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如桃花般美艳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很快掉落。只寒风那般一吹，只剩泪痕挂在那精致白皙的脸上。

慕尹秋满心酸楚，紧紧拉着她的手：“你……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封清好笑道：“都是真的，你还有什么好解释？”

慕尹秋一顿，的确……都是真的。

封清冷笑一声，欲抽手离去，慕尹秋却依旧紧紧抓着她，赶紧道：“我起初接近你，确实是有目的的。一是为了替阿菱，替我娘亲复仇。二是，因为君莫北……所以才会利用你。只是我并未想到会对你动情。封清，在我知晓对你之意后，我便想让衍心楼放弃君莫北……”

“关于君莫北一事，我也是后来才知晓的。他……是南齐，镇北大将军之子。君家与我外公，是管鲍之交。云邶与南齐大战前，君家便将君莫北交给我外公。南齐被云邶灭国后，外公便带着他，还有俞家族人都来了云邶。创立，衍心楼。以江湖门派自居，隐瞒身份。”

君莫北这个人，还是她回俞家，进入衍心楼后由舅舅告知。

此前她并不在意这天下到底由谁掌管，故而也只是按照自己外公的谋划一步步地走。

但是知晓自己对封清动情后，便也不希望她成为这亡国之君。而南齐之事，还是与大长老商议，试图拥护封清后。他才将此事道出。

而在得知一切后她便知晓，封清这个皇位，是坐不了了。

自己也绝无可能改变此事，只是知晓太晚，就算说了，封清也会怨恨她的欺瞒。故而干脆不说，希望可以利用余昭之，让她慢慢去劝说封清能够禅位。

但是余昭之死了……

害怕封清会走，抓着她的手又缓缓握紧：“我外公从最初便已开始谋划复国，在君莫北年少时，便已让他参军。”

“封清，衍心楼对这个皇位已是势在必得。你若强行要与衍心楼斗，只会是遍体鳞伤。我太了解外公了，他所谋划一切，就算是他死了，就算我不继续他的谋划。他也依旧能杀尽封家人。”

“我若想护住你，便只能继续此事。封清……我真的，不愿你参与这些争斗。我们远离这样的地方，平稳度日，好吗？”

封清有短暂的诧异，属实未能想到，衍心楼是为复国而来！

云邶朝尚武，且都为精兵强将。封家的历任皇帝，还没有人未去沙场上拼杀过。而南齐，便是封清的祖父所灭。

当时先帝还去了南齐战场，一战成名，坐稳了储君之位。

云邶从建国开始便不断地吞并着周边小国以扩充疆土，当时国富兵强，一举成为大国，万国来朝。

但就算是灭国，也还不至于杀尽南齐人。那南齐皇室也是有后裔在世的，俞家既要复国，却是不去寻那真正的皇室，反而要扶持大将军之子。

想起慕尹秋从最初便隐藏之深，将自己哄骗得团团转。她便也认为，俞家怕都是些野心勃勃之人，做那么多，实际上也是为了权势。只是占了个复国的名头罢了。

她讥笑一声：“你说这么多，就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想要让朕放弃这个皇位，与你过你想要的日子。但朕告诉你，就算是朕死在这个皇位上！也绝不可能放手！”

慕尹秋不愿放弃，试图劝说道：“封清……这样的权势，只会引更多人觊觎。我不想你如我娘亲那般，因为家财，死在小人手中。”

仅因慕文梓盯上了俞蔓的家世，撒了个弥天大谎，骗了她的一切，最后还落得个被活活打死的下场……

她只觉得势力越大，身边的豺狼便越多。根本不知它们会从何处窜出，只是待它们出现时，已成瓮中之鳖，再也逃不掉了。

正因如此，她十分害怕封清会重蹈覆辙，走上与自己娘亲一样的路。

她一心只想离开这样的地方，只想与心上人安稳度过此生。更无需担忧，会有暗中潜伏的豺狼虎豹出现。

可她想如此，封清却是已不愿。她越说，封清也越是不耐烦：“你与慕文梓一般无二，不愧为父女。但朕宁愿攀附于他，也不愿再与你合谋！”

“我知晓欺瞒你是我不对，但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能与你在一起……”话音刚落，封清便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她理了理被慕尹秋抓皱的衣袖，声音十分平静，满不在乎道：“禁宫依旧不会有人看守，楼主大人想走便走，朕再不会强求。”

