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仪说对啊，她给心腹丫鬟使了个眼色。

等两人的丫鬟都去门口守着了，陆宛仪低声告诉戚云晞：“那日皇上带了娘娘去清江池微服游玩，没带护卫，只让夫君与怀彦作陪，其实夫君也见过你。”

戚云晞更加震惊，原来他是因为陪帝后出行才没有赴约。

但这也说不通，错过了那日，他完全可以再去找她。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那个的时候。

既然他对诚王世子说他们初见是在去年上巳，也就意味着，他们在山里的那几日不方便向外人道。

面对善意的追问，戚云晞只好搬出许怀彦求亲时应对长辈的那一套说辞，她缓缓道：“那时没留意到他，前些时日他来伯府办案，才见过几眼。”

陆宛仪看着戚云晞绯红的脸，以为她脸皮薄才这样。

她愉快得出结论：“和我猜的一样，怀彦对你一见倾心。”

戚云晞知道她误会了，却不能拆穿，只好垂下眼睫，避开面前兴致勃勃的目光。

午膳后，全福夫人也来了，戚云晞一下子忙碌起来。

等戚云晞穿好亲手绣好的嫁衣，梳好妆，也就意味着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只等迎亲队伍的到来。

这一日戚云晞见过太多人向她道恭喜，夸她命好运气好，也有人羡慕她捡了大便宜，戚云晞也会这样想。

若那日在山里没有遇见他，兴许她早已殒命；倘若救她的人不是他，她未必会有比山匪追上更好的下场；又或者上巳那日她没有误打误撞闯入他的落脚处，她不敢想象后果。

她靠着一路的好运气，一步步走到今天，她对他既饱含爱恋，又充满感激。

等她这边完全准备好，已是下午，热闹的吹打声在夕阳中越来越近，意味着迎亲队伍快到了。

屋里的人都去门口看热闹，戚云晞也让晓荷带着忙了一天的陆宛仪去隔壁歇息。

坐了太久，戚云晞正准备伸伸腰舒展下，郑氏突然匆匆忙忙推门进来。

戚云晞被她流露出的凝重感染，心也提起来：“发生了何事？”

屋里只有戚云晞一人，郑氏还是栓好门，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拳头大的红漆苹果塞到戚云晞手里：“这几日忙晕了，差点忘了将这个给你。”

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戚云晞不明白这只苹果有何特殊意义。

郑氏交代她：“这是压箱底的东西，等我出去后你栓好门再看，看完就知道该怎么行夫妻之礼。”

郑氏还要去招待宾客，交代好就出去了。

戚云晞顿时觉得手里的苹果烫手，脸红得仿佛要滴血，许怀彦的手段很有效，所有人都他们骗了，他们其实不需要这个。

但还是会有些好奇，那时晕乎乎的，于是栓好门栓，低头研究起来。

这只苹果有一道缝，分为上下两半，拧了拧，戚云晞揭开上半部分，发现里面藏了两个栩栩如生的小瓷人，肉挨着□□碰着唇。

她一下子看明白了这只苹果的关窍。

只有让两个小瓷人搂好嵌好，红苹果才能完全合上。

戚云晞赶紧将苹果藏进箱底，赶走脑中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

凌阳伯府门口。

因为新郎是上京最负盛名的长英侯府世子，宾客及附近来看热闹的人很多，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大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凌阳伯伯府真是闷声办大事啊，唯一的外甥女被侯府世子看上了。”

“新娘子是个绝世美人，昨日添妆的时候我亲眼见过。”

“还是凌阳伯夫人有远见，将这表姑娘藏得太好，之前愣是没有人见过，杜绝了很多自不量力的人，可惜表姑娘入了侯府，就更加没有机会一睹芳容了……”

“不过伯府对表姑娘真是好，这么多嫁妆，听说表姑娘的父母早亡，还是凌阳伯亲自将人接回来养的，足见用心了。”

……

吹打声就在耳边了，意味着迎亲队伍已经抵达，众人齐齐朝热闹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俊伟威严的新郎官身着吉服，骑马走在最前面，他身后是男傧相诚王妃世子穆宣、两个弟弟以及一个族中的兄弟，这三人同样骑着马，后面是八抬大轿以及装扮得喜气洋洋的吹拉弹唱队伍。

新郎官下马这一刻，热闹的气氛到达顶点，欢声笑语也传到了新娘子的房间。

“来了来了。”

全福夫人拿起红盖头给戚云晞盖好，与陆宛仪等女眷一起簇拥着戚云晞到达了正院的厅堂，与先到一步抵达的新郎一起拜别长辈。

凌阳伯与郑氏在上首坐着。

对郑氏而言，这一桩亲事她经历了不情愿到不得不接受到必须办好，耗费了太多精力心力，这一刻终于可以卸下重担，笑得格外情真意切。

凌阳伯没怎么与许怀彦面对面打过交道，但从这两个月的书信来往，以及从同僚口中打听过他的个人作风和在朝中的风评，知道这是一位靠得住的儿郎，也就放心将姐姐留下的唯一的骨血交给他。

