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被吕菡拉着出了门，见到这满街花灯璀璨夺目，红绸挂满了沿街所有的房屋，在这白雪中，显得十分艳丽。

人们熙熙攘攘，像极了一场盛大的成亲大典。

“清儿姐姐，你快看这灯谜。”吕菡从一旁拿来一盏花灯，上头挂有用红绸写着的灯谜。

那字迹清秀工整，开头的第一个字，依旧是那熟悉的轻轻一点。封清认出了这字迹，知晓这是慕尹秋所写。不过自那日之后，慕尹秋便已离去。

她还以为这人是想明白了，不会执着于此。却没想到这两日未出现，她都在准备这些吗？

难怪两日前她还说，想将那系铃铛的绳索换成红绸……

“清儿姐姐，这谜底是什么，你能猜出来吗？”吕菡拿着灯谜，问道。

谜面为，天鹅飞去鸟不归，良字无头双人配。双木排林心相连，人尔结合是自己。

封清只思索片刻，点点头。她未言，吕菡缠着她想要知晓，说是猜对谜底，便有一盏漂亮的兔子花灯。

吕菡一家待她不错，她也不好强硬拒绝，便对那店家道：“这谜底是，我很想你。”

猜中谜底，吕菡欢快地拿着那盏精美的兔子花灯，一直牵着封清，走向正街的正中处。

正街圆台，身姿曼妙的女子正站在那圆台之上，墨玉般的眼眸满含盈盈笑意，情意绵绵。红衣艳丽，更显得她妩媚动人。

她已是迫不及待，见到封清的身影后，便立即走上前去迎人。

“清儿，准备得有些仓促。只有这红绸花灯，你可喜欢？”她牵起封清的手，那满含秋水的双眸中满是期待。

“你……这是何意？”

“诉，衷情。”她凑到封清右耳，声音娇柔，满是撒娇的软意。

封清这心中瞬间软下，她万没想到，自己对她之情，会比这份怨恨更深。她无意识抬手，轻轻搭在慕尹秋的腰间。

她微微倾身，在慕尹秋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花果香。这香气她当年闻到过，那还是在离近中秋之时。慕尹秋去见过慕文梓，回来之后，便是闻到这样的一股花果香。

回想以前，心中那浓郁情意与思念，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再是压制不住。

飞雪纷扬之下，红衣女子紧拥着心爱之人。精巧绝伦的花灯如璀璨星辰，艳丽夺目的红绸随风飞舞，宛若游龙。

“清儿，我好想你……”人群涌动，她在封清额前一吻，满是依恋。

“慕尹秋……我……”封清顿住，深吸一口气，只缓缓吐出，未再言。

慕尹秋未等到任何，这心中十分难过与酸涩。突然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封清抬头看去，绚烂的烟火正在夜空中炸响。

待烟火逐渐散去时，被这绚丽烟火所遮掩的明月也重悬于夜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下的倩影。

封清突然推开慕了尹秋，收回了手。慕尹秋有些不解，试图将她的手牵回，只封清刻意躲开，她未能成功。

“清儿？”

“慕尹秋，我不想。”她站开了些，与慕尹秋保持了距离。她感受到自己对慕尹秋的强烈思念，这样的情意，让她感觉到害怕。

若是又如从前那般，怕是会承受不住。

“我好不容易要忘记的，你偏要让我想起。你这又算什么真心？无非，怕就是觉得如今朝中任有对我忠心之人，还想利用我，来达到你夺回权势的目的？”

“我若想要这权势，根本没有必要舍了这衍心楼楼主的位子！我若无真心，还何苦来寻你？我若无真心，又怎能忍受你一次次推开！封清，你这是在逃避！”她有些气恼。

“我就算逃避又如何？谁会愿意去记得让自己痛苦之事！”

“你只有自己去面对，才可如愿忘却。越是逃避，便越是怨恨！”

“但我不相信你。你今日装得如此深情，谁知他日会不会又来欺瞒我？”

