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兖皇宫中，身着紫色朝服的皇帝看完了手中的信，顺手递给了身旁的女子，说道：“让我们攻下衍心楼，不仅送上北境三城，还拥护你的父亲登上帝位。这样的条件，皇后是否心动？”
“封清不堪为帝，父亲也早该坐上那个位子了。”女子眼眸半眯着，透着一股幽幽冷光。
*
禹城，封云初刚喝了药，正坐在桌旁，写完最后一笔。她放下手中的笔，将这书合上后，对门外的人说道：“去唤统帅过来。”
“是，军师大人。”门外之人应了一声，立即寻人去了。不多时，门外走进一个黑汉子。他便是青翼军的统帅，石礼。
“军师大人。”他抱拳行礼。
“这本书，统帅好生收着。”封云初拿起桌上刚写完的书递上。
石礼立即走上前，双手接过：“军师大人，这是……”
“兵法。”
石礼微微一愣，道：“军师大人……要走了？”
封云初似有些无力，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轻点头。石礼欲言又止，又是沉默许久，迟迟未说出挽留的话来。
他记得最初的封云初还是意气风发，十分傲气。军中瞧不起她为女子，同样也看不起自己这支败军。
整个青翼军都军心涣散，甚至都要编入其他军队。是她运筹帷幄，将整支青翼军从低谷拉到令人敬仰的不败之师。
只是北伐之战期间，她便有些消沉，心不在此。他知晓，这都是因为一个名为顾宁的女子。
她本与封云初有婚约，后来又不知怎么回事，嫁给了封鹤章的副将。那副将在成亲之后便露出丑恶嘴脸。常对顾宁拳打脚踢，实施暴行。
又是羞辱她只是一个采茶女，是贱民。
她的身上总是青紫，石礼还清楚记得，有一次顾宁被打得起不来，还是他派了人亲自送她去医馆瞧大夫。
他知晓自家军师大人与这顾宁之间的情，因为北伐之前，她还笑着说结束后便要离开青翼军，要回去成亲。
后来封云初得知了顾宁被施以暴行的消息，立即回去了一趟。
只是不久后，那大兖攻势猛烈，颇有破竹之势，青翼军需要她。石礼八百里加急传信，唤封云初回去。
他也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只是封云初再回来时，再无那意气高昂的模样。
谋划部署时，也更狠了些。似乎是想将大兖彻底灭国，也是这两年，吓得大兖连连后退，最终被逼出云邶境内。
她在顾宁的身边安排了人，一直都在告知她顾宁的消息。但更多时候，那人都无法插手顾宁的家事。
因着生得一副好皮囊，被那副将当作用来观赏的花瓶，四处给人看。
有次差点被他丢给军中所谓好友，幸得将人救下，幸免一难。
但当时又正是抵御外敌的关键时刻，她身后是千万百姓，无法脱身。故而也只是让石礼派人去处理。
待北伐结束，她回去之后便亲手杀了那副将，还有所有欺辱过她的人。
当时，她还与信王和封鹤章大吵了一架，但她身后是以一当十的青翼军，自己又名声在外。
就算是杀了几名副将，还有富家公子，都无人敢与她叫板，也更不敢告御状。
而那时的顾宁浑身是伤，腿还废了。整个人变得有些疯癫，好不容易治好了些，却是又变得痴傻。
石礼想象不到顾宁还遭受了怎样的折辱，竟是将人变成这样。但是他心中明白，封云初早已心不在此。
此次能够回来，也是因为顾宁。
挽留的话最后还是未说出口，他只问道：“何时？”
“等一个消息。”
只等封清能将顾宁救出，安全送到燕宁……
石礼微微垂首，想起之前送给大兖的密信，问道：“军师大人此前让人送密信去大兖，让我们拥护荣王为帝，还要送出三城给大兖，是……是真的吗？”
封云初轻轻颔首：“圣上身边都是虎狼，我只是利用大兖对付先衍心楼。”
“那军师大人，准备如何去做？”
