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下人领了月钱发还卖身契即可离开，李府陪嫁想要离开的也可领了月钱和卖身契走。”今时不同往日了，即使她的陪嫁多，但就她们母子二人也用不上这么多人。

众人自是谢恩，只有少数李府陪嫁过来的从小陪到大的选择跟着她，李丽娘感激的行了一礼，动作很规范，充满着感激。

台下的人自是起身避开这一礼。

等几个贴身丫鬟收好一应东西，明棠四人带着吃完早饭的赵恒来了，赵恒被教的很好，想来昨日是受了刺激，今日睡醒后也相通了这件事，也不抗拒他们。

李丽娘摸了摸他的头发，如今他大了，她也很少这样摸他的头发，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怕不怕？”声音有点嘶哑，像是昨晚哭过，又像是早上没喝多少水。

“不怕。爹爹说过，男儿当自强。”赵恒摇了摇头，昂着脖子向他母亲说，其实他也有点怕，但母亲都不怕，他又有何俱？

李丽娘安慰的点了点头。

待一切收拾妥当，明棠等人与李丽娘分别，“万望珍重，后会有期。”

四人回以一礼。

做完这些，李丽娘淡淡一笑，头也不会的登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马。

明棠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内不由生出敬佩之意，古有木兰替父从军，虽说她没做这样的大事，但想必今后她所受的非议也有很多，她还能淡然的应对，豪杰也。

四人循着李丽娘给的位置，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赵娘子的墓，两座小山丘挨在一起，看这样子，想必每年也是有人来祭奠的。

明棠掏出李丽娘给的银簪，那是赵娘子来到府外递给仆从求见的簪子，“赵子恕”没有将银簪还给她，反而藏在了书房的暗盒中，是李丽娘不小心找到后藏起来的。

簪子不重，但想必赵子恕也花费了很多，是最普通不过的祥云样式，簪尾刻着“爱妻云牙”四字，这簪子赵娘子想必不是常戴，只会在逢年过节时戴出来，样子还是很新，一看它的主人就很爱护它。

轻轻的将簪子放在墓碑前，四人打扫了一番就走了。

修士岁月长，凡人的生死如他们而言确实是如同蜉蝣一般，朝生暮死，但有些时间是永恒的。

比如，赵子恕送她簪子时的脸红，比如赵娘子送赵子恕赴京赶考的眼泪，一悲一喜，都是永恒。

十里镇位置靠南，正值酷暑，炎热的光线像是要将人都晒化，不止是人，路边的花草植物动物都恹恹的。

偏离了他们原本的路线，只能重新选上一条，路过了三三两两的散修，说南方有一个秘境快要开了，众人想了想便去了，一来他们也实在不知道去哪，二来，明棠与王妧二人还没去过秘境，想见识见识长啥样。

按着他们指的方向，四人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未做犹豫，四人手拉着手便进去了。

先是一阵头晕，白光刺眼的很，赶忙闭上了双眼，待站稳后，明棠睁开了双眼。

这是何处？

一般秘境乃大能留下的一缕神识创造的一方小天地，或是某件神器出世，但眼前却不是这般，像是，像是众人怨气所化。

怨气？

是的，就是怨气。

此时是黑夜，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

修士有灵气护身不惧寒冷，但此时四人皆打了个寒颤，不是皮肤上感觉到的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明棠用一只手去摸另一只手臂，但这种感觉怎么也消除不掉。

怎么会有这么多？

穿红甲的，黑甲的俱躺在一处，紧紧挨在一起，但哪怕就在生前的最后一秒，双方都想着将对方杀死，有手握利剑却没来得及还击的，也有同归于尽的。蓬断草枯，鸟飞不下，兽挺亡群。

不时有飞禽试探的俯下身子想要填饱肚子，但大多数都还只是在空中徘徊，像是悲恸，又像是盛宴前举行的古老仪式。

晚风飒飒作响，吹动着立着的旗帜，不知是风的声音还是旗帜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既然格外响。皎洁的月华落在旗帜上面，明棠能看见破损的黑色旗帜上躺着的字——盛。

盛？战国？人族争霸时期。

王妧早已经挽着明棠的手臂，紧紧挨着她，这地方太过瘆人了。

“这是哪一场战争？”王妧搓了搓手臂，这也死太多人了吧。

“衡门之战。”谢逢春站在较高处看着远处堆积起来的山丘，声线淡淡的一如往常，可是在这寂静的夜晚，竟也听出了几分悲悯，散落在风中。

明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太远了，只能看见几座小山丘，用神识一探，立马收回，手心冰凉。

那是山丘，只不过是由尸体堆积起来的山，她知道这么厚重的怨气是如何形成的了。

衡门之站，坑杀景军四十余万。

读史书时看到坑杀四十余万，想象不出来这是多么庞大的人群，只能感慨一二，但如今血淋淋的出现在你眼前，才知那不仅仅是一个数字，是四十余万条生命。

历史确实是没有温度的。

路过一具尸体时，一只手缠上了她的脚，明棠吓的叫了一声。

此处秘境再现的应该是战争结束后的情景，有人还活着并不奇怪。

明棠低头，那人身穿黑甲，已看不太清原本的长相，鲜血糊满了脸，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脚，像想扯住救命的稻草，一只手从衣兜里扯出一封信来。

作者有话要说：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出自李华《吊古战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