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生气了？”鲛人王蹲在我身边，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道，“别不理我嘛，你说句话哦。”
我面无表情地歪过脸不去看他，只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着，任泪水划过我苍白的脸颊，顺便一只手指不忘颤悠悠指向我脖颈的青紫：“说什么？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不该弄疼你的，我错了……”鲛人王慢吞吞地一字一字道，显然‘错’这个字鲛人王还没用到自己身上过，说得极为生涩，听得我心里发软。
“不过你是真不怀疑是我把你们的位置卖出去的啊？”我缓过气，坐起来盘腿问他，“你刚刚掐我脖子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吓人，我差点都信了。”
娄亚听罢像是想起来什么，也没说信不信反倒是仔细盯着我的眼睛问道：“对哦，你为什么没信我真的想掐死你？还配合我继续演了下去？”
是啊，为什么我没信呢？虽然我刚刚确实有一点被他吓到，但是……
“你明明能一爪子割喉就可以划死我的，或者像啃鱼那样咬我的喉咙我也能信一信，但是掐脖子这也太扯了，你们都不是用肺呼吸的怎么可能习惯这么解决人类？就算是在你们星球上我们人类有杀人不是一枪解决也应该是药剂注射吧，再不济也是推海里淹死……这个动作肯定是你最近从我们的哪部电视剧里学来的，真生气的话哪还能想到这些，”我从兜里掏出来个镜子，一边照着一边继续道，“而且上一秒你的情绪还不是这样的，突然就变得那样快，还掐我脖子，我姑且算你演技好，但是咱俩太熟了，一看你就是叫我住嘴的可能更高好吧？”
“没办法，你们老大最近叫我留意着点，还不让我和你们走的太近，刚刚我也确实感应到有人突然靠近门口就不走了。”娄亚甩着自己的尾巴，上面被挂上了一双特制的鞋子，估计他还没适应，感觉下一秒就能把鞋甩出去。
“那你还离我那么近？”我一把推开娄亚，捞起旁边挂着的衣服走进一间更衣间进去拉了帘子换上了防护服。
“你什么都知道，我现在保持距离不也晚了嘛，”鲛人王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不过说真的，你们人类的生活真的蛮妙的，很稀奇。对了，他们给我配备了特制的通讯设备，听说和之前来的飞船一样也加了我们星球上的金属元素做的屏蔽器，你要先加我个通讯号吗？”
我拉开帘子夺过娄亚手里的通讯器，存号码时发现他的通讯录里面居然有不少人。
“你还加谁了？这么多号码，为什么备注都是乱码？”我看着那些备注里各种星号井号数学符号角标等等陷入沉思。
“那些东西叫乱码吗？你都没有教过我这些，我就没特意去记……你们老大还有研究所的人给我存的，说怕我弄丢泄露信息就都没备注，让我知道不是骚扰电话不要拒接就可以了。”
说的也是。我心下颇为赞同，于是把自己刚输入的备注也给去了，随手也打了一堆乱码，又简单捣鼓了几下，把通讯设备还了回去。
“我先走了，你换好衣服就赶紧出来，摆渡车等着了。”在蓝星坐飞船和坐飞机差不多，也需要先坐摆渡车，刚刚打备注的时候我正好看到催出发的消息提醒娄亚。
我说完又想起什么转头上下打量了娄亚一眼道：“或者你可以继续坐你的代步车过去？我看这个小车也挺帅的。”说罢指了指他脚边那辆小车。
为了方便鲛人王不引人注意地行走，除了给娄亚换上了一身特制的看不出尾巴和鱼鳞的套装外，还给它配备了能在航空基地悬浮前进的代步小车，这种小车一般是飞船舱出问题给不良于行的航天员或其接送家属配备的，因为数量比较少维修价格也不便宜平时很少有人用。
“好像也不是不行，”某厚脸皮鲛人思索片刻甩了甩尾巴到小车上道，“毕竟拥挤的摆渡车是配不上本族长的。”
……
娄亚到底还是带着他的小车坐的摆渡车上了飞船。
伴随着战备人员进进出出，飞船外嘈杂的声音没停过，飞船里面倒是逐渐安静下来。
我照例和娄杰他们做完了发射前的检查工作，随后打了声招呼就把自己摊在后面休眠仓里，我们航天员的休眠仓是特制的，隔一段时间会提醒我们出来轮班。
飞船上那么多条命，就算是交给卧底，也不可能交到人工智能手上。
毕竟卧底有可能和我们在一条飞船上，航空的人工智能却活在地面的指挥台或者哪个安全无虞的太空站里。
拿出通讯设备的我正准备冲浪，手指在界面上停顿了一下，却是和娄亚发起了对话。
因为不能明目张胆的交流，于是我们在间隔几排的座位用通讯设备打字速度快到起飞。好在大家也都在忙着和家里人告别，所以我俩并不显眼。
“之前没有问你，这段时间在蓝星适不适应？”
“除了限制我出去外都还不错，他们带我体验了很多，你们的食物味道都很棒，你们的生活也比我们要多很多乐趣。”
“比如呢？”我有点好奇，毕竟我都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哪里有乐趣。
