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米尔一顿，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巧合——刚说他即将回老家，下一秒说不定是上司通知他回去的短信就发了过来，这发展连最没逻辑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但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会暴露出自己心理活动的表情变化，只是维持着一贯的似笑非笑迅速掏出手机，一目十行地读完了发来的短信。

看完后，布什米尔挑了挑眉，随手将手机又放回了黑风衣的口袋里。

“怎么？”琴酒侧头询问。

“最后的考验罢了……”蓝色的猫眼里映出淡淡的不爽，布什米尔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将任务的大概内容简单地概述了一下，“替组织将一柄刀磨得更利而已。”

银发男人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脸色刹那阴沉了下来，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Boss不是取消了？”

“临时。”布什米尔看见他的臭脸没好气地向他扔了两个词，往身侧一抽摸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刀，边维护着武器边解释，“出了你那档事，Boss怎么可能会再重启那种无用的制度。”

对于那个制度，布什米尔和琴酒的态度是难得一致的——那种有弊无利的玩意儿，还是尽早消失的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事，布什米尔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语气也越发不耐烦：“只是将一个工具在离开前速成为可用的模样，与之前的不一样。”

深受组织封建旧制度毒害的琴酒其实并不清楚布什米尔为什么和他一样如此厌恶那个制度，但联想到以前听到过的关于前任组织欧洲分部负责人的传闻和两人之间的关系，稍做推理也不难猜测他如今表现出这般态度的原因。

不过银发男人并不关心这些组织里的情报分子会好奇的事，冷血杀手向来不care这些鸡皮蒜毛，他只想知道这事会不会牵连到他。

如今从布什米尔这里得到了答案，琴酒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也有心情继续看同事的热闹了：“嗤，被扔去奶孩子的感觉怎么样？”

黑发青年干脆利落地朝这个用完就扔、冷酷无情的塑料同事翻了个白眼。

都是干他们这行的，谁不清楚谁的德行？

让一个满手鲜血的杀手去带小孩，偏偏这个小孩又是上头点名要的速成劳动力，既不能应付过去什么也不教还得小心下手没轻没重不小心把人弄死，想想就是一种折磨。

琴酒微妙地笑了笑，趁胜追击道：“不过，这个任务归你的确很合适。”

布什米尔冷冷地看着他，蓝色的猫眼里满是警告和烦躁，用眼神生动形象地表达了自己对带孩子这个任务的嫌弃之情。

银发男人看到他的反应，一下子也失了兴趣——布什米尔好歹也是组织欧洲分部的总负责人，虽然现在手中权力没有以往那么牢固，但他所拥有的力量还是不可小觑。

琴酒还暂时不打算彻底惹毛他，不然某位小心眼肯定会缩减他的武器供应，谁叫布什米尔手里还攥着组织好几条武器走私线。

他半阖住眼，看上去打算闭目养神，但那双被遮于眼皮底下的墨绿色眼睛中的清醒却戳破了表面的假象。

虽然琴酒的活动范围在日本，但介于某个无聊的神秘主义总是偶尔兴起来找他唠嗑，他倒是在无意中听说了不少布什米尔的传闻和消息。

比如说——拉佛多格，那个被布什米尔收作养女的女孩，似乎十分受布什米尔的信赖和喜爱。

然而他们之间的初见并不能算美好：毕竟那时她只是布什米尔任务目标的孩子，属于注定要被灭口的存在。

但不知怎么回事，布什米尔没有杀死目击了他杀人现场的拉佛多格，反而一反常态地收养了她；

而当时目睹了父母在自己的面前被残忍杀害的拉佛多格，也没有仇视作为杀父杀母凶手的布什米尔，相反还如一条蠢狗般对其献上了所有的忠诚，成为了他身边最称手的利刃。

不过布什米尔虽然收养了她，却并不乐意自己年纪轻轻就辈分加倍，然后被贝尔摩德那个乐子人肆意嘲笑，便只让拉佛多格叫他“教父”。

但这点称呼问题并没有影响到拉佛多格对自家教父的仰慕，反倒让她像打了鸡血似的越发卖力干活，年纪轻轻就在□□上闻出了“死神之花”的名号，让人直呼布什米尔会驯狗。

也许Boss是看中了他养拉佛多格的辉煌成就，觉得其算一众只会打打杀杀的代号疯子里难得算会带小孩的代号成员，便将培养组织新人的任务交给了他？

反正这不关他的事，top killer doesn't care。

琴酒现在只关心一点——他原本以为布什米尔同他一样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于是对自己观点十分自信的他常对布什米尔关心、信任拉佛多格的传闻嗤之以鼻。

