头发，晓荷继续给戚云晞通发，玉檀和玉桂就恭恭敬敬站在一旁，随时等待戚云晞问话。

头发差不多通完，堂屋里传来了动静，佟寒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启禀夫人，属下将世子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