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的封云初在小院门口站了半晌，慢慢恢复心绪之后这才走进去。

竟是见到顾宁站在外面。她心中一阵惊喜，又十分紧张。

快步上前想伸手去扶人，但不得她允许，也不敢随意去碰她。

于是也只站在她的面前，也好在她要摔倒之际，能够立即将人扶住。

“阿宁，你……自己走出来的？”

“嗯。”顾宁伸过手示意，封云初这才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再过不久你便能恢复了。阿宁，到时我们便去燕宁。我早已在那里购置一座小院，你应当会喜欢的。”她微微收紧了双手，抱紧怀中之人。

顾宁并未回应，片刻后只道：“累了。”

“我抱你？”

见到顾宁点头，封云初这才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

“阿宁，待去了燕宁，我再为你选几个贴心的婢女伺候。你喜欢养花，我们便在院中种满鲜花，可好？”

顾宁脸色霎时一变，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又要走？”

为她盖上被褥的手微微一滞，脸上愧色难安，一阵沉默。

“阿宁，我需回军中。”她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顾宁静望着她良久，封云初也只是站在原地等待。

最后她伸过手道：“今夜陪我。”

封云初似有些受宠若惊，脸上喜色难以掩饰。她点点头，转身去将那门关上了。

当她吹灭那烛火转身时，隐约见着顾宁已移到了里侧。

她躺上床时，顾宁便俯身而来，吻上了她的唇。封云初眼眸微颤，缓缓闭上眼。

滚烫的唇将她覆盖，直到顾宁又狠狠咬了她一口，封云初也只是任她去。

她承受着顾宁对自己的一切，只愿她，能够原谅。

只是郡主的无限宽容，却是引来了一把锋芒逼人的匕首。遇过刺杀无数，这道冰冷的寒气自是很容易感受到。

她微微拽紧了身下的褥单，最终还是等到了这一日……

她似是已准备好死在顾宁手中，却听顾宁语气平和，道：“封云初，这次终是我先走一步。”

郡主再睁眼时，那把匕首深深没入顾宁的正胸，白衣鲜红一片，她的双眼也是通红。

封云初怔在当场，双耳嗡嗡作响。胸口发闷，还有些发疼。

那颗心似是要冻住，身子一片寒意，甚至已是呼吸不了。眼前开始模糊不清，泪如泉涌。

只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她想伸手去触碰已经躺下的人，颤抖的双手停滞不前。呼吸在此时恢复，她急促地呼吸着，艰难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只见那鲜血逐渐洇开，染红了白衣。

她猛然吐了一口血，直直往后倒去，摔下了床。

*

回临盛的路上，封清一直都冷着脸不理人。域儿也不敢同她待在一处，便一直都坐在车外。

自域儿拒绝陈加延的提议后，他似乎还有些惆怅。

域儿无言，他到底多想要一个女儿！！

因着夕绝一事，慕尹秋实则也不知该如何去解释。觉得无论如何解释都是徒劳，虽说并未发生什么，但她确实看到了。

说不定又想起了清欢之事，心中指不定要如何将人大卸八块。

但她不知，封清其实就只想让她解释一句。但她又不想去逼问，怕是越问，又会如之前那般大吵。

二人谁也不肯先开口，这一路上便也都安安静静。

夏夜朦胧，星辰唤出乌云遮盖明亮的月色，又趁此机会摸出，瞧着道上一辆挂有两个紫檀六角灯笼的马车。

只前路有人阻拦，马车缓缓停下。

车上之人瞧了一眼身后，下了马车后走上前去。发上的梅花金簪已换回了那支沉香所制的梅花簪，负手而立。

“郡主你也要带走？”面前之人问道。

“本是不必一起带走，只是这人重伤，我耗费许多内力才将人救回。若不让她们在一起，无法完成主上交待。”夕绝轻叹一声。

“让她伤人，没让她伤自己。这下可好，本就身子虚弱，如今更甚。”

“也算是见到了你想要的心。”男子显得有些不耐。

“这顾宁，不是应当恨她吗？居然宁可自尽，也不愿伤了她。既是不愿离开，却又想要离开，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夕绝微微蹙眉，甚是不解。

“人心难测，如此看来，你是见不到想见的心了。”男子说着，又瞧了一眼那马车，问道：“主上可有令？”

“嗯。将信王与封鹤章私自屯兵，私采铁矿一罪呈上。就为那小皇帝夺权，铺个路。”

他冷笑一声，抱起长剑：“主上何时才能再绝情些？就为了那么一个小女子，又搭上自己。”

“啧，主上的心，难测，难测。”他轻轻摇头。

他又笑着看向面前之人，缓缓抬手作揖，道：“真是难为周崇大人当了数年侍卫，对那封鹤章言听计从。”

周崇微微昂首，抬剑将他的手托起，推开了。

“也是难为神医大人，主上若得知封云初差点死了，定会重罚。”

“同为十八司主，你就不能替我瞒着点？”夕绝啧声道。

周崇后退两步，一身黑衣的他逐渐隐没在深夜之中，只听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冷笑道：“我非清欢，更非江颜。对主上自是不会有任何隐瞒之事，问心无愧。”

“真是与灵憬一个性子，要不结拜的怎么只是你们。”夕绝频频摇头，白衣一跃而起，稳稳坐在马车上。

他掀开帷幔瞧了一眼躺在车中之人，笑了一声。

“路漫漫，路漫漫，生死无定，好一对痴情人呦，有始无终啊。”