封云初抬眸看他，此刻那双锐利的眼眸已是缓下了许多，慢慢道：“封若安被迫和亲，自是痛恨着太后与圣上。所以，她会告知荣王此事，而大兖一旦进入我朝境内。荣王会趁外乱起兵谋反。届时朝中动荡，正是圣上平乱，得民心的最佳时机。”
“军师大人原是为圣上铺路？”
“不破不立，且都是，生死争斗。”
封云初知晓如今的局势，朝中有太后与丞相摄政，封生宁虎视眈眈。封乘景又像是个坐山观虎斗的，封盈手握着掌帝都安危之师。
那衍心楼更是野心勃勃，企图推翻整个云邶朝。
对于坐在高位的封清来说，无疑是被困笼中。她想要肃清朝纲，只能以一场大乱来速战速决。
不然，她只能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境地，被活活困死！
而对于封云初来说，其实拥护荣王封生宁胜算更大。但是她只想要顾宁。
要想从衍心楼手中救出顾宁，却只有封清才能办到。故而只能依靠封清。
只要能救出顾宁，她便可毫无顾忌。到时无论自己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了。但她自是无法以一敌三，只得先找一个实力强盛的盟友。
而这个盟友，便是那封生宁次女封若安当皇后的大兖。
她只是在信中言明了封清无法掌控朝堂，唯一能稳住云邶朝的，只有封生宁。
封若安在四年前被迫和亲，只要告知她，青翼军可拥护荣王即位，她必定会应允。
朝中局势，大兖皇帝也一清二楚。对于大兖来说，得三城，还能进入云邶朝境内。万一真的灭了衍心楼，那衍心楼的一切都是大兖的。
这是由内而外吞掉云邶朝的机会，就算无法做到，那他的皇后，也是可能成为新帝的封生宁之女。
依大兖皇帝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会冒险一试。
只是石礼跟随封云初多年，也看到了这一点，让他国就这般进入云邶朝境内，有些兵行险招。他思索许久，也问出心中疑虑。
封云初只轻轻笑道：“衍心楼是江湖第一门派，无论是云邶朝，还是北辰国，甚至大兖。早已渗透。那垣州城是一座机关城，江湖人的手段一向强势，怎会这般轻易被大兖攻破？”
“军师大人的意思，只是利用大兖拖住衍心楼？但那大兖皇帝，会不会临时变卦，占领其他城池？如此一来，对我朝百姓是否……造成不必要的危险？”
“我自是不会置他们于险境。所以只要大兖入境，你便立即告知君莫北，让他领兵前往。他不会错失军功，会拼命将大兖赶出。大兖会因我骗了他们而恼羞成怒，必定会与之死战到底。”
“大兖与衍心楼战，我们也可趁机再灭大兖士气。荣王等了十多年，绝不可能眼看着圣上一步步笼络人心。他会趁边境战乱起兵，依圣上的性子，会御驾亲征。将所有人拉入战局，他们殊死相争。这局势越乱，对于她来说，便越会是越易得民心。到时，我会亲率青翼军支援她。”
封云初突然顿住，石礼见状，立即问道：“军师大人，还有何不妥吗？”
“只是所有的边境军不会去勤王救驾，就算是余大将军，又或是慕凛，都不会轻举妄动。所以青翼军必须要镇守边境，我最多，只带五千人。”
“五……五千人？但是荣王可有二十万大军等着呢！”
“所以南司十六府对于圣上来说，很重要。”封云初微微蹙眉。
云邶朝内部镇守军队有上百万，除去各州驻守军外，光是帝都便有整整八十万之多。
封清已有三十万禁军在手，但禁军守卫帝都，为免后方无人，她不可能让所有禁军都上战场。
“我与她谈过，她回宫之后，大概会立即从太后手中夺权。那时，她不仅会得到南司十六府一半兵权。还有城郊的那些守备军。届时整个临盛，皆在她的掌控之下。封生宁起兵谋反，她也有那个实力对抗。”
“军师大人此计可谓万无一失，又一石三鸟。既是压制了大兖与衍心楼，还能让圣上亲自平乱得民心。只要圣上能顺利拿到帝都兵权，天下可定。”石礼会意点头。
封云初轻轻摇头：“并无万无一失之计。我不知朝中之事，更不知，她会如何做……”
“他？圣上既是决意夺权，想必会依军师大人所言的。”