不过现在看布什米尔的表现……尽管他将自己的情绪很好地掩饰为了对任务的不满，但感知能力Max的琴酒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情绪有一部分其实是冲他提到拉佛多格这件事去的。

光是提上一嘴就有这么大反应，看来常年满口谎言的谜语人也不总是胡说八道。

别管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养父和养女、上司和下属、或是大佬和情人——一个杀手要是拥有了不该有的情感，真的还是一个毫无软肋的杀手吗？

琴酒虽然和布什米尔私底下的交情还算不错，但如果有机会抓住他的破绽和把柄、咬下一口同僚的血肉，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毕竟，组织里可不讲什么情谊。

琴酒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在心里思索坑布什米尔一把的种种方法，一边保持着脸上平淡的神色以不露出端倪，仿若一只嗅到血腥味不由兴奋起来、却又按捺住猎食本能耐心潜伏的银狼。

只是他现在虽然怀疑着布什米尔的忠心，但也只是意思意思一下，他实际上并不担忧布什米尔会因什么其他人背叛——组织里凡是知道他的过往事迹的人，无一不将其认作一条不折不扣的、无情无义的毒蛇。

这条斑斓的毒蛇没有温情，只有一身暖不了的冷血。

他不会被无用的感情羁绊，不会被光明的欺骗所迷惑，他只会向绝对的力量和权势俯首。

官方？于他而言，可笑而又虚伪至极，是他永远也不会试图踏足的地方。

作为被组织从小培养到大的利刃，布什米尔的思想观念无疑早已扭曲，他的精神被烙上组织的印记，身体被浸满罪恶的痕迹，他早已无法从这无边沼泽中脱身。

更何况——当年他是有逃出组织控制的机会的，可他拒绝了唾手可及的光明未来，毫不犹豫地背叛了那个被他哄骗、庇护当时年幼体弱的他从训练营残酷的训练中活下来的搭档，转身走回了组织黑色的阴影之中，并踏着其的尸骨一步步地往上爬。

只要组织永远强大，永远是犯罪界中最庞大狰狞的黑色巨兽，永远能给予他无法拒绝的权势和利益，布什米尔便永远不会背叛。

这也是他如今深受组织Boss信赖的原因之一——一个清楚欲求的人，总比其他到处遮遮掩掩的人更好利用和信赖。

就好比两个你不熟悉的电器，一个给了说明书而另一个没给，使用有操作说明的那个往往比那个陌生的更加方便和安全，那为什么不用呢？

所以琴酒并不真的认为布什米尔很在意拉佛多格，或许布什米尔只是年龄大了有了男人的通病，兴致上来玩玩吧；也可能是利用传闻削减锋芒，以减转Boss对他的忌惮，现在只是在表演吧；再或许是真心实意地想找个继承人，于是小心翼翼地护这护那吧（虽然琴酒觉得这并不可能，但为了严谨还是将这个猜测放了进来）。

反正他不相信一条冷血的毒蛇会诞生那些甚称软弱的感情。

Top killer也不怎么在意同事的品行道德和兴趣爱好，他只关心同事能不能卖力干活为组织做贡献。

他没心思去思考那么多无聊的事，忠于组织的他只会将一切异常报告给Boss，然后根据那位先生的指令做一把令行禁止的刀。

布什米尔并不知道自己旁边坐着的同事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要是知道了，他肯定会选择把琴酒打个半身不遂，再压着他亲切建议去医院看看脑子。

虽然换他发现琴酒有什么弱点暴露出来，他也会如琴酒现在的表现一般蠢蠢欲动地想给人家两肋捅一刀的。

但人嘛，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双标在身上的：即，同一个行为，我对你做是理所应当，你对我做便是罪大恶极。

可惜布什米尔不知情，于是以上的一切场景都没有发生。

现在他只是依旧勤勤恳恳地用手机发邮件，远程指挥欧洲那边的手下处理最近的事务，忙得几乎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