封清转身大步离去，慕尹秋立即追上前，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封清试图挣脱，却被她牢牢抓住。

“封清，我……今后不会再欺瞒你了。”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有些急了。话已解释，可她却不愿再听。

封清觉得好笑，握住她的手腕，试图掰开。只这人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就是被她死死抓住，无论如何都放不开。

慕尹秋知道，若是今日让她走了，今后便无法再挽回，封清也会一步步将她自己推上绝境。

封清气急了，满是烦躁。她甚至用力抠住了那只白皙的手，指甲深陷，已是泛白。就算再疼，她也不曾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些。

“封清，别走……”她哀求道。

封清冷笑着，松开了她的手：“慕尹秋，真拿我当狗呢？任你欺瞒！说两句好听的话，哄一哄便依旧对你言听计从吗？”

她猛地一抬手，狠狠将人推开。慕尹秋踉跄几步，摔在了地上……

“圣上！小姐她真的是为了……”一直在房间中的域儿见到这一幕，忙跑了过来。正想为慕尹秋解释，遭到了封清的冷眼。

那双深幽的黑瞳冷凝着域儿，又是满脸厌恶：“你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比如，灵憬？慕尹秋，你全是欺世之言，鬼才会再信你！”

关于灵憬，封清本一开始想不到这上面去。只是之前她并未细想，一个土匪头子，为何回去王府当什么贴身护卫？

总不能是突然想明白了，要弃暗投明不挣那肮脏钱。

知晓慕尹秋的一切后。她才慢慢想到，自己身边早已皆是慕尹秋的人，说不定这个灵憬也是。

只是之前全然被慕尹秋迷了心神，都未能注意到，当初在中秋宴上，她们二人是否早已暗度陈仓！

说不定无论是信王，还是曲栋廷，皆由她们所杀！

“慕尹秋，我们之间若不能一生一世，便只有不死不休！”

她愤然转身，离去时狠狠踢了一脚宫门。巨大的响声都让候在不远处的吕召心中一惊。像是雷霆般，震彻双耳。

见到封清走来，他立即跟上前去。

慕尹秋怔在原地，寒风拂过时，吹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被封清抓过的手腕上已是通红，甚至破了皮。指尖微微颤抖着，周身满是寒意。

“不死……不休……”

域儿抿了抿唇，想着安慰几句，只是思索许久都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突然说道：“许是因为那醉心散，这些时日她定是未吃解药。小姐……不必担忧。”

她说完之后都叹了声气，若真是因为那醉心散便好了……

毒易解，心病难解。

*

“圣上说，太后意图篡位谋反，还害死了皇后。只是昨日并无兵乱，皇后又是余大将军独女，更是太后的亲侄女。敢问，太后为何要如此？”

朝堂上，一袭墨金龙袍的封清坐在高位上。面对臣子的质问，封清也只是冷冷瞧着他。

“许大人此言，是在说圣上有意给太后扣上这谋权篡位的罪名吗？”另一人站出，质问道。

“我未曾如此说，但凡事都讲究证据，仅凭圣上一人之言，怎能定论太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来？”

“许大人如此，可是对圣上不敬！”

“我只是想要一个道理！”

“还有何道理！太后专权已久，当今圣上都不由己，能有何道理？”

几人突然吵了起来，封清也依旧一言不发。几位臣子吵得不可开交时，殿外突然出现慕文梓的声音，他大声呵斥，冷沉的声音响彻大殿。众人瞬间安静。

他冷凝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百里知也。

那黑瞳中的厉色骤然消失，只留下一抹失措。她忙站起身，随着慕文梓的走近，又缓缓坐下。

“丞相。”她轻唤了一声，竟是有了几分的委屈。

慕文梓站在正中，先是朝封清行了礼，又扫视众人，沉声道：“此次圣上在三川城一战大捷，为保三川城百姓，圣上只带回两百禁军。回宫路上遇刺，但幸得圣上有上天护佑，才能平安回来。”

“只是太后非但未让城外守备军去保护圣上，反而在圣上回宫后，让赵嬷嬷以密令，唤守备军入宫。此事，若非圣上有先见之明，提前让陈大统领以禁军护卫，不然，这封家天下，还真成了她余氏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语，昨日虽无战乱，但本应驻守在外的守备军确实有一部分入了宫。

