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劲,自己应该还是在梦里。钻回她的“棺材”里躺下,琢磨了一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没劲的梦,看看油灯的火焰,随即眼皮发重,截断了这段梦境。
但很快她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有流水的山洞,头顶的灯已经不见了,若隐若现的吟唱仍像苍蝇一样吵得她心烦。
她起身赤脚在山洞里走了几圈,这是个极大的平台,单这几圈完全没有探出边界在哪。活动之后身体渐渐有了知觉,没觉得饥饿,但口渴得要命,喉咙里同要烧起来一样。
水就在脚边,就在眼前,但是她没法接近——水在躲着她,往前走一步,水就往后退一步;往后退一步,水就往前进一步,甚至她走到水中,自己就成了干涸的孤岛。
外面的声音吵得她更加烦躁,一股火从心口烧起来,水不喝了反正还站得起来,先找到出口把那些人都宰了。
野狐的叫声越发刺耳,心口的火灼得她没法思考,拔出刀对石壁胡砍。
她知道自己被控制了,但是她没法停下来,一停下来那股火就会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没法呼吸,动弹不得。
“滚!都给我滚!闭嘴!滚!”她对空气咆哮了几声,外面渐渐安静了。
没有灯,没有光,她也能清楚地看清石洞里的一切,这是不合理的,自己仍然在梦里。
视野开始闪烁,水突然一层一层地漫像她躺过的平台:冰凉,是尸毒在身上蔓延,逐渐走向死地时触摸到的冰凉。
水波泛着白光,水是漆黑的,水里浸泡着人的手臂,人的脚,还在活动的半截身体,头发像鱼一样拖着头颅在水里兜圈,都是和水一样是黑的。
洞外有嗡嗡的声音,好像是什么巨响,很陌生,远没有眼前的断肢熟悉。
嗡嗡声不断地重复,好像是一句话,她只能听见里面有两个音节,在哪听过……
“沈节!”
沈节,是谁?
“沈节!”
不要再叫了,烦得要死。
“沈节!沈节!沈节!”
叫的总不能是我——难不成真的是我?
有什么轰然打开,把她的神智从淤泥里拔了出来。
她无法忍受穿透眼皮的强光,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盏灯,灯光刺得她头晕,周围一圈花里胡哨的面具都在叫着她的名字。
“叫叫叫,*你*烦不烦?”她说话确实夹着刚才的怒气,但是、声音之大把自己都吓到了。
“醒了!醒了!”第一个摘下面具的是云飞,这人被骂了还满脸高兴,“有用,我就说有用!”
明黄的强光照着云飞下半边的脸,他骄傲地环顾一圈,等着所有人的夸奖。
其他人摘下面具或者把面具推到头顶,脸色都不太好看,互相递着眼神,竟一句话都没说就散了。
“你好了不起!之前还有谁做到过,没有啊!”午青不知道为什么没参加“叫醒病人”这个活动,等到人都走了才凑过来,递给云飞一盅闻起来很香的汤。
葱、猪油、炒焦的豆子、大米,还有鱼的腥气。
“神医。”沈节把手举起来,嗓子嘶哑说不清楚话,关节紧紧巴巴地轴着,只好给云飞比了大拇哥。
这个场还是要捧的,年轻人应该活在希望里,而不是活在自我怀疑和痛苦里。
“我只会治尸毒,你的伤病还得这个据点的师父们一块给你治。”云飞不知道哪里气不顺,戗着回答道。
“就刚才,那,”沈节举起来的手往周围比划一圈,“几个?”
“对。他们本事也很好。要不是天元师兄在总坛来不了,哪用得着他们。”
沈节看不清云飞的脸色,不过应该是黑的。
她脑子转了一会,提到了据点和总坛,自己应该是被运到建康南边的据点了。有洪州南边的总坛和她知道的三个据点,这些人在江湖上已经能构成影响,影响的范围刚好和传闻有瘟疫的地方重合。
而且既然有“总坛”,就等于无视了深山里那个老家,这正是离万家出走的人建立的组织。
那云飞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来的这里?
沈节觉得自己脑子又锈住了,自己躺在灯下面浑身僵痛动不了,只能问午青有没有水喝。
“不能喝水!”刚刚气鼓鼓离开的云飞去而复返,“忍着,给我忍到天黑。天黑之前别起来,我回来之前什么都不能吃,水不能喝,酒更不行,记住了!”
沈节费大劲把头转到能看见天的位置,现在明明是正午,让她熬到太阳落山简直是要她命。
午青抱着账本和蒲团过来,看样子自己是连清静都没有了:“云飞有的是事情要忙,前辈你就安心躺着吧。”
沈节全身僵硬得像木头,就快脱离束缚的内息在她身上制造内息澎湃神足气盛的假象,实际上残破的经脉就要顶不住了,稍微动一下就从头痛到脚,只有像尸体一样挺着才好受点。
白天太长了,即使在酒楼消磨日子,也没觉得白天有这么长。
看流云从西边的山头冒出来,到东边的山头消逝,看得眼睛酸痛,而且自己可能昏迷太久,现在没有半点困意。
午青手里的账本被他翻半天,沈节也没听到他记了什么。那无辜的账本终于被合上,放在蒲团边。
“前辈,你昏了整整五天。”午青说道。
“有话就说,甭拐弯抹角。”沈节直挺挺望着天,已经这样了,再让她听废话就是上刑。
“云飞带他们给你拔了尸毒,还招了魂,这些事一个人干不成,据点里的人不愿意出力,药草没几个钱也不愿意给,这些都是云飞求来的,受了点委屈应该不太舒服,前辈你别见怪。”
沈节闭上眼睛,挨着刀子一样的内息,慢慢答道:“救命大恩,我还挑剔什么。恩情还完之前,随便云飞差遣。”
午青打量四周,放低了声音:“据点建在山崖边上,东侧悬崖,北面是高山,西面山势陡峭,唯一出口在正南。东南西南两个箭塔,前一排屋是和外面人接洽的,中一排屋住人,后一排屋应该是物资,最靠北有一块被隔出来有人把守,不知道是什么;他们自己人穿便装巡逻,一个时辰换岗。这里是据点最东北角,这五天全据点的人都来过一遍了。”
沈节以为午青只是来要她知恩图报的承诺。
“要干什么?”沈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