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之下的应雨甜，就是个人形金刚。

谢小池本是不想让事情牵扯到应雨甜身上的，整件事在她跟应世阳之间解决。

她哪能想到，每次她在应家找到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跟人说悄悄话，每次都有人偷听！

尽管一再安抚应雨甜，她不会因为应世阳的行为迁怒她，应雨甜还是气得像头见到红布的公牛一样，瞪着应世阳直喘粗气。

应雨甜已经气疯了，先不说应世阳坏她朋友这么大的事，就已经是坏。这货还是喜欢她朋友的，就还又蠢。

这种又坏又蠢的家伙，居然是她哥？真是一点都不想承认啊！

“阿池，你先安心在宫务部见习，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应雨甜粗声道。

“我已经有计划了……问题不大，宫务部挺好的。”

谢小池企图平息她的怒火，顺便瞪了一眼费伟文：这事儿你听到就听到了呗，把阿甜喊出来干嘛呀？现在都收不了场了！

费伟文脑袋一缩。

哎呀呀，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应世阳也不是什么好鸟，干了这种事，被甩了就算了吗？

除了从精神层面打击，物理惩罚也不能少吧？

谢小池跟应世阳的关系正尴尬，更无意掺和他们兄妹之间的事。跟应雨甜另外约好一个见面的时间，又再三叮嘱她别把应世阳打死以后，就带着周芸告辞了。

跟应世阳之间，到此结束。

谢小池庆幸她没有到两人交往，才注意到应世阳的不妥，现在两人只是取消了约定而已，她相信应世阳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他这样的男性，不会缺少优秀的女性青睐。

而她也要准备进入宫务部见习了，没有精力再去纠结应世阳的问题。

到宫务部报到之前，周芸向谢小池提点了不少注意事项。如果她们身处封建时代，以谢小池对中部宫殿的熟悉程度，她完全可以组织起一队人马冲进去造反。

上班第一天，周芸还表示会进宫一趟。她跟公主殿下还算相熟，在里面拜访半天问题不大。万一谢小池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周芸也好接应。

万全准备之下，谢小池换上崭新的职业装，来到了宫务部办公大楼。

然后发现，她跟周芸的准备全部白瞎。

宫务部在中部宫殿旁边没错，但不在宫里。

谢小池的办公地点也跟皇宫无关，她跟部门里的所有底层职员一样，被分到了一个小格子间，然后就在无穷无尽的整理文件，打印复印，数据录入当中度过了第一天的见习生活。

回去跟费峥一沟通，发现别人家的编修生，都在帮带部员的房间外设有专座，第一天就是开个会，熟悉一下本部环境、工作内容，然后选一个感兴趣的下属部门打下手。

全程专人跟进，保姆式教学。

难怪有传闻，进宫务部就是被放养的命，原来是这么个放养法。

“这样下去，也不是不好。无聊是无聊了点，但你一直混在普通职员堆里，以后要捞你去其他部门也容易嘛。”乌伯宁评价。

他也就这么随口一句，不指望谢小池安安分分地在她的小格子间里待满一年见习期。

她要是能这么安分，当初能把他吃饭的本事给薅走吗？

果然，到了第二天，谢小池就发功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手头的工作，还有相关的工作规程弄清楚。

她被分配处理的，是本部文具使用情况，包括录入文具申领报表，整理每天上报的文具损耗，然后把最终结果送给采购部。然而她去档案室查阅过采购部的历史采购清单后发现，采购部永远只会按照之前的采购方案采购，并不会参照她每天整理的报表调整。

换句话说，谢小池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把部门里白花花的打印纸变成废纸，送到另一个部门的废纸篓里。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在下次把报表送到采购部的时候，向采购部的职员提出，根据她的报表适当修改采购方案。

“哈？你说什么，就为了你这几张破纸，修改采购方案？”跟她对接的采购部职员冷笑，“我可没有这个权限。有本事，你去找采购秘书说啊。一个小小的统计员，还想对采购方案指手画脚。”

于是谢小池真的上楼找了采购部秘书。

在部长办公室外面，她就被秘书助理拦住了。

“秘书不在。预约了吗？”