对面的消停了半晌，就在我觉得有些奇怪的时候我的手机收到一张图片，打开一看是一张游戏界面的截图。
好嘛，某知名游戏拿下国一，我记得有一个队友这个游戏特别厉害，冲国服第一也用了一个月。
“你用了几天？”
“满打满算的话，五天。”
“你可真厉害。”
“是非常厉害。”
“……”这嘚瑟鱼。
“所以，你还好吗？”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这句话发了出去。
我们收到任务是三天前，那算上他们收到消息，计划，布置，五天……他是五天没有合过眼了吧。
“说实话的话，不是很好。我……我不知道回去之后要如何面对他们，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把他们带回来。我会一直在想，如果我之前没有离开，会不会他们就都没事？每天我只要一合上眼，之前那几个族人被抓捕逃脱出来时血淋淋的景象能看得一清二楚，我无法想象这个数量十倍百倍的出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们死不瞑目的时候我不在身边，哪怕到了现在也什么都不能做，我害怕”
屏幕上的字戛然而至，我的目光看向斜前方的鲛人，这次护送他回去的总队长路铭正弯腰和他交代着什么，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应该是匆忙间被直接误触发了过来这段话，不然以娄亚的性格可能在还没打完就删个一干二净后回一句“不然呢”之类敷衍至极的话。
骄傲的鲛人王不会像族人说出自己的脆弱，又怎么会像异族袒露自己的无措。
通讯设备的屏幕被我按灭又按亮。
反复几次后，等我再想输入什么，通讯设备已经进入了三十秒关机倒计时。
“……”忘了它陪我熬了一晚上夜了。
我迅速在休眠仓的接口给通讯设备充上电，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显示屏从对话框转为黑色。
关机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我发送的最后一条消息。
“有需要的话，请一定联系我。”
……
飞船提示音响起，休眠仓进入强制休眠倒计时：10,9,8，……
困意一阵涌来，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回想起之前在更衣室时和娄亚的对话。
“紧急联系人？那是什么？”鲛人王之前看我捣鼓他通讯设备的时候问过我。
“你遇到危险，需要一个信任的人来救你，却不方便解锁打开通讯录的时候快捷发送定位信息就能找来的人。”我淡淡解释道，“不过我们护卫队足够保护好你了，估计轮不上我。”
“……那不紧急的时候，可以联系你吗？”鲛人王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
“当然，毕竟收尸的时候都可以。”我微笑回应。
我看着回忆里的我嘴硬地说了这一句话，突然心中不好的预感浮现。我于是干脆将我的回忆跳到几个月以后，果然看到了让我几近心碎的一幕。
年轻的鲛人王胸口插着一把骨刀，被熊熊烈火吞没了身躯，而我绝望地跪坐在不远处亲眼目睹着这一切，一身不属于自己的腥甜味道混着滔天的悲愤与绝望直叫我目眦欲裂，也让记忆外的我猛然瞪大了双眼。
他，居然真的叫我收尸了……
我不顾研究员的阻拦撤下了链接的端点，扶着座椅把手捂着胸口大口呼吸了几下，不知为何看到娄亚安安静静躺在那火舌里我的胸口也刺痛了起来。
所以到底是谁杀了他？
我努力的翻找着回忆，头却越发刺痛。
“别再想了，被打断了就不要再想了，快停下……”研究员不停地晃着我的肩，焦急的声音伴随着回忆出现。
那是一个黑暗刚刚褪去的朦朦胧胧的早晨。黎明悄然而过，我却还未睡醒，在感受到有人坐在我的床边后，我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年轻的鲛人王温柔的牵着我的手，不容反抗的包裹住它连带那把骨刃向他的胸口刺去，手下传来的汹涌的跳动和崩破出的血色瞬间叫醒了我，而后是那人带着微笑卸了力软倒在我的身上，随后大片大片冰冷的鲜红渗透了我的被襟……
是我……是我杀了他？是他要我杀了他！
太过分了！难怪，难怪……
我又想到这一次娄亚初见我时为何那般小心翼翼的靠近，为何我看见他会那么生气……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
只是他为什么还带着之前的记忆呢？还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一心求死？
我从记忆里找不出个答案，想着要不说继续恢复记忆，就看见旁边瞪大个眼睛快要气成个河豚的研究员。
“你给我出去！快点！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