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告知宣王兄,朕是谁吗?”走到禁宫附近时,封清又停下了脚步。
“有的。宣王当年入宫,是老奴亲口告知。”
封清若有所思,陈加延与吕召都不知晓她实为女子。但是封盈知晓……
他是如何得知?
封清推门而入时,吕召并未再上前,只是依旧远远站着。她进去后便见到一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看上去与她差不多高,身形比一般男人都要偏瘦。他正站在慕尹秋的身旁,二人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这二人停止了交谈,同时扭过头来看。
见到是封清,慕尹秋立即起身。封清只在门口停顿片刻,然后走了过去。慕尹秋也在同时走上前,立即牵起了她的手。这一次她并未躲开,慕尹秋便也握紧了她的手。
“他是樊七。一直在我身边的,便是他。”
封清既然知晓一切,那樊七在她面前也无需躲藏。慕尹秋说完后,封清也只是淡然点头,似乎也不在意此事。将手从她手中抽出后,直径走到那石桌旁坐下。
她又轻瞥樊七一眼,只是觉得,这突然没了域儿在此,略有不习惯。
“今日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你们衍心楼,会贩卖醉心散吗?”
“绝不可能。”慕尹秋也坐在她的身旁,立刻道。
醉心散是毒,是祸害,害人匪浅。莫说是衍心楼,江湖之人都不屑于去碰这样的东西。
封清一时沉默,樊七也看出她似是有话要说,遂抱拳道:“主上,我先去办事。”
待樊七走后,封清这才问道:“宣王兄是不是你命人杀的?”
“不是。”
“宣王府……是你吗……”
“我既知晓他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又怎会杀他?封清,此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黑瞳微动,她缓缓看向慕尹秋:“长珺……还活着吗?”
“嗯。灵憬会在她身边,你不必担忧。”
灵憬之前被派出去禹城保护封云初,那场大火后,她一定会立即回到平宁。
此前樊七得到消息,封长珺还活着,那想必是大长老故意留有活口。
留下封长珺之意,怕就是想让她来找封清,告知她,宣王府上下被杀,皆是衍心楼所为。从而……让封清彻底恨上自己。
就如阻拦她寻找那碧虫阴奴蛊的真相一般……
她害怕封清会就此认定此事是自己所为,这心中十分不安。
而听到封长珺无碍,封清也稍稍松了口气。
“关于那蛊,朕起初还认为,是下蛊之人想要警告朕。但据沈回调查,这蛊与你衍心楼有关,是肃王所下。细想之下,应是他故意告知线索,就是想让你去杀了宣王兄。如此,我们之间便有仇。若他与太后有关,便是故意离间。因为他已知晓你的身份。害怕你会帮朕。”
“此事……我也知晓。”
听她这么说,慕尹秋便察觉到她应当是相信封盈并非为自己所杀。这紧绷着的心,也缓缓松下,总归没有仇,便好。
慕尹秋随后便将夕绝的话告知,封清这眼中隐隐有些不解,将沈回带回的线索告知。
“当年太后杀了所有人,不曾留有活口。他当时只有十岁,怎么可能逃过?他说惠妃是为了救人而死,便是吗?”
“他说锦明宫无人值守,那又怎么可能?以陈加延与客妃的关系,他一定会选她生产这日值守!若是无人,他又怎会不知?当日,无论是稳婆,还是太医,一定都在!”
封清说着,眼眶微红,凝声道:“太后想让朕安全出生,又不想让人知晓她欲偷梁换柱。会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然后,如当年杀心儿那般,将所有知情人,一一杀之。而肃王,便是其中之一!”
“此事……我也却有疑虑。”
二人明显想到了一处,都认为,以太后的手段,绝不可能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
“他是看着那刺客将软枕缝入肚中?又看着自己的母妃被杀?他为何不喊人,陈加延的朱雀卫,一定就在附近!”
“更何况,他既然安全逃过,又为何不立即告知父皇此事?而且,吕召说父皇知晓朕到底是谁生的。但父皇又是为何知晓?”
封清越想,便觉得越不对劲。
“当年锦明宫中的人,太后未留活口。对于父皇为何知晓,唯一的解释,是当年最先知晓的那人,会武。”
二人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眼,似是皆已了然。封清却是眼眸一缩,有些不可置信,缓缓握紧了拳头。
“但是陈加延……为何不救人,他不是……最喜爱……她了吗?”她眼露茫然,有些无措。
本是不敢想到陈加延身上,但是依吕召所言,锦明宫之人都死了。当年此事,也并未闹大。而先帝将自己托付之人,便是陈加延与吕召。
所以她只能是想到,知晓此事的,应是与客妃有关,又深受先帝信任之人。
“但父皇明知……明知太后假怀孕,为何不拆穿?反而,还让她害死了,朕的亲生母亲。”
她满是不解,明知真相,还要纵容,偏要死一人才甘心吗……
慕尹秋沉吟道:“当时,太后差不多已经掌权,先帝迟迟未立储君,大概也是怕太后会对他所属意的储君不利。太后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你是女子,所以先帝应当也被瞒着,但他知晓你为客妃所生,干脆将计就计,封你为储君。”
封清满是苦涩,无力道:“那他……其实是可以救她的,是吗?”
