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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小鬼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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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一堑,长一智。翌日,萧冉起得比公鸡都早。

开门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才及萧冉肩膀,梳着垂髻。“早,阿平兄。”

萧冉抬头瞧门楣,确定没敲错门。“你是谁家阿奴?”

小郎叉腰,呲牙瞪目:“你把我忘了?!”

小鬼有点凶。萧冉挠挠头:“玩笑玩笑。”怕露馅,再不敢多说。

摆榻、煮茶、舀茶,小鬼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做完这些,跪坐好,一脸少年老成的苦相,吁叹:“冉姊魂归道山,平兄,你节哀顺变。”

萧冉“嗯嗯”不敢多言。揣摩些时,问小鬼:“你几时回的?”如此问,当不会出差池:着实是今早方见他。

小鬼说:“昨夜方归。京口之事了了,待着也无甚趣味。”

京口。萧冉心下有了计较。看来是先生提前自京口返,小鬼一人留下处理事务。这么大点,嗯,果然有志不在年高啊。

小鬼出去了下,很快便折回,捧着条盘,盘上摆着一只青瓷碗,碗中盛着绿白相间的吃食。“我和了面,蒸了,撒了蒜韭齑、盐,淋了从北边带回的胡麻油。尝尝。”

萧冉问:“这是何物?”

小鬼翻白眼:“你这人真好笑,自家送的沈郎钱,自家反不认得了?”

萧冉脱口道:“我几时送钱了?”

小鬼弯起了眉毛,嘴角翘得老高,黑溜溜的眼珠恶犬一般盯着萧冉。萧冉顿觉不妙。

“唉——”

叹息声如薄薄的丝网罩来,萧冉扭头,先生倚门而立,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

萧冉弯弯眉毛:内中有名堂,被小鬼算计了。碗突然被推到跟前,小鬼忽闪着纯洁的大眼睛:“平兄,尝尝。”

量他也不敢下毒,萧冉捏起了筷子。

入口……榆钱!

“榆钱就榆钱,什么沈郎钱。”

先生坐下。“这名号,可是你自家起的。”

萧冉咬住筷子。

先生把杯子扣在案上,不轻不重的一下。“永嘉乱后,琅琊王氏辅佐晋元帝定鼎江东。助他登基的两位股肱重臣,一个叫王导,一个叫王敦……”

萧冉放下筷子,跪得笔挺,听得认真。

“……其后,王敦叛乱。他幕中参军吴兴沈充,在吴兴铸钱响应。沈充所铸之小钱,被民间称作沈郎钱。沈郎钱小,钱色青白,颇类榆荚……”说到这里,先生停下,看着萧冉,“当年讲到这段掌故时,你促狭心起,指着冒新绿的榆树道:满树沈郎钱。陆筠这阿奴恰好也在,便记住了。”①

萧冉两颊滚烫,额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陆小鬼立在先生身侧,盯着垂头丧气的萧冉,一脸诡计得逞的笑。

先生冷不丁泼了盆冷水,灭掉了他气焰。“你也是顽劣,明知萧平眼下情状,还如此捉弄于他,着实可恨。”

话题既然由晋室初渡江开始,便顺着晋室几代讲了下去,直到刘宋代晋,齐梁更替。因近日正在讲陶诗,讲到刘宋代晋时,先生说:“这陶潜倒是个有气节的,他祖上做过晋世宰辅。晋亡后,他拒书宋年号。他作于宋时的诗文,落款不书宋年号。”②

前世只知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却不知还有这段故事。萧冉心底生出几分钦佩。

先生感喟:“今世,倒未听说谁人不书梁年号了。”

这天的课直上到日落西山。回家时,陆小鬼阴魂不散送她出门,乐乐呵呵一副小人不计大人过的模样:“照实说,你压根不认得我了吧?”

萧冉冷笑,恶言自齿缝间蹦出:“你这号小恶鬼,化成灰我都认得!”

小鬼踮脚趴到他耳边,悄悄说:“你根本不是阿平兄。”

“满嘴鬼话,我不理解了。”萧冉落荒而逃。小鬼什么来路?

***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暮色裹着锣声送到耳边,孩童欢呼着奔向社树,那里围满了人,聆听里正传达上面的指示:春耕在即,县令不日将下乡劝农,恳请乡亲们近日注重言行仪表,莫要污了守礼之乡的名号。

路过田青家门前,田母倚门叹息:“大郎怎的还不回?”