封云初无意捏住那舆图的一角，轻轻摩挲。之前与封清谈起这些，她那般信任慕尹秋，不惜引君入瓮，将整个三川城置于险境。
虽是已告知她，衍心楼想要篡位，但她必定不会真的杀了慕尹秋以威慑衍心楼。
而在大乱起时，衍心楼也必定会派人来杀了自己……
那时，她可能也没办法去支援封清。
她不知慕尹秋是否真的对封清有情，就算是有情，她是否会放弃君莫北这一棋子，安心帮封清坐稳皇位？
她如今也看不到这些，思忖许久，清冽的声音又道：“一切不变，你只辅佐君莫北便是。”
石礼甚是不解：“那圣上……”
封云初收回摩挲着舆图的手，轻轻倚靠在椅背上：“她不会有事。但青翼军，尽归于君莫北，才会免于一死。”
石礼自是知晓她的意思，躬身行礼，沉声道：“是。谨遵，军师大人令。”
她自是不能将整个青翼军置于险境，自己死后，也要为他们谋一条退路。
此计依旧能成，无论最后是封清稳定天下，还是君莫北改换新朝，青翼军都不会受难。
既可重创大兖，稳定边境，又可除了封生宁这头老虎。也算是一箭双雕。
但她实际是不愿封家天下归于他人之手，如今，也只能看封清在朝中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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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金光穿透云雾，照在一个山洞前。洞内，蓝色的身影正紧紧靠在石壁上。
手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俊俏的脸上已是布满血迹，凌乱的发丝随意垂下，甚至与那血迹一起粘在了脸上。左脸上还有一道血痕，十分狼狈。
而那整只右手已被鲜血覆盖，被撕下的衣角紧紧包裹着。封清微微昂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昨夜突然遇到一伙刺客，早已埋伏在馆驿之中。禁军拼死拦下那伙刺客，周崇带着封清逃出。只是路上遇到机关，差点和那马一样被分尸。
封清并未去管周崇，而是趁周崇与刺客打斗时，夺了刺客的马自己先逃了。
如今，她也分不清这些置她于死地的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就算是周崇如此尽心保护，她也不确定，那是否是演的。
但如今与禁军分散，还是要尽快回到临盛……
封清离开这山洞后的半个时辰，有一伙黑衣人找了过来。鲜血淋漓的长刀握在手中，身上的浓浓血腥气，传来嗜血的压迫。
其中一个黑衣人走上前，见到那角落旁有人待过的痕迹。
“小皇帝来过此地，跑不远了。仔细搜寻，绝不能让他活着回临盛！”
“是！！”
周崇在摆脱刺客后寻找封清无果，只能用衍心楼的情报网传递消息，告知慕尹秋此事。
而封清所在的馆驿离长州已是不远，离开那山洞之后，她便立即朝长州逃去。
本想寻求官府帮助，却又害怕着，此地官府是否已与要杀她之人勾结。遂翻墙寻到一户人家，偷了晾在院外的衣裳，很快离去。
待她再出现时，已是散了发，随手用一根木棍束发，成了女子打扮。那伙刺客追到此地时已是换下了黑衣，没入人群中。
封清正要离开长州时，见到有官府在寻人，街上也突然多了些面容冷肃的男人。内行人一看便知，那非常人。
她缓了口气，冷静走过，与他们擦肩而过。除了身边那几人，无人见过她女子打扮的模样。
只是那已改换行装的刺客，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位姑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