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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遭遇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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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书肆,与杨济有些交情的董承运董管事顺口问:“杨兄呢?”

“和冯掌事去京口了。”

杨济说,京口那边逃过来一名魏国官员,出身清河崔氏,过江时携带了不少书籍,冯华想试试能不能找到门路搭上线,即便买不来,赁些来抄写也是极好的。

数千年的岁月烟尘,正是凭借无数的人,以最笨的方式,一代一代记录了下来。萧冉感慨着走进了丁号房,再见到书案上那些简牍帛书纸卷,没那般抵触与惧怕了,自然也与这些时日的发愤图强分不开。

杨济让她校的这批文稿,都是先秦诸子,什么公输、鱼我所欲也,前世读书的时候为了考试,都往死里背过,虽说大半都还给老师了,不能一字不落背下来,但大意尚能顺下来。连蒙带猜下来,能认出的字和字形越来越多了。过不些时,便可穿到戚亨酒店,同孔乙己好好探讨一番,茴香豆的“茴”究竟几种写法。

散班时,她急着把剩下的两枚竹简校出来,多待了些时,直到听见“咚咚”鼓响。市楼鼓响,闭市的信号。市中交易有严格的时间限制,日落闭市,所有人必须离开。此外,市鼓不单是闭市的讯号,更是宵禁的讯号。市鼓响,市门闭,人归家。宵禁后,若还在街上走动,被巡街的差役逮着,少不了一场官司。

鼓点急促,她连笔都来不及洗,匆匆锁了门往外跑。

到东门时,鼓已响第二通,她急了,只恨不能飞。

突然,前方出现几只拦路虎。她暗呼倒霉。

听郑泰说,建康多盗贼,近来一帮宵小浪子混入东市,专挑市鼓响时落单的肥羊下手

萧冉天真地问:“不是有市令市丞,他们就不管管?”

诸人哄堂大笑,郑泰吹眉瞪眼替萧冉不平,板起脸训斥那几个起哄的:“阿奴不懂就问,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这些油滑之徒,不知道什么叫天真无邪吗?”

萧冉一巴掌抡他脑袋上。

过了今日,她再也不会问这个蠢问题了。

眼下,市丞就坐在门口伞盖下,眯着眼吃茶,仿佛有结界罩着,与尘世隔绝。

一蓝衣胖子走到萧冉面前,想是刚磕过蒜瓣,打个嗝晕了萧冉一脸臭气。“这位郎君,要回家?”手里抛着一个铜子玩,“有这个吗?”

萧冉赔笑:“我穷得很,没有。”

一褐衣瘦子上前,目露凶光:“我盯你几天了,没钱你买果子?还喂鸟?大兄,这厮玄通书肆抄书的,没钱都见鬼了!咱们入伙几个月了,寸功未见,今日是个机会。索性押着这小子,把书肆全端了,孝敬太子,让他瞧瞧咱们的本事。他一高兴,把东市赏给咱们也说不定。”

太子???强盗头子?萧冉惊了。还没容她脑袋里酝酿出“万恶的封建社会”之类的词,腰间荷包就被瘦子拽住了。

“不是钱是甚?死奴子!”瘦子骂骂咧咧去扯。

钱可是萧冉的命,她死命王回夺。

挣抢之中,瘦子一脚踹向萧冉,没想到踹了个空,他突地浑身痉挛,抽搐着倒地。

“阿三!阿三!”胖子以为是萧冉做了手脚,大指和食指塞进嘴里,嘬了个响亮的口哨,立时围拢上来七八条壮汉。

萧冉心底发出惨叫:完了。

一辆牛车哐啷哐啷从街面冲出来,车夫叫嚣:“不想死的赶紧滚!”

那伙贼人既想谋财又想保命,危急之中只得先把老三挪开。

萧冉怔愣之际,肩上伸来一臂,耳边有人呵斥:“傻了?还不上车!”

下一息她就凌空飞起,落在了车上。

车夫以站立之姿操控着牛,左手牵缰绳,右手扬鞭,稳稳扎着马步,瞠目龇牙,威风凛凛。

眼看牛车肆无忌惮冲来,市门前的栅栏唯恐不保,市丞惊得跳脚:“哪里来的混账,停下!”

车夫冷哼,两手齐用力,缰绳一勒,皮鞭一扬:“驾!”

哞——哞——

牛嘶吼着,高高扬蹄,带动车身凌空腾起,生生从栅栏上方飞了过去。

萧冉惊叹:天牛!

东市被远远甩在后面,回头只望见高高耸立的市楼的尖尖一角。萧冉略略从震惊中回神,对车夫叉手道:“多谢朱兄。”

朱彤朗声笑:“家住何处?”

“崇仁里,文昌巷。”

“坐稳了!”

鞭子轻点牛背,牛像疯了般,抵着头,疯狂前冲,蹄离地,像是要飞起来。

日落时,牛车稳稳停在杨宅外,

朱彤看眼门楼,道:“杨管事果然好能耐。”

萧冉过假装没听出言外之意,再三道谢。“朱兄,马上宵禁,你如何回去?”

朱彤已吆喝着牛调头,冲萧冉挥挥鞭:“不必担心。明天见。”

待牛车拐过街角不见,萧冉才转身进门。

晚间,悄悄与丁氏说起此事。

丁氏郑重道:“遇上好人了,得谢谢人家。”

萧冉称是。是得谢,得重谢,人家可救了我两回。

***

翌日,萧冉抄了几行字,捧着一卷竹简扭头。“朱兄,有个问题想请教。”

朱彤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请讲。”眼睛看着竹简上一张字条:“想请朱兄酒肆一聚,不知几时有空?”

萧冉问:“禽滑厘的‘滑’字几种写法?”