“没有，女士。”

“先预约，什么事？”

“我想请秘书按照我的统计数据，修改采购方案。”

“哦……统计数据……采购方案……”

助理机械地记录着谢小池说的话，最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

“谢小池，就是宫务部的。”

“宫务部？”助理终于抬头看她，“你是本部职员啊，那又不一样了。”

然后谢小池又看见，这位助理拿出另一本登记簿。

“预约事由？”

“呃，我刚刚说过了，我是宫务部的统计员……”

“你是统计员？统计员没有权限见采购秘书。有什么事找统计处主管汇报。不能越级上报啊，懂不懂规矩？”

于是谢小池从自己的小隔间转到采购部，从采购部转到采购秘书办公室，又从采购秘书办公室下回到统计主管办公室。

然后被统计主管臭骂了一顿。

“好好做事，你不想干还有大把人想干。自己管好自己的工作就完了，采购部的方案关你什么事？”

谢小池还要反驳：“可是我的数据就是交给采购部的啊？”

“那你是采购部的吗？”

“不是。”

“那不就行了，给我出去。”

谢小池只得抱着她的报表，回到自己的小隔间。

“这里已经有人坐了。”原本坐她旁边的职员慢条斯理地说，“你可以自己再找一个位置。”

统计处的格子间本来就窄，如今谢小池的座位上堆满了纸箱和杂物。

一名职员搬过来一箱子废纸，无视站在旁边的谢小池，和她放在办公椅上的手包，若无其事地把箱子丢了上去。

办公室里其他人看上去是各忙各的，其实都在偷偷看热闹。

谢小池见状，什么都没有说，搬了一张空桌子到走廊上，也不整理文具使用数据了，就静静地待在那里看书。

来往的职员对她指指点点：

“新人？这么快就被整了？”

“可不是嘛，刚来没几天就把顶头上司得罪了。”

“啧，没经验，这座位当即不抢回来，以后都只能待在走廊丢人咯。”

谢小池对这些冷嘲热讽充耳不闻，一到下班时间，就收拾好提包，走出宫务部大楼。

宫务部附近是个旅游景区，游客们正对着隔壁华美的宫殿拍照。

大楼前的广场喷泉上，停着一群白鸽，游人一过去，白鸽就被惊起一片，盘旋着飞往宫务部大楼的楼顶。

谢小池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赶在乌伯宁关店前来到他的小店。

“乌伯伯，”她开门见山，“我打算提交一份动议，撤除我现在所在的职位。”

乌伯宁听得心惊肉跳。

“这件事，至少你现在万万不能做，未来即使成为了文官长，也最好不要做。”

谢小池淡淡地说：“可是这个职位从工作内容到这个岗位本身，都只是在浪费钱而已啊。”

“谁说的。”乌伯宁语重心长，“你不干这个位置，还会有别人要干。礼顿公国很多职位的设计，本来就是用来养活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没人指望它们能有什么实际收益。你要裁撤一个职位，是不是砸了一名同事的饭碗？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是不是所有这样的岗位都可以被裁掉了？”

“是啊？提议裁撤没用的岗位，难道没有道理吗？”

乌伯宁急了：“就是因为有道理，所以你不能提议啊。”

“我可以先给文官学院的某位主讲人过目嘛。”谢小池拿出文官学院的课程表。

“让一位高级文官先评价一下我的议案，再考虑是否提交不迟。”

乌伯宁还想再说什么，觑见谢小池的表情，眼珠子一转——

哦……这丫头打着这个主意。

“哦？也好，那你就拿去给主讲人看看……唔，我看看给谁看合适。”

谢小池翻了翻课表，“第一天开课，主讲是内阁秘书长，魏学初。”

“这个官儿太大，再过两天呢？来个部门总长或者次长级别的。”

“第二天是外交次长。”

“外交部跟宫务部关系一般……还有吗？”

“嗯……第三天是传媒部的二把手，传媒部次长，戴秉成。”

“是他？”乌伯宁眯眼琢磨了一会，“这个还算合适。”

