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五条悟和神宫寺无月的关系并不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般不错的。
事情从神宫寺无月继任后的第二天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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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皎月高悬,竹影萧瑟,月光撒下,将来者雪白的发丝照亮——
正是本该早早歇下的五条悟。
五条作为御三家之一,在五条悟出生之后,微妙地打破了三家分立的局势,隐隐露出一家独大的苗头,随着当世六眼神子不断长大,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加茂禅院式微,五条如日中天。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五条家主将整座宅子的警备提升到顶峰状态,同时,也用更加严格的规则来束缚自己的亲儿子。
于是,作为五条一族未来家主的六眼神子,他的日子并没有外界想象中的那般好过。一件小事足以说明——
除了规定时间,五条家的独子,在一天之中,不能食用其他任何食物。而恰巧,先代丧期未过,五条悟原本就不丰盛的食谱更加磕碜。
路过先代的灵堂,五条悟望着正中的遗像上不苟言笑的脸,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很可笑,他与他的生父其实关系相当疏远,毕竟没人喜欢时时刻刻都把家族利益挂在嘴边的父亲。
而现在,家中上上下下的气氛诡异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于是他趁着警卫松懈,翻过院墙悄悄溜了出来。
走上街头,灯火通明,五条悟特意避开了人最多的街道。他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浴衣,衣摆处精细的风信子刺绣更显其价值不菲,与整条街道的人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徒步许久,终于来到记忆中的巷子。
“我要甜品。”
正准备打烊收摊的店员显得有些无奈:“抱歉,今天的份已经卖完了,我们已经在准备打烊了。”
白发苍瞳的孩童眼睛倏地暗了下来,无论如何,机会难得,他一定要吃到甜品。只见他打开荷包,把里面的钱一股脑倒了出来,荷包很大,像是无底的聚宝盆一般,一张张的夏目漱石犹如雪花纷纷落下,令店员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哪家的大少爷,这大晚上的,携带如此巨额的现金,也不怕有眼红人盯上。
确定所有钱都已经倒了出来,见店员愣在原地,五条悟以为是自己带的现金不够,连忙从怀里抽出一张漆黑的卡片,然后啪地一声按在柜台上。
“这样呢?够了吗?”
被如此财大气粗的小孩震惊到,店员一时之间甚至说不出话来,面对孩子诚恳得不似作假的苍蓝色眼睛,她回头大喊:“别收拾了!再做些甜点出来,要快!”
见此,五条悟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等待期间,他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座位上坐好,一双穿着木屐的小脚在空中一晃一晃,雪白的肤色与深褐色的木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好无聊……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已经发现他悄悄跑出来了……但大概率是不会的吧?毕竟那些人现在要么在他那亡故的父亲灵堂前猫哭耗子,要么忙着奉承他那新继任家主之位的继母大人。
虽然家里人很多,但现在应该没人注意到他。五条悟晃荡着小腿,胳膊放在小小的圆桌上,双手托着脸。
见小孩无聊,店员热切地招呼他:“要不要试试我们店还没发完的试吃?”
五条悟噌地站起身,一双蓝眸犹如波光粼粼的大海。
“嗯!”
路过的行人可以轻而易举看到透明橱窗中穿着不菲的孩子,热心的店员怕他因此招惹来夜间横行的混混,但又顾及着店里的规则,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才只得让小孩的大半边身体掩藏在柜台旁。
店员的担心显然不是多余的。
唏嘘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店员一听就知道是大事不好,连职员守则也顾不上了,满眼焦急地招呼五条悟快点到柜台里面来。
鸡冠头的小头目带着几个追随者走近店内,一看到面容清秀的店员女孩,满眼喜色地就冲上来想去拉她的手,女孩自然是不可能让他们称心如意,连忙往柜台深处躲去。
“小姐,这么晚了还在值班么?太无聊了,这能挣几个钱啊?快来和哥哥们做点有趣的事情吧。”
“诶诶诶,躲什么——”
这一躲,就让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浴衣的小孩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欸?”
面对流里流气的混混一众,小孩脸上半点惧色也没有,用视线将他们从头到脚地打量。
很快,五条悟得出结论——不中看也不中用。
“小弟弟,这大晚上的,家人没陪着你一起来么?”混混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几声口哨声响起,心照不宣道,“不如就让哥哥们送你回家吧?”
店员自然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非是看着小孩衣着不菲,想要从他那里榨些钱出来。当然,这已经是比较好的一种结果了,最坏的结果是,他们要因此绑架他。店员小姐可不敢猜测人性,慌乱间,她拉起五条悟的手,将他往更深处的员工更衣间推。
“诶诶诶——可不要这么见外嘛,我们不是老熟人了吗?”
店员忍不住回嘴:“谁跟你们这种家伙是熟人?”
这一句反驳刺痛了混混们脆弱敏感的内心,他们呵呵笑着走进,幸好有柜台那一层薄薄的木板阻挡,这才阻止了他们的长驱直入。
混混首领脸色难看,下一刻又换上满面笑容,从腰间摸索出一包劣质香烟,吧嗒一声,打火机发出一声脆响,然后竟然在室内点起烟来抽。烟雾袅袅,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让五条悟和店员小姐都忍不住地咳嗽。
他一连猛抽几口,然后用一旁小孩没吃完的甜品试吃按灭烟头。
“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缓缓道。
“要么交出你身后的孩子,要么和我们出去玩玩。”
他的话音未落,小孩睁圆了一对苍蓝色的眼瞳,无辜道:“不如我来陪大哥哥们玩玩吧?”