明月不愿被乌云遮掩，有些急躁的想要冒出头，很快将那乌云打散，才出现不久的星辰逐渐散去。

只是稀稀疏疏，挂在空中。

回帝都临盛已是半月后，入宫前，慕尹秋突然拉住了封清。

“怎么了？”封清回头看她。

见到吕召正走来，慕尹秋松开了手，轻轻摇头。

此刻退缩，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封清并未在意，只乘上那御辇准备离去。

只是吕召突然跪下，说道：“皇后娘娘之前跳湖自尽，虽是救下了人，但身子受损。孩子并未保住。”

封清的脸色唰一下变白，神色僵硬。

“你说什么孩子？”

“是……圣上离宫前怀上的。太后本不让皇后娘娘出去走动，只是没想到夜半之时，皇后娘娘逃了出去。”

“你说逃出去？”封清的身子紧绷着，伸手拎起他的衣领。只见她的脸色阴沉，眼底一片怒火。

“奴……奴才没说。”吕召赶紧伏在地上，紧张到不敢再言。

封清冷着脸离去后，吕召这才慢慢起身。眼底的那一丝不明笑意一闪而过，被一侧的慕尹秋尽收眼底。

封清也顾不上坐上那御辇，只快步朝着那玉华宫走去。

见到余昭之时，她正坐在桌旁，冷白的手撑着额。金镶玉兰花纹的耳坠微微贴在脸颊，婉丽柔美。

她似是睡着了，封清走进来时，那宫女正要行礼被她拦下，摆手示意人退下。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接近，余昭之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被封清抱在怀中。

微微有些混沌的眼底逐渐爬上一丝光亮，她揽住封清的后颈，靠在她的肩头。

封清想将人放去床榻上，余昭之却并未放手。她只得靠坐在床边，将人放在腿上，环抱着她。

二人久久无言，余昭之也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由吕怀舟领着慕尹秋回到永承宫，域儿便去御池准备，好洗去这一身泥尘。

只是准备完成后，却见慕尹秋正呆坐着。

域儿站在门口迟迟未进，也知晓她在想什么。

回了宫，也必定无法如之前那般任意妄为。

从申初回宫一直到快戌时夜幕降临时，整整两个时辰，封清一直未归。

慕尹秋也只是躺在封清用过的软枕上，静静睡去。

玉华宫中，余昭之依旧倚靠在封清怀中。她闭着眼眸，似是已经睡下了。

封清也一直未动，就那样抱着她。

片刻之后，听见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她缓缓睁眼，见到一个宫女打开了门。躬着身子低声道：“圣上，娘娘该喝药了。”

“知晓了。”

宫女将药放于桌上，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封清醒后也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有些发麻，她松开一只手稍稍活动了些，待好转之后便准备将余昭之放下。只是刚欲将她环着自己颈部的手放下，人便醒了。

“饿不饿，我让人准备晚膳？”她轻声道。欲将她的双手拿开，怎料这人箍得紧，有些固执的不肯放开。

“清儿，你……陪着我，好吗？”她低声道，眼眸微微泛红，祈求般地望着她。

封清无法拒绝，点头应允。

“方才宫女送了药来，你先喝了吧。”

余昭之看向桌上的药碗，轻轻摇头。封清也不好逼迫她，又询问道：“只是昭之，我不在这几月到底发生了何事？吕召说，你跳湖，又是从玉华宫逃出？那孩子……怎么回事？”

她有太多疑虑，没想到太后为了这皇位已是急不可耐，居然趁自己不在宫中便做出如此阿臢之事？

余昭之缓缓收紧了揽着封清后腰的手，神色黯然：“你出宫后母后便将我软禁了，让我假意怀孕……我打晕了看守的宫女跑出玉华宫，跳湖也是为了让人知晓，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她突然紧张地抓着封清的手臂，问道：“清儿，你可有遇到刺客？”

“倒是遇到过山匪。”

“就只有山匪吗？”

听她这么问，封清有些奇怪：“昭之，是还发生了何事？”

“一月前边关急报，北辰国入侵，我父亲虽打退了敌军，却是受了重伤。母后手中已有南司十六府的兵权，她已是迫不及待想要一个真正的皇子代替你。”

“她从何处寻来男婴？”

余昭之摇头，脸色依旧紧绷着：“不知……但我感觉，母后已对你起了杀心。”

那双黑瞳微震，有些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余昭之。就算太后严苛了些，但她也从未想过母后会做出伤害自己之事。

但余昭之又不会信口雌黄。若非是太后露了此心，她也不会随口污蔑。

“你离宫，便是最好刺杀你的时机。”

封清依旧有些不太相信，这一路上除了那些土匪，并未发生任何刺杀。就算是她半夜一人在外都不曾有过任何危险。

就算陈加延一直在暗处保护，也总有动静。

她微蹙着眉头，沉吟道：“此事我知晓了。不过我刚回宫，还是先去见见母后。”

“嗯……”余昭之这才缓缓放手，封清为她轻轻盖上被褥，起身离去。

余昭之神色复杂，她望着那幽幽烛火，缓缓拽紧了身上的被褥。

前往乐福宫的途中，封清又有些犹豫，来回踱步，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吕召走来，提了一句太后似是又找了哪位皇室子弟入宫。

封清顿时火气直冒，大步朝着乐福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