“就算你不愿意，也给我一次自证的机会。你总是推开我，又如何让我能证明对你之真意？清儿，我真不知该如何去做，才会让你相信……”她上前两步，抓着封清的手臂。

“莫说是你，任何人我都不会相信。就算长珺在此，我也会害怕，她会因为灵憬而欺骗我。慕尹秋，你知晓我的一切，应当也知，我无法忍受，也无法承受。你若真心，应当放手才是。而不是步步紧逼，让我退无可退！”封清用力撇下她的手，泛红的眼睛满是凄楚。

“那余昭之呢？”

封清的双耳在这一刻似乎听得格外清楚，慕尹秋继续道：“是不是只有她来，你才会深信不疑？在这世上，你是否只信她一人？”

封清这呼吸骤然一顿，一滴泪毫无意识地落下，她沉默，抿唇不语。

见她如此反应，慕尹秋最初能保证封清不会对余昭之有情。而如今，她甚至都已分不清，自余昭之表明心意之后，封清对她，到底是真的生了情才会这般在乎。还是对她愧疚，才会如此……

慕尹秋涩然开口：“若今日是她，你是否会接纳她对你的情？”

“我只希望能有人让她忘记从前的不堪，若又见了我，才是深陷泥潭。我与她，此生不复相见。也希望与你，同样。”

她说得绝情，慕尹秋心如刀绞，满是酸苦，她微微哽咽一声，紧紧抓着封清的双臂，无力道：“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肯相信？清儿……我到底要怎样做。”

*

山林之中寒风呼啸，黑衣人手持长刀，如丛林之兽，在这被冰雪覆盖的山林中飞速跑过。惊动了正出来觅食的小兽。众人走到那高处，恶鬼面具下，冷冽的眼眸俯瞰山下。

“新楼主有令，杀无赦。”

“是！”

燕宁，罗州——

小无忧自随着余昭之学习之后，便十分喜欢跟在她的身后。

域儿此刻才明白，当年封清与百里溪出去玩耍时，自家小姐那并非因为吃醋而生气，而是气恼封清，为何要将她隔绝在外。

如今对着余昭之，便是如此。

域儿与封清一般大，也比余昭之年小三岁，没有封清那般的孩子气，但是如封清一般听话。

自夕绝的那番话后，余昭之便领着小无忧去了另一处居住。说是让域儿专心学医，小无忧闹腾，莫要打扰到她。

域儿反应慢，不知余昭之为何突然疏离起自己，只是觉得，无忧性子静，一点都不闹腾，她为何要说怕无忧打扰到自己？

但既然她都这般说了，那域儿也就乖乖学医。不去主动打扰她们。

夕绝在时，她倒是也不敢去找余昭之。夕绝不在，域儿这压下的思念瞬间迸发，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余昭之。

见到这路上有卖蜜糖的，想了想，那是封清爱吃的，不买。转头又见到卖烧鸡的，也是封清爱吃的，不买。

看着看着，域儿有些迷茫。去寻找余昭之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她并不知余昭之到底喜欢什么，她喜欢的，好像都是封清喜欢的……

域儿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路边。她突然想起，余昭之搬离，只说了在附近，并未具体说在何处。

一向都十分清亮的眼眸满满随着春风暗下，满是失落。这下她也突然明白，封清当年为何会总是会气恼自家小姐，她现在也觉得有些生气。

她寻不到余昭之，觉得她已经带着小无忧离开了罗州，甚至早已离开燕宁。

她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域儿姐姐？”这稚嫩的声音在她耳中犹若天仙的余音绕梁，她转身便见到小无忧正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

有她在的地方必定有余昭之，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见到余昭之在摊前买着什么。

她心中一阵欢喜，忍不住抬脚上前。此时的余昭之已买好了东西，正回头，见到域儿，先是一愣。然后拿着东西走了过去。

“你搬去了何地？也不告诉我。”话落间，域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先是瞧了一眼余昭之，那视线又很快定在了她手中的那包东西上，是一包蜜糖。

她这脸色微微沉下，有些不悦。

余昭之一边拿出一颗蜜糖递上，一边道：“我告知你师父了，他——”余昭之一顿，只得道：“他怕是忘了告诉你吧。”

域儿只听到她主动说了搬去了何处，并不在意夕绝之事。她满是欣喜，立即接过余昭之手中的蜜糖，道：“我师父有事离开燕宁了，今日去你家瞧瞧，可好？”