这样的军队入城时，很显眼。故而没多久便传到了居住在帝都的众臣子耳中。

关于此事，太后一党自是心知肚明。他们甚至都认为，太后真的有意谋反了。毕竟后宫那名为兰心的妃子，已是怀有身孕，仅这几月便要生了。

慕文梓又肃声道：“圣上早已让百里大人接管都察司，这段时日，百里大人已是将所有人查清，一个一个，若有贪赃枉法者，全都逃不掉！”

本有些委屈的眼眸缓缓变冷，似笑非笑地望着众臣。

慕文梓本就看不惯太后专政，加上之前几次三番破坏他们之间的盟约。再利用上慕尹秋，告知那并不存在的孩子为太后所害。

慕文梓害怕太后彻底夺权，自是会撕毁共同辅政的盟约。他并不知自己这女子身份，只要依旧告知自己对慕尹秋之心，迟早会有属于他慕家的子嗣。

利用慕文梓，想要肃清朝纲，也能事半功倍！

百里知也是在最初便调入了都察司，让他只搜集有关太后一党的罪证。待时机成熟之际，便将罪证呈上，一个一个的参。

而今日，正是时机成熟之时！

身后的黑甲禁军，将一个大木箱放下。百里知也从那木箱中拿出一本奏折，走到那许大人面前：“许复成，和宁六年七月，受银七万，金五百。为一名为袁啸鸣之人脱罪，罪名是——”他抬眸看向那许复成，继续道：“纵火，烧死韩家上下数十人。当斩。”

年至不惑的许复成指着百里知也说不出话，满是不可置信。

“来人。”封清一声令下时，殿外便走进两名禁军。

她摆了摆手，轻轻道：“斩。”

“是！”禁军一左一右站在许复成的身旁，将人架住。

许复成忙大喊：“圣上，光凭他的一张嘴，便能将人定罪吗？”

封清靠在椅背上，眼眸微挑，懒懒摆手后，禁军便将人强行带走了。被拖出大殿时，还大喊着冤枉，很快便没了声音。

站在朝堂上的众人立即往后缩去，百里知也又拿出一本奏折，念到：“韩祁，和宁八年六月，十年三月。受银十万，珠宝首饰若干，价三万银，金三百。买卖人口。当充没家财，处以黥刑，流放全族。”

“卓叶荣，和宁四年八月……”

封清似是想要杀鸡儆猴，仅半日，朝中重臣，无论罪名大小，判处死刑，又或是全族流放。就算是只用下狱关上几年，全都下令斩于市口。

慕文梓瞧着皇位上的小皇帝，深幽的黑瞳十分平静，让人不辨她的情绪。

他心中在此时也有定论，小皇帝今日杀了那么多太后一党，他日，怕是就会轮到他自己。但他的底牌是整支黑虎军，他也自认封清不会轻举妄动。

这般利落的杀了太后，也是知晓余骏德实为忠心为国，不会因为太后造反。

封清当着百姓的面惩治那些贪官污吏，人人叫好。而她亲治水患，杀死白绍礼等人一事，也很快传出黎州。

因着御驾亲征，三川城大捷，朝中风向很快有了变化，都只言小皇帝其实是一心为民，只是被太后控制，身不由己。

但随之而来的，却又是传言，当今圣上，实为女子。

这女子为帝，亘古未有。百姓们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也不知这女子为帝到底合适与否？临盛城百姓众说纷纭，逐渐分成三派。

一派为，只要小皇帝是清正廉明的明君，就算女子又何妨？一派却言，女子为帝，上天不容。

另一派却坚信小皇帝为男子，为女子之事皆为谣言。

封清并不在意，只是给宋元珂写了信。而后便总与陈加延和百里知也在奉天殿内议事。

百里知也被擢升为都察司都御史，彻底掌管整个都察司。

只是两日后，收到从梧州而来的奏折。说是梧州悍匪猖獗，死伤无数。当地官府压制不住，便上书入朝。

封清本意，是想让肃王封乘景去。本就想除掉他，都已想好趁着剿灭悍匪时，顺势杀了他。如此一来，一箭双雕。

只是朝中新来的兵部侍郎提议，让封盈领着南司十六府一部分将士前去剿灭悍匪。

封清思索许久，封盈若有军功，也能顺势让他入朝。以他来制衡慕文梓，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今她杀了太后，虽无罪己诏，但人总归是绳之以法了，封盈应当也不会如何。

待悍匪剿灭，到时再召他入宫详谈此事，探听他的想法。便也下了旨，让封盈领兵前往梧州，剿灭悍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