朱彤不作声色拈笔:“那可多了,光是楷行草都有好几种……”笔落,书成:休沐。

萧冉莞尔:“朱兄真是好才学。”

晌午,在餐舍吃饭时,她听见朱彤与人说明日休沐。她咬住筷子动了心思。

“休沐?你才来几个月?你们这些年轻子,动不动就偷懒休沐,一点不知道珍惜!”

一听休沐,负责点卯及冗务的王公公就炸毛了。

此人姓王,却不是真的太监。这厮原是一条靠裙带关系塞进书肆的看门狗,他娘子的娘家姊夫是秣陵县县丞。偏巧不巧,冯老头的儿子就在秣陵县衙讨生活。于是,本着买卖公平的原则,王阉跻身书肆管事,冯老头儿子顺利得到秣陵县丞提拔。

这本是司空见惯的,不足为怪。王阉惹怒众人,是因他的为人,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腌臜。对下吹毛求疵,极尽压榨之能是,对上奴颜婢膝,丑态做尽。读书人最是看不惯这种货色,遂冠之以“王阉”的雅号。萧冉嫌弃“阉”念着拗口,索性以公公称之,完全不理会这时的太监并不叫公公。

王公公翻开休沐簿子,提笔在上面勾勾画画。“萧平,庚子、辛丑,两天。记好了,两天,少了不补,超了扣钱。你们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活计。咱们书肆,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一定要珍惜,虽然你是关系户……”

萧冉了忍许久才把“你大爷”咽回去。书肆每月给每人两天休沐日,不可累积,次月自动清零。傻子才不请。

古人年月日均是按天干地支排的,萧冉休的这二日是庚子、辛丑。真是……大吉大利。

***

夜深人静,红烛坚|挺。天渐冷,炉子已经生着,炭饼着了火,冒出丝丝香气,据说里面掺了苏合香、蜂蜜。来的时日久了,渐渐习惯了这些天然香气。暖香萦室,挑灯夜战的清苦也减了几分。

炭饼不多了,萧冉打算明日顺便买些炭饼回来。虽然丁氏待她宽厚,但人要讲个分寸。

长夜漫漫,萧冉揉揉发胀的双眼,唉声叹气。哪个年月的社畜都不容易啊。

又校了几页,两眼昏昏,脖子疼腿酸,遂起身活动活动。走到小炉边,拿起炉铲掏火,手刚碰到铲把就不动了——余光瞥到窗外有一道暗影。

猛推窗,影子没了。

***

次日出门去大市。杨福说杨济常在那里的卢记酒肆招待人,萧冉于是照方抓药。

经过卖炭饼炉具的店铺,她抬腿进去问炭饼价格。

铺内,席垫上坐着个胖道士,萧冉悄悄瞟了眼,胖子闭目打坐,稳如秤砣。

萧冉到柜台前,问伙计炭饼怎么卖。

伙计报菜名似的报了一大堆名目,萧冉头疼:“你就说,最便宜的多少钱?”

伙计正要报价,只听“呔!”一声,那秤砣突然跳起。

伙计忙跑上前,作揖,殷切道:“黄道长,可有眉目了?”

“那动静是子时闹出来的,子鼠丑牛,贫道已算出,那偷窃的妖物是老鼠成精,你去逮只猫来,要碧眼的。”道士手上现出一张符。“这是适才天尊降下的除妖符,今夜铺中下板后,你将符贴于房柱上,此妖必除。”

萧冉挺服的。出现在子时的就是老鼠精,啧啧,得亏十二生肖里没有乌龟和王八。

她没多待,即刻从炭饼铺出来,酒肆的招子已在望了。

视线突地被一堵人墙挡住,萧冉嘴巴大张,还没“啊”出来,黄道士已往她脑门上贴了张符:“大胆妖精,你以为穿着人皮老道就不认得你了?快快现行,不然烧你个魂飞魄散!”

拂尘一扫,二指竖起朝上,口中念咒。

萧冉面无表情地揭下符纸,以其人之道,贴在其人脑门。

“你快现身吧!”

黄道士大惊失色:“人?”用拂尘尾搔搔冠子,扭头盯向萧冉疾行的身影,吸吸鼻子,“不对啊,她身上明明有妖气!”

***

萧冉到酒肆时朱彤还未到,先要了壶茶,自斟自饮,耳朵支起,细心捕捉食客口中的八卦。

“听说没,前几日长乐公主宅起火,公主被活活烧死了。”

“长乐公主?”

“临川王萧六娘的女郎,至尊的亲侄女,嫁给太子家令谢禧那位。”①

“她呀,不是才出阁吗?太惨了。”

“谁说不是呢,小小年纪,就去见泰山府君了。”②

啥玩意?这都什么跟什么?萧冉耳朵不觉向那边靠,想听个明白,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投进眼帘,她施施然直起身,招手:“朱兄!”

寒暄之后,萧冉正经八百施礼:“多谢恩公数次相救,平不胜感激。”朱彤正是那日落水之时,救他上岸的恩公。

朱彤含笑:“相识合该天定,萧兄如此客气,反倒显得见外了。”

萧冉立刻从善如流,闭口不提,殷勤提起酒壶。“不客气不客气,喝酒喝酒。”斟了满满一碗。

朱彤一饮而尽。

他爽快,萧冉也不兜圈子。“朱兄为何装作不识?”

朱彤目光在她脸上流转。“难道以杨管事之心智,没叮嘱过你?”

萧冉拧眉:“叮嘱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①萧衍的侄女,确实叫公主。这时公主郡主没后世分得那么严格。

②泰山府君掌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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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部分两年前写的,现在看还是很不满意,边修边发。

谢谢看文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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