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冷，卷积着从排排房檐上吹过。
二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了片刻。最终那名弟子却并未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睛，推门走了出去，消失在了李韶音的视线中。
“这家伙...”李韶音小声嘟囔着，“仙师，你看到那名弟子了吧！”
“嗯，”李千逢低声应道，
“他的身上，并无妖邪之气。”
“可是说呢，虽没有妖邪之气，行事却透着些古怪...”
“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李韶音说着就要起身，再度忘记了自己的手还被李千逢握着，刚直起腰又被拉回了原地。
李韶音回头看对方。李千逢也看着他，手上却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呃，仙师，我去跟着那弟子，劳烦您先在这里盯着下，”李韶音攒出个笑脸，“仙师大可放心，我肯定不会趁机逃跑，毕竟可是我主动要跟你们同行的不是？”
李千逢还是没有反应。
有那么一刻，李韶音莫名觉得李千逢有点黏人，但是，转念一想，又为自己这瞬间的想法感到恶寒。联想起对方在无归山中，一剑斩灭所有鬼煞的样子，他怎么会觉得这冷淡寡言，修为不知深浅的家伙黏人。
“仙师先帮忙把手松开？”然而对方不放手，李韶音只得继续好言哄劝道，“我去去就回。”
李千逢握着他的手这才微微松开。
然而，下一秒，对方的手又骤然收紧了。李韶音毫无防备，被对方猛地一拽，脚下一个趔趄，心中抱怨着这千逢仙师为何总是一惊一乍的。嘴上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就被李千逢拽着仰倒在屋顶上。
可是后脑勺处的撞击之感并未如预想中一般到来，是李千逢及时用手护在了他头上。
“仙师这是...”李韶音问题刚问了一半，却又被李千逢拽着在屋檐上往侧面打了几个滚，直到二人的身影隐到墙头之后，月光照不到的一片阴影里。
此刻他已是躺在屋檐上的姿势，整个人被李千逢压在身下半揽着。
李韶音：... ...
帷幕薄纱轻扫过他的脸，李韶音盯着李千逢。
对方却不动声色地回避了他的眼神，只撑着手臂从他身上挪开，淡淡道，“有人来了。”
他的话音落下，街上果然传来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韶音连忙也翻身起来，从墙头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往街上望去。
这一望，却正看到那名刚踏出医馆的奇怪弟子，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街上有人正在靠近，那弟子抬头往他们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紧接着，竟直接化作一团雾气凭空消散了。
奇怪的是，对方明明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却仍然没有任何要隐藏的意思，这样大大方方在他们眼前消失，仿佛是要故意做给他们看一样。
李韶音凝眸，看到那弟子消失的地方，空气中浮动着小团似冰霰又似水雾一般的东西，只有在月光从合适的角度照下来时，才会反射星点莹白的光芒。他的视线追随着，看着那团东西贴着地面，绕过墙根，最终没入道旁小溪，在浮动的水波中消失不见了。
“水雾冰霰，难道是...”李韶音轻声开口，
“幻妖。”李千逢在他身旁接上了他的话。
李韶音点点头，“可明明是幻妖，从他身上却感受不到魔物的气息…”
嘴上这么说着，李韶音心中已有了大致的猜测。
幻妖本是水中精怪，通过制造幻象困住行船游水之人，让其陷入梦魇，虽不取人性命，却也要靠吸食人的恐惧延续自己的灵力。
只是，这世间魔物中，有积年累月助人实现愿望者，得凡人信仰之力，亦可修炼成仙。他们遇到这只幻妖大抵便属于此类。
成仙后的魔物，有别于普通魔物，妖邪之气也自然隐去。
只是，魔物虽助人实现愿望，但人的愿望也分善念恶念，欲要成仙的魔物只要实现人的愿望，获得信仰便可，故此其成仙路上，所为之事善恶，也并非定数。
何况这幻妖为何出现在临水镇中，为何化为慈安宗弟子的样貌，又与这种种异象有何关联，亦尚未可知。
与此同时，街上的脚步声更近了。
终于，阴影中走出了一个身着墨绿衣袍的人。
定睛一看，却是那慈安宗的大公子，纪鸣川。
李韶音眨了眨眼，并没因见到来者是熟人而有一丝放松之感。
这纪鸣川，看着也甚是古怪。
且不说医馆中几名弟子派去找他的人是幻妖假扮，
那幻妖根本还没出发，他就已经不请自来。
李韶音借着幽微的光，觑见纪鸣川神色。与这青年白日里温文儒雅，颇具世家弟子风度的模样不同，此刻的纪鸣川脸上面无表情，眼神里也透着些空空的淡漠。
白日里，沈子凌曾同他讲，据说这纪大公子是这几百年来，与慈安宗开宗掌门，如今的慈安上神长得最像的一个，修道世家无不赞其“姿态颇具上仙遗风”。
那时他还没留意，此刻一看，纪鸣川这幅神情倒真让他想起了慈安殿中那尊高高在上俯瞰世人的白玉塑像。
纪鸣川不紧不慢地走着，姿态端庄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深更半夜，若非有要事，想来不会有人穿戴整齐来街上乱逛吧，”李韶音再度凑到李千逢旁边小声道，“可这纪大公子，若说是因有要事而来，也太不着急了点……”
“嗯，”李千逢再次低声应道，
“但他的身上，也并无妖邪之气。”
正如李千逢所说。这一个两个看着行事都诡异得很，可偏偏都不能证明是魔物所化。
纪鸣川已经走到医馆门前停下，对方的脸隐在了屋檐投下的阴影里，他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对着那扇门看了会儿，半晌后，才终于抬手扣了扣门。
很快有弟子为他打开了门，“大师兄！你来得真快！”
“嗯，”纪鸣川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个女子呢？”
给他开门的弟子似是没能立即适应他这和平日里大相径庭的态度，愣了片刻后才答道，“她刚刚醒了，我们几个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制住，只是这女子还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说的话也莫名其妙的……”
屋顶上的李韶音和李千逢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准确的说，主要是李韶音单方面和李千逢交换眼神，对方罩着那顶帷帽，他只能大概从对方脸的朝向推断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还是那个问题，派去通知纪鸣川的“幻妖弟子”还未出发就已逃跑，纪鸣川是如何在客栈中得知那得了癔症的女子已然醒来的。
楼下那慈安宗弟子还在絮絮叨叨着，“她一直喊着说什么别杀她，也不看看，我们慈安宗弟子怎么可能杀她……”
“哦？”已经迈步进门的纪鸣川在听到这句话后，脚步猝然顿住，
“她还说什么了吗？”
那弟子挠了挠头，“左不过就是一些没头没尾的话，没什么有用的，还是大师兄一会儿亲口问她吧。”
“好。”纪鸣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话里听不出情绪。
纪鸣川走进了医馆，那名弟子却并没关门，反而面露疑惑地向外张望着。
“你在看什么？”纪鸣川回头问他。
“大师兄，”对方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刚刚去找你那名弟子呢？他没一起跟来吗？”
纪鸣川沉默了半晌，却答道，“嗯，他留在客栈中了。”
“纪飞云，”他突然叫了那弟子的名字。
此刻，医馆的的大门已经缓缓关闭，在对方的声音被彻底阻隔前，
李韶音听到他问那名叫纪飞云的弟子，
“我有点记不清了，你们刚刚喊去叫我的那位师弟，”
“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哈哈哈明儿个再坚持一天就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