余昭之犹豫片刻，点头应允。她所居之地的确就在附近，比慕尹秋准备的那院子小上许多，但她与无忧住着，刚刚好。

余昭之一开始并不会做饭菜，只是她很是聪慧，为人又亲和，邻家对她也是十分和善，故而在邻家大婶那学上些简单菜色，再慢慢的自己摸索着。

做饭一般都八九不离十，只要不是大菜，她也能露上一两手。

而域儿幼时只常与慕尹秋玩耍，在一次差点烧了厨房后，自家夫人便不再让她进这厨房。她便也什么都不会做。

域儿见着这曾经的皇后这般娴熟地做着饭菜，不由的想起慕尹秋。她只会做清粥，通常也懒得再放其他，只放些糖便完事了。

只光是做饭菜，她觉得有些乏味。这时候应当说些什么，与余昭之搭话。

但是域儿可不会提起从前的任何人与事，让她有机会又提起封清，只道：“我还不会做饭菜，余姑娘若是愿意，能否教教我？”

余昭之轻轻点头：“好。”

域儿微微扬唇，又直勾勾地盯着做饭的余昭之，她忍不住走近，握住了她正在洗着蔬菜的手。

余昭之受惊般迅速将手收回，又退离了好几步。域儿一怔，垂于身侧的双手有些无措，她低声道：“对不住，我唐突了。”

余昭之只轻声道了声无碍，又接着去准备饭菜，只是再未接近方才的水池。那尚未洗完的蔬菜正孤零零地躺在水中。

若说是朋友，也不会躲瘟神般躲开。域儿心中失落，自己与余昭之，怕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也不好继续待下去打扰，于是转身默默离去，余昭之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叹一声。

域儿出去时，小无忧正坐在院中看书，见到域儿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刚放下手中书籍准备去安慰安慰，不料她又突然转身，快步走向了厨房。

蔬菜正要入锅时，余昭之突然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她放下手中的碗，回身望去，见到域儿关上了门，一步步逼近。

“域儿？”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学医。”域儿边说着，边走到余昭之的面前。

“但是夕绝大人说，不学医就杀了你。我打不过他，便只能应允。余……”域儿轻轻一顿，突然沉默。

“域儿，你无需如此。为了我去做不喜欢之事，并不值。”

“我喜欢你。”

“什……什么？”那眼眸微微一震，愕然失色。

“在宫中时，你便已是处处照顾。余……姑娘，我知道你心中属意谁，但那人心中有谁，你也知晓。你……若不讨厌我，能否……给我一次照顾你的机会？”

此前还只是听到夕绝说域儿似乎是对自己有意，如今听她这般直白的表明心意，余昭之觉得不可思议，十分愕然。

“你……当真？”

“自然是真。”域儿信誓旦旦。

“为何……？”余昭之满是不解。

“为何？这……喜欢上一人，还需理由吗？”域儿更是不解。

在寒风凛冽的北地，红衣女子独自站在那圆台前，微微泛红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封清的背影。

封清一步步的向前走着，边走边默数。

当数到第三十六时停下，她抬头看向一侧，花灯高高悬挂，是一盏黄灯。她缓缓看向身后，红色的花灯已经走过了……

不远处的慕尹秋缓缓闭眼，热泪从眼中滑落，沿着那精致的脸庞滴落。

封清决定不了，慕尹秋也不肯放手。最终二人只将选择权交给老天。

若走到第三十六步，封清停下之处是红色花灯，那便再续前缘，若不是，那便各自安好。

只是待慕尹秋再睁眼时，见到封清居然又走了回来。转眼一瞧，本是挂有黄灯处，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

墨玉般的眼眸之中，浮现一丝诧异，很快转变为欣喜。

封清慢慢走到她的面前，扶起她的脸颊，吻了下去。这北地冷寒的春风陡然一止，她只感受到慕尹秋身上的气息。

封清轻轻勾缠着那娇嫩的舌，又吮吸着她的唇。双眸微合，浓厚的气息很快纠缠在一起。

只是此时，花灯颜色已然不重要。封清忘不了，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