萧冉看看天,是啊,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

自打陆小鬼出现,萧冉每日上课都倍觉苦闷。那小鬼不是暗中观察,就是明里挤兑。她不禁猜测,难道萧平先前得罪过这小恶鬼?小鬼难缠,她不由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周旋。好在,先生知她目下“脑子坏了”,不会轻易信了鬼言鬼语。

但是,先生的课,听着越来越费劲,除了什么劳什子训诂音韵,更要学诗作文,

背地发牢骚,却被先生听到了,惹来一通训斥。“当今之世,文学大兴,京中皇帝太子,地方诸王臣僚,哪位不是饱读诗书?”

萧冉鼓鼓眼:“我又不结交权贵。”

先生质问她:“难道你想在乡间待一辈子?”

萧冉不说话了。

为不被罚抄罚跪,萧冉拿出了高考的劲头。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归录……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大半夜,坐在萧平的书房,读到这首诗,萧冉不觉潸然涕下。又想到今日听到乡亲议论隔壁乡有个小娘子被杀了,更绝韶光易逝,造化无常。

是夜,她做了个梦。在梦里,自己置身一片竹海。张目寻觅良久,在一丛绿竹的尖顶觅见一团模糊的身影。

***

晨间,她刚放下碗箸去喂鸡,就听到邻家哭天抢地,忙丢下笸箩跑出去。

到门口时,巷子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乡亲。几个差人押着田青从田家出来,田母拦跪,大哭大叫“我儿是冤枉的,他没杀人,没杀人……”

田青杀人?萧冉脚下一崴。

“呸,当铺伙计都指认了,你家种赃物都翻出了,还敢抵赖?不是看你一把年纪,连你也带走,还不滚开!”差役强行架开了嚎哭的田母和小狗一样乱咬人的田二郎。

到巷口,一直耷拉着脑袋的田青回了头,红肿的双眼委委屈屈地看着萧冉:“阿平,不是我,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萧冉咬咬唇,没说话。

短暂的宁静之后,小小的院落再度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乡亲不落忍,纷纷前去安抚田母。

萧冉盼着这是误会,可偏不遂她的愿,田青杀人的罪名很快坐实了。

“死的那位小娘子,正是田青去做工的中都乡叶大户家待出阁的小娘子。田青杀了人,抢了衣物首饰,还大着胆子去当铺当了,当铺有簿册,白纸黑字一笔一划写着田青大名……官府一查就查到了。”

秋葵站在被夕光擦黄的院中,瘦瘦小小的一人,边掸衣上粘的草籽边声情并茂地说,演杂耍似的。

萧冉蹲厨房门口把蒜捣得嘟嘟响,借此发泄不满。她不信田青会杀人。

田青此人,典型的庄稼汉,憨直,精打细算,会占些小便宜,但要说杀人……“除非他鬼上身!你们这群人,什么心肠,啊?!盼着田青被杀头?!”她鼓着腮帮子,把蒜锤捣得邦邦响,惹得正切菜的知了频频回头瞪她。

秋葵委屈:“我的郎君诶,你当我恁歹毒?这不是里正从县里打听来的,里正可是田青的亲二叔,那能乱说?证据确凿……咱不信有啥用?官府能听么?”

萧冉手一滑,蒜锤脱臼。

萧冉拧眉:“照这么说,田青必死无疑?”

一时间无人说话,秋葵垂头,知了叹息,院落一片静寂。公鸡突然叫了一声,在暮色黄昏中,异常地突兀。

“我出去走走。”萧冉出了家门。

习惯性往后山方向走,路过先生家时,见门前停着一辆车。有客?正想时,大门嘎吱开了,萧冉闪到一棵大树后,手扶着粗壮的树干,钻出小半边脸,暗中观察。

先生送一位衣冠客出来。

衣冠客道:“本欲与兄促膝长谈,怎奈春耕在即,劝课事烦。”

先生对言:“庙堂之上,自是诸多束囿。来日方长,明公毋忧。”

“话虽如此。只恐兄如散仙,不日又将云足高迈。愚弟届时望空兴叹。”

先生说:“某此番长居,他日外出,定当知会君。”

衣冠拊掌:“如此甚好。”又言,“弟尚有一事相嘱。乡曲阡陌,多游手好闲之徒,难免生事。他日若遇纷扰,差人传个信,弟当效犬马之劳。”

这就是下乡劝课农桑的县令?先生认识当官的?萧冉瞪圆了眼。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①李贺:榆荚相催不知数,沈郎青钱夹城路。

② 这一说法是有争议的。本文信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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