“喔?”
五条悟避开店员小姐的拉扯,然后从柜台底下利落地钻了出去,和混混们相对而立,他的身高不高,起码和鸡冠头的混混们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只听他缓缓道:
“大哥哥们,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
“我给你们。”
说完,他随手取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对对对、就是这样。”
小孩握拳,伸出中指与食指,将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夹在指间,然后轻轻往指间吹了一口热气,轻飘飘甩手一飞,那张银行卡顿时像一片薄薄的刀片直直朝混混头领的脸上射了出去。
捂着脸上被划出的伤口,混混首领恨恨道:“不仅偷了我们的钱,你竟然还敢用刀?!”
小孩简直要被他们的无耻气笑了。
何来的偷?
“我没有偷你们的钱,这是我自己的。”
混混们却是发出一阵哄笑:“你自己的?你一个小屁孩,哪里能带那么多钱?”
“明明是趁之前我们不注意,从我们身上偷走的。”
“再说一次,我没有偷。”五条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
”你这么多钱是从哪里来的?”
两方僵持间——门口悦耳的风铃声响起。
众人下意识回头望去。
“悟,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身着火红色和服的女人姿态慵懒,乌鬓如云,雪肤红唇,烟眉秀气,眼尾上挑,眼波流转间,光彩熠熠,像是一朵在夜晚徐徐盛开的艳极荼蘼。那双魅长的眼眸弯成一对狭长的弦月,她柔柔地轻笑起来。“原来是耽搁了时间。”
五条悟有些诧异。
这女人……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混混们的眼中浮现出浓烈的惊艳,面面相觑间,只听女人再度开口——
“悟,你先出去吧。”
“出去?这位夫人,你该不会当我们是死的吧?”
以无惨为名的鬼王再次笑出了声,她抬袖遮住下半张脸,袖口上的暗纹一闪而过,那是一朵盛放的山茶花。
“小孩子可是无趣得很。”
“就让妾身作陪吧。”
她缓缓伸手指向门外——
“这样吧,请尊驾移步。”
“而悟和这位小姐,就先待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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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混混们如自己所料般,进入了这条昏暗的、没有监控的巷子,神宫寺无月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再来得晚一些,恐怕就要到警察局里去捞人了。
并不是说五条悟的反击不对,而是他不应该在众目睽睽、有监控的地方动手,留下了这种明晃晃的证据,到时候该如何狡辩呢?
更何况,这孩子不会做得那么绝,不会让这些人直接消失后来个死无对证。
但……
五条无惨敢。
反正这些人都是垃圾。
擦了擦手腕的血迹,女人缓缓走出空无一人的小巷。
“欸?那些家伙呢——?”
见女人独自走近店内,五条悟好奇地往她身后张望。
“妾身给了他们一些钱,”将手帕塞进袖子,神宫寺无月顿了顿,微微一笑:“然后他们就各自离去了。”
“这位夫人,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您,如果没有您……”望着她身上同样昂贵的和服,店员显得惴惴不安。
神宫寺无月却是抬了抬手表示并无大碍,然后一手拎起冷掉的甜点,一手牵起五条悟:“既然如此,那请恕我们先行告退了。”
“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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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小孩的手,神宫寺无月目不斜视地带着他走在回程的路上。
和他的从容正相反,小孩有些忐忑。
“你不生气吗?”
如果生气的话,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允许他出门了?
五条悟抿了抿唇,心脏犹如被一把鼓锤一下一下地捶打。
他其实并不害怕惩罚,他只是害怕在他再也没办法自由出门。
“妾身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我偷偷跑出来了……”
神宫寺无月轻轻拉着他的手,显得气定神闲。
“我没有生气。”
他扭头,看向眼眶红红的小孩,一字一顿道:“但我不太满意你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
五条悟被他陡然的话锋一转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嘴巴诚实地发出了一声“啊?”
女人将甜品放在小孩空着的手中,随后抬手勾起自己鬓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打转,梅红色的眼睛在夜色的掩映下熠熠生辉,仿佛自带光效的鸽血宝石。
以为她要开始训斥自己的五条悟脸上隐隐浮现出不服的神色。
家里虽然换了无数个家庭教师,但不变的是,他们都会教他不要随意在普通人的世界惹出事端。
而五条悟寥寥几次的出门都不太平。
所以他每次都会被罚。
“记得下一次,如果再有人冤枉你——”神宫寺无月拖长了尾音。
“什么?”五条悟克制不住好奇心。
“很简单,你要做的不是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吞下他们的眼珠,让他们在你的肚子里好好看个清楚。”
神宫寺无月的声音淡淡,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能够震碎小孩世界观的怪话。
五条悟:“……”
半晌,小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就像是停不下来了一般,哈哈哈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幕之下。
神宫寺无月则是显得耐心十足:“笑什么?”
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五条悟连腰都直不起来。
只听他笑着道——
“你这家伙,人还蛮不错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撒娇卖萌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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