谢小池当然知道，这样的议案不能提。

如果她连这么基本的礼顿公国官场常识都不懂，魏夫人的课就白上了，她也不能在考选面试中折服地区发展规划部跟传媒部的两位考官。

她很清楚，知道一个裁撤岗位的议案会让提交议案的部门得罪多少人，因而没有一个部门愿意开这个先例。

她并非认同这样的现象，但她目前被一个小小的统计处困住了，对此无能为力。

如果她继续被这么困住，就会浪费一整年的见习时间，什么都学不到，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因此，她想了个计划，打算用一连数天的愣头青行为，把自己从统计处的小格子间摘出去。

文官学院开课第三天，课堂结束后，谢小池抱着自己拟好的裁撤文具统计员职位的议案，跑到讲台上向今天的讲师，传媒部次长请教问题。

“这是……”戴秉成戴上眼镜，接过谢小池手里的议案，越看越觉得惊悚。

“耸人听闻！这是哪里来的？”他急切地问。

“我自己写的。”谢小池假装态度不太自信地问，“有，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一份耸人听闻的议案，小姐。”戴秉成严肃地说，“你的文笔很好，文章组织结构也很出色，但从内容看你显然没有经受过任何正规的政务训练。看你的年纪，是编修生？在哪个部门见习？”

“宫务部。”

“宫务部？你是皇家公学的？皇家公学的学生怎么能够来听文官学院的课？”

“嗯，我是，梅娜徳公学的。”

戴秉成恍然大悟。

“哦，你就是那个谢小池吧？”

谢小池一愣，她很出名吗？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请不要再给其他人看到这份议案。事实上，我要没收它。宫务部确实缺乏培训编修生的经验，我会找你们次长谈谈。好了，你回去吧。”

过了几天，这份议案就出现在了宫务部的二把手，宫务次长余悯的桌面上。

宫务部的次长办公室很宽敞，兼具会客区，办公区，还有个小小的水吧。

然而此时，整个办公室里都堆满了文件盒子，筑成一道道小小的围墙。戴秉成进来的时候还被迫跳着走，才能避免踩到哪位男爵的授勋文书。

“这份议案，你怎么看？”戴秉成问。

“宫务部谁敢提新议案？”余悯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恶狠狠地问。

“这就是你们部门的编修生写的。”

“啊？皇家公学的学生还会写议案？”

“你忘了，你们部门新招了一个梅娜徳公学的编修生，还是你们那位大臣卢菡，亲自定的人。”

“啊……”余悯翻了翻记事本，“是有这么回事儿。”他终于清出一小块儿地方，读起了谢小池的大作。

“耸人听闻！”余悯看完，差点没把议案给撕了，“这是哪里来的？”

“你们挖到宝了嘛，看看这份议案，水平多高，简明扼要，兼具可行性和说服力，都有几分内阁秘书长的神韵了。”

“你说魏学初？说起来，魏夫人……好像在梅娜徳公学教过文法。”余悯眼睛一眯。

“你能想象吗，这份议案万一真的被你们大臣看到……”

余悯明白戴秉成的意思。

这份议案写得很精彩，也很有道理。但也就是因为它太有道理，所以绝对不能被宫务大臣卢菡看到。

卢菡如果看到它，是真的会推行议案实施的！

那他们宫务部，就会开启裁撤公务员岗位的先河，后续谁丢饭碗都得骂宫务部。

省钱？省钱对他而言没有好处。省下来经费，他的薪资也不会增加，高兴的只有选民，受益的是她卢菡，背负骂名的只有他余悯！

而且，宫务部，真的缺做事的人……

“我想说的是，既然把人招进来了，就要培养起来，不要把她放在那里自己胡思乱想。这份议案告诉我们，一个能力强又没有经过政务训练的编修生，可能产生多么可怕的破坏力。哪怕她只是一个实习人员。”

“你说得对，哪怕她只是一个实习人员，但同时也是我们的苦力……呃不，我们未来的同僚啊。”余悯一拍大腿，“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天就把她提到楼上来。”

入部第七天，谢小池在她的走廊办公桌边，收到了来自次长办公室的调职通知。

她把调职信放到自己原本的办公桌上，拎着包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