这个她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慕尹秋仔细思索着,先帝做这样的决定,怕就是想要在封清的身上赌上一把。
先帝将南司十六府的兵权交给了宋元珂,那太后便会让宋元珂教导封清,也好趁机夺得兵权。
有宋元珂教导,封清便不会成为太后为所欲为的工具。长大之后,便会想法设法地夺权。
若她苟且偷安不顾将来,那兵权自然而然会到封盈手中。之前去黎州,宋元珂就派人来送过兵符,只是当时她正与封清达成一致,最后这兵符便到了封盈手中。
但她有一点不明,为何只给封盈一半兵权,另一半却给了太后?
若当时的兵权都给了封盈,太后也不敢如此放肆。差点害死了余昭之,还那般明目张胆地给封清下那醉心散之毒。
那秀眉紧蹙着,细嫩白净的脸上满是疑惑。
宋元珂当时在想什么?若说是牵制,根本不需要。
慕尹秋正想到当时似有许多事情都不通,但是看封清的神色,她好像是在纠结着,自己的父皇明知一切,为何不救人。
而对于皇帝来说,并不会因为宠爱一个妃子,而放弃祖宗打下来的基业。故而先帝就算知晓太后之野心,因为她娘家本身的权势,他也绝不会拖着病体去与太后正面相争!
他这盘棋,早在封清生下的那一刻便开始了。封清一旦出了问题,那她便是弃子。
宋元珂会拥封盈即位,以他之能,可随时入宫,让封清退位。但先帝并不知封盈早知封清身份,夺权之时,封清可能会被杀。
牺牲一个客妃,与封清,将整个余氏,连根拔除!
先帝并未真的为她着想,而是只将她当作重夺封家权势的棋子罢了。
慕尹秋想到此事时,也不知该如何告知,犹豫许久,只说道:“我们都不知,当年陈加延知晓此事时,客妃到底是不是已经被害。说不定他只是见到了太后的人将你抱出呢?”
封清似有些恍然大悟,边点头,边呢喃着:“说的是,说的是……”
“封清……当年之事,都已过去了。”
“但说到底,都是为了这皇权,对吧?”封清双眸微微闪动着一抹晶莹,看着她。
慕尹秋心中一空,微动的手指想如往常那般牵着她的手,只是封清并不愿。
“父皇,太后都隐瞒了此事,虽是不同缘由,但都是为了这皇权。你接近朕,也是为了皇权。慕文梓利用你,也是。而朕,同样……”
“封清,你自是不同的。”
“并未有何不同,朕杀了百里知也。朕也只是,为了权势。”
慕尹秋知晓百里知也被封清赐了毒酒,却是并不知晓当时发生了何事。
只是当时是慕凜入宫后,才将人赐死的。故而她也猜测,此事会与慕凜有关。
这位兄长,城府深沉,就连衍心楼的暗探都能查出杀死且隐瞒许久,怕是三言两语便骗得封清将人赐死。
“不过当时在平宁,宣王可有提起,为何知晓你为女子?”
封清摇头:“什么都没说,只说了要太后的罪己诏。”
慕尹秋面露不解:“那还真是奇怪。”
“仔细想想,当初在平宁,长珺对朕有些亲昵。此举看来,她应当也是知晓的。待见了她,再细问此事。只是朕想不明白一件事,楼主神机妙算,不如帮朕想想。”
“你说。”
“肃王与太后之间,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关系?当年,他为何能逃过?”
慕尹秋回想着夕绝所言,虽是不知他是否又添油加醋说了什么。但能与封清对应的那一部分,便是真的。
“当年,封乘景见到了这一切,却又偏偏不说,怕是他早已被太后发现。被威胁了。”
“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
“惠妃。”
“但是她死了,只有活人才可用来威胁,不是吗?”
“是。可若是惠妃,是他亲手所杀呢?”
封清一怔,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你也说了,太后为了隐瞒你的身份,杀了不少人。当时心儿杀你,暴露了你的身份。但无论在场之人是否相信心儿的话,太后都毫不留情的全部灭口。那锦明宫,又怎会留有活口?”慕尹秋接道。
“封乘景怎会偷听那么久,还亲眼看着客妃被人剖了肚子,缝入软枕不被发现?”
“一是,太后还未来得及处理干净,被惠妃撞见。封乘景为了活命,杀死自己的母妃,作为投名状。”
“二是,惠妃的确看见客妃快要被人杀死,前去阻拦。但是她不敌,被杀。但那时的太后已掌权,就连先帝都躲着。就算他说出真相,也无人会相信。封乘景为了活命,提出了让太后暂不杀他的条件。”
“但依我看,当年杀死惠妃的是封乘景,将那软枕缝入客妃腹中的,也是他。从那时候起,他便已与太后暗度陈仓。”
封清眼眸微震,不可置信道:“为……为何。”
“他有疯症。我也查过,惠妃死后的两年,封乘景都有些疯疯癫癫的。后来才慢慢好转,只不过一直沉迷酒色。试问,是发生了怎样之事,他才会患上此症呢?”
封清这眼中隐隐有些不解,眉心紧蹙着。一个人若患上疯症,无非就是受了刺激。
只是她未想到,封乘景会如此狠心,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吗?她分明如此无辜……
但是为了活命,人能做出许多意想不到之事。有人会誓死保护亲人,自然也有人会将亲人当作踏脚石。
“以你之言,那醉心散与封乘景有关。那太后会给你醉心散,可能会是封乘景之意。就是想要你成为疯子,将皇位交给封乘景,又或是……孩子。”
那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她仔细思索着,微蹙着的眉心缓缓舒展,她也很快想到,为何封乘景会活着。
封清更是茫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