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神兽？

难怪他身上有着特殊的混沌灵气，又对三千年前的事情那么清楚。那......在他梦里出现的那个坐在窗前的人会是周灵吗？为什么周灵会出现在他的梦里，那些时不时出现的陌生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帝川想起周灵手腕上绑着的那条红绳，脸色变了几变。

周灵说，犼最易窥探人心幽微之处，赢勾也是因为被他引诱生了心魔才堕入魔道。这里是犼的幻境吗？还是周灵的记忆？帝川一摆手，将手上的业火消去，既然里面的人察觉不了他，帝川索性跟着继续看下去。

周灵被这一片红衣迷了眼。

与帝川不同，周灵在迷雾似的黑暗里走了很久，风从不知名的远方刮过来，携裹着热气和经久难消的血气，呼吸到胸腔里连带着心肺都跟着一阵阵抽痛。

周灵偏头避过了一阵烈风，他心里隐约有个念头，但记不清，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能沿着这条漆黑的道路一直往前走。

四下皆黑，满目无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疲倦感，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疲倦从骨头缝里渗出来，连带着他的意识也变得迟缓了。

他要去哪里？

他有点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不记得他在黑暗中走了多久，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三年……直到，他突然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点光亮。

微风吹过，空气中有着某种花叶的香味，一种熟悉的，让人怀念的味道，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到手心的树叶，叶片红如火焰，带着温暖热烈的气息。

周灵抬起头，看到了那棵矗立了千万年的丹木神树。

那是不周山。

他突然又想起了初见时婴的那一天，那个带着丹木花环的小少年。那日时婴随手一指，他以为时婴只是一个在不周山上迷了路的山间小妖，或者是护山一族的人，后来才知道，他原本是丹木神树的化身，神树成灵，千万年才凝出了这一具丹木之灵。

少年的衣裳还是湿的，微凉的水汽激的他被鬼蚩魔气侵扰的神智清明了几分。等等，鬼蚩…？周灵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而后又想起来，是了…因为鬼蚩魔气滋扰的缘故，他幼时灵体不稳，经常会陷入沉眠中，有时候几个月，有时候是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周灵仿佛还陷在回忆里，半晌才轻轻的叫出一个名字，“时婴。”

帝川记得，周灵当时昏迷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叫过这个名字。

那个叫时婴的男孩笑眯眯的松开他，拉着他的手坐到火堆旁边，“快来尝尝这烤鱼，前几日下山，我看到山下村子里的人就是这么做的。”

“你......又偷偷跑下山去了？”被火一烤，那种如影随形的疲惫感都缓解了大半，白泽被他拉着坐在火堆边上。时婴是丹木神树之灵，他化形之后被祁真捡了回去，就一直养在身边。白泽作为不周山的守护神兽，原本他所在地方算是护山一族的禁地，但时婴的身份比较特殊，也只有他会经常的跑过来。祁真对他没什么管束，只是他年纪尚小，祁真担心他下山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一直不让他往山下跑。

但这小家伙是个坐不住的，仍然会三天两头的偷偷往山下溜。

时婴盘腿坐下，拿着树枝拨了拨火堆，然后随手扔进火堆里，“山下可好玩了，听说过几天还有‘渔火节’，”他眼睛一亮，凑过去拽白泽的袖子，“白泽哥哥，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白泽恍惚间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不怕被祁真发现？”

“咱两谁也不说，他就不知道了。”时婴捡了那条大的烤鱼，凑过去献宝，“快来尝尝这鱼，我烤了好久。”

“不去。 ”白泽接了鱼，却并不松口。白泽从化形开始便一直在这不周山中，他天性沉稳内敛，又因为一直受鬼蚩魔气困扰的缘故，忍耐克制惯了，久而久之，情绪起伏越来越少，连性格也越加趋于淡漠，能让他提起兴致的事情，就更少了。

而时婴却不同，他生于丹木神树，千万年矗立于高山之巅，红尘万丈沧海杳杳，他看过千万遍，却从未深入其中，所以一化形就有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只是因为现在修为尚浅，不能离开神树太久，不然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不去不行，陪我下山去玩，”时婴利诱不成，开始耍赖，“你吃了我的鱼，就要陪我下山！”

白泽被他闹的受不了，终于松了口答应。那“渔火节”是为了庆祝丰收办的，他们去的那个村子不算小，晚上燃起高高的篝火，各家都拿出了自己做的点心菜肴摆了满满一条长街，时婴才逛了一半，就撑的有些吃不下了。但手上拿的糖人糕点和水果却怎么也不肯松手，又要拉着白泽去河边看灯。那些灯做的很简单，几片叶子托着一点小小的烛火漂向远方，时婴把手上最后一块糖糕吃完，伸手捞起一盏漂过去的河灯，“这些河灯......真的能实现愿望？”

白泽放下手里包着糕点的纸包，从时婴手里拿过河灯放回河里，“这些灯承载了村民们新一年的美好愿景，不管能不能实现，都是个好意头，你别胡闹。”

时婴在河边坐下，又拆了一个纸包，“靠许愿就能实现愿望，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白泽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你也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

“当然啦，我希望白泽哥哥可以不用被鬼蚩的魔气侵扰，可以陪我去好好好多地方，可以过的快快乐乐的！”时婴看着他，笑着说道，“但是我知道，这些并不能靠许愿就实现，祁真说，是因为世间不平，魔气大盛，白泽哥哥才会被鬼蚩的魔气所累，若世间魔气尽散，白泽哥哥便能自由了。”流淌的河灯倒映在他的眼底，灯影浮光中分不清是星河还是灯海。

“你这小鬼，人不大，愿望倒还不小。”白泽一愣，那一瞬间他脑中一闪而过鬼蚩阴邪张狂的嘶鸣，“我不需要你做这些，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了结他。”他把时婴买的大包小包的食物拎起来，朝他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家了。”

少年的眼底带着明亮的笑意，鲜红的衣袍像夜色里亮起的一束光，然后那束光跳起来，抓住了他的手。

周灵一时间有些恍惚，忽然分不清这应是过去的记忆，还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帝川跟着周灵游走在浮光掠影的记忆中，看年少时的他跟时婴共度过的时光，这就是......他的心魔吗？

不知为何帝川突然感到很不满。这种感觉有点陌生，帝川伸手在胸口的位置按了一下，生出一点疑惑。他的神魂锻于红莲业火中，自睁眼开始就是无心之人，这里面放着的，不过是一块拿来充数的石头罢了，七情六欲于他，就像是无味的水，没有半分滋味。他不该生出情绪，也不会有心魔，所以他对赢勾被心魔所惑堕落成魔嗤之以鼻，也不在乎闯进犼布下的幻境，但他居然会对周灵产生怜惜甚至是愤怒的情绪？

为什么…这个人会对自己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帝川的目光投向幻境中的人，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