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务部大楼最底层的格子间，到宫务次长办公室门外的独立办公桌，谢小池只花了一个星期。
谢小池一开始还是工作得很愉快的，有种终于学以致用的成就感。
可半个月后，等到她处理宫务部的事务日渐娴熟，加班地狱就来了。
负责教带她的是宫务次长余悯的宫廷事务助理，姓文。
“我不明白，文助理。”谢小池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宫务次长的职责范围，到底是什么？”
文助理习惯性地翻开工作规程，对着念。
“协助宫务总长，在保持政治中立的前提下，处理部内事务，特别是人事事务……”
谢小池把怀里的一大摞文件一本本放到文助理面前。
“传媒部发过来的媒体报导、国王陛下的发言稿、宫内职员的任命书、授勋仪式的邀请函，还有这堆，”谢小池又指着她桌上小山似的材料，“宫务部与各部的往来公函。”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这些所有事务，都被压到次长办公室了啊？”谢小池一脸崩溃，“宫务部这么多下属部门，都是摆设吗？宫廷内务部呢？礼宾部呢？”
谢小池把宫务部的工作规程拍得啪啪响，“我们的这些工作，原本都该他们去做啊！”
“咳咳，是这样的，你刚才说的这些，内务部礼宾部啊，确实都有人任职。但他们是国王陛下近几年任命的。”
“所以……”
“所以，他们其实不具备处理本部事务的能力。”
“什么？”谢小池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叫做，不具备处理本部事务的能力？”
“严格意义上讲，本部目前正常运转的两个地方，就是我们所在的宫务次长办公室，跟宫务大臣的办公室。”
“哈？”
“你给我看的这堆文件呢，以前是我跟余次长两个人分着处理。现在不是你来了嘛，次长就有时间往宫廷走动，处理一些需要实地处理的事务，还有问候陛下和各位殿下了。”
所以她来之前，皇室成员压根就见不到宫务部的人？
“嗯，你如果忙不过来，可以把那个媒体报导审核的工作先放一放。”
“放一放？”谢小池为难，“可是传媒部每次发过来都是附审核期限的……”
“快到期的时候全部驳回，不批准刊登，问就是陛下不喜欢，传媒部不会追问的。”
谢小池的嘴张得老大，原来这才是皇室近年来曝光率越来越低的真相？
陛下这么被你们代表，他知道吗？
“这些也就罢了，全部有先例可循。我真正想问的是，那堆公函。”谢小池再次指向那堆小山似的文件，“按照工作规程，这应该是大臣那边的事务。”
“按规定是这样……”文助理为难道，“可是，大臣也有权指派下属官员负责处理部门文书。所以，它们又回到我们手上了。”
“那……怎么处理？回函吗？”谢小池不确定地道。
“不知道，看工作规程。”文助理摊手，“我跟次长都没有处理过。或者……我们再按规程提请大臣处理？”
“然后大臣再指定宫务次长处理？”谢小池冷笑，“敢情这堆公函，一直在宫务部转圈呢？”
谢小池终于体会到了宫务部的另一种放养模式，也终于明白宫务部以前为什么不把编修生提到楼上工作，而是放到底层做数据搬运工了。
这活一般人根本干不了，因为大多数工作需要自己看工作规程处理，根本没人带。
问教带她的文助理，他就把工作规程给她念一遍。宫务部以往的编修生都来自皇家公学，那群纨绔子弟干活，只有添乱的份儿。
谢小池刚开始也是按惯例，被扔到最底下那些无关紧要的部门挂职，也难怪统计处没有一个人把谢小池往编修生的方向想——
真正的皇家公学编修生才不会像她那样，乖乖留在格子间里，早就溜到隔壁中部宫殿，找长辈亲戚喝酒骑马了。
还是谢小池通过在文官学院上课的机会曲线救国，让宫务次长余悯想起她这个出身梅娜徳公学，却来了宫务部的特例。
自从余悯跟文助理发现谢小池基础好还学得快，就把她当成了宝贝疙瘩……并用工作淹没了她。
“楼下不是还有几千号公务员吗？”谢小池不死心，“他们总能帮忙的吧？我看统计处的位置都不够坐了，就不能调点人手上来？”
“楼下的都是事务员，不具备处理这些文书的能力。”文助理叹息，“你倒是给我找个两大公学毕业的事务员出来。”
“那您……”
“我和宫务次长都出身利卡图公学。宫务大臣和她的公派秘书，还有宫务总长都是你的校友，出身梅娜徳公学。国王陛下指派的秘书们……虽然不毕业自两大公学，但也是皇家公学出身。”
文助理像是把自己逗笑了，忍俊不禁地。
“难道要指望楼下那帮混了三年社团的大学毕业生，上来处理真正的行政事务？”
谢小池扯扯嘴角：“那招他们进来是做什么的？”
“呃，文具统计之类的琐事，总要有人做的嘛……”
文助理又开始兜圈子，谢小池知道多说无用。
文助理也有他的难处，谢小池上来助理室后，余次长就撂开手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如果谢小池不能独当一面，原本两个人处理都勉强的事务，就要压到文助理一个人的头上。
但谢小池不认为，自己目前能够独立把被分到的事项处理妥当。
高级文官的职责，说白了就是给所属部门和部门大臣做参谋，提建议，乃至替部门做决断。
尽管她具备文书处理的能力，也有一些天生的政治直觉，但终归只是个没有经验加持也没有经过专门政务训练的新手，还不能真正地担起责任。
她不是不愿意接触手头的这些政务，只是她需要有人指点，审查她的处理结果，并给出意见。
仅仅对着工作规程做事，她很难真正地得到进步，还有可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惹下祸事。
谢小池的顶头上司余次长，这几天都不见人，面前的文助理自己都忙不过来，完全没空管谢小池。她有好几次目击到，他看都不看，就把她刚刚处理好的材料签发出去了，把她看得心惊肉跳。
同期的其他编修生，比如费峥，虽然没谢小池手上这么大的权力，但学到的东西也多。她现在每晚回到住处，还要在不泄露本部机密的情况下，拐着弯向费峥请教问题。
表面上看，谢小池每天一上班就忙个不停，好像适应了处理手头事务，但处理每一样工作的艰难，还有对工作出错的担忧焦虑，只有她自己清楚。
任命书和邀请函，她还能找到模板，依葫芦画瓢，相对不容易出错。
对国王发言稿和往来公函的处理，她是真的不敢擅作主张。
谢小池只能先把公函按往来部门整理出来，又把国王的发言稿里明显的不通顺处改了改，正忙乱的时候，又有新的文件盒被送了上来。
“有关于你的报告。”文助理“咦”了一声。
“嗯？”
“你看，统计处的。”
谢小池才想起来，她刚入部的时候，还在统计处的小格子间待过一段时间。
“统计处主管要求调走新来的统计员，唔，就是你，理由是旷工。”
“旷工？”谢小池假笑。
文助理被站在文件盒长城后面的谢小池笑得发毛，连忙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
“喏，你自己处理吧。”
如果是刚来那两天，谢小池还会为被报旷工心生不安，还要顾虑开罪同事会不会不太好。
但她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小职员的心态，拿起手边的内线电话就拨了出去。
“给我接统计处……统计处主管吗？麻烦你上来次长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