戚云晞蒙着盖头，看不见两位长辈的面容，双手加眉：“多谢舅舅舅母的爱护与包容，收容我，为我操持婚事。”

郑氏对戚云晞没有太多感情，但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场面话还是得有，她将戚云晞扶起来：“你这孩子，和我们这么见外做什么，只要你们好好的，舅舅舅母就别无所求了，往后若是想家了，就带郎子常回家看看。”

凌阳伯看着外甥女身旁高大的许怀彦，武将没有太多感性的言语：“云晞就交给你了。”

许怀彦看一眼身旁的新娘子：“舅父舅母放心，只要我在，必定会护云晞周全。”

拜别完长辈，该上花轿了。

凌阳伯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郑氏所生如今在军营没回来，另一位凌阳伯的妾室所生在上京念书。

陆宛仪搀着戚云晞，交给戚云晞的表弟背到花轿。

戚云晞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

知道有这一天，甚至还曾暗暗期待这一天早些到来，真要离开住了一年多的地方，没来由的生出难以言说的恍惚之感。从此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天地里，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以及侯府的世子夫人，每一个身份听起来都责任深重。

戚云晞按部就班在花轿里坐好，鞭炮声再度响起，意味着要出发了。

轿帘要放下来了，心底突然涌起许多担忧，他会一直怜她爱她么，往后能一切顺遂么？

忍不住悄悄抬起盖头一角，用目光去寻那一道熟悉的身影，直到看到轿门前大红色吉服的衣摆，好像只要看到他稳稳站在那里，悬着的心里就能安定。

戚云晞放下盖头，许怀彦看似无意看过来，恰好撞见。

随着轿帘落下，鼓乐声重新奏响，许怀彦转身，翻身上马。

许怀彦深深看一眼前方的人群，夹紧马腹出发。

迎亲的队伍离开了伯府，四周来看热闹的街坊也渐渐散去，小厮走近人群中一位瘦削的布衣年轻人：“大公子，回吧。”

年轻人点点头，抬袖遮住口唇，低低咳了阵，在小厮的陪同下走入人流里。

*

戚云晞见过别人成亲，其中有一条令她为新娘子感到后怕的习俗——颠花轿。她不知什么人定下了这样一条让人难安的习俗，花轿颠得越狠，旁观的人就越兴奋，仿佛非要靠一趟折腾新娘子的热闹，才能证明婚事的尽善尽美。

一坐稳，戚云晞就紧紧踩住花轿地板，手也紧紧抓着凳子边缘，防止花轿突然颠起来。

她戒备了很久，到后面腿和胳膊早酸了，花轿一直稳稳地，她甚至没有太多摇晃的感觉。

于是明白上京与柳城的习俗大概不同，渐渐地，戚云晞放松下来。

与女方这边的简单不同，男方这边的仪式复杂得多，宾客更多，声势也更加浩大。

下了花轿，戚云晞手里被塞上红绸。

虽然心中仍在忐忑着，可知道红绸的另一方是他，又有陆宛仪的搀扶着，戚云晞除了有些紧张外一点不慌，蒙着盖头稳稳朝人声最鼎沸的中心走去。

“怎么不见侯夫人？世子成亲这样的大事，侯府人这个女主人竟然没有露面？”

“……嘘，你小声点，这可不能乱问。”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这长英侯世子与这继母的关系很僵？”

……

待新人入了举办仪式的厅堂，司仪喜气洋洋掐着时间扬声高呼：“吉时到。”

接着就是拜堂。

三拜之后，在宾客善意的起哄声中，新人被簇拥着去新房。

全福夫人扶戚云晞在喜床上坐下，该挑盖头了，许怀彦接过陆宛仪递过来的称杆。

他还是一如既往稳重，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向来冷峻的面容罕见挂着浅浅的笑容。

握住秤杆一挑一收，许怀彦将秤杆与盖头交给陆宛仪，新娘子的容颜也彻底露出来，杏眼桃腮，明眸善睐，如新月初绽，一下子照亮整个喜房。

不知是哪家看热闹的半大孩子忍不住先感慨了句：“真漂亮！”

短暂寂静后，遍布喜色的新房重新热闹起来，宾客们多多少少理解了向来不近女色的长英侯世子为何对伯府这位名不见惊传的表姑娘上心。

换作他们，但凡条件允许，当然也要将最好的捧到这样的绝色美人跟前。

戚云晞注意力都在许怀彦身上。

因为宾客众多，戚云晞不好意思大喇喇看他。

盖头掀开的那一刻，眼波流转之间先看到前排宾客善意的笑容，之后微微偏头，才看见他的面容，以及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