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大宅坐落于远在京都郊外的深山,最是清幽,鸟鸣清脆,泉水泠泠,再加上神宫寺无月特地将休息的地方选在最西边,绿茵浓郁,参天的大树足以遮天蔽日。
一进入房间,神宫寺无月顿时遭受到了毒气攻击。
正中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支小巧雅致的花瓶,浅黄色的祥云纹花瓶与其中一小支淡紫色的花卉相得益彰,远远望去,令人心旷神怡。
可关键就关键在……
这他妈是紫藤花。
神宫寺无月努力克制住骂人的冲动,朝着一旁的仓矢使眼色。
失敬失敬,没想到你小子连徒手摘紫藤花这种倒反天罡的逆天事都能做到。
只见仓矢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浮现出一缕苦恼。
他目前的功力可还做不到这样的事。
这是悟大人自己摘的。
读懂他的心声,神宫寺无月陷入沉思——那孩子这样看上去真的很像小猫。
会往家里叼死老鼠死小鸟的小猫,只不过对仓矢和神宫寺无月来说,死老鼠死小鸟什么的,可远远没有紫藤花的威力大。
五条悟此举,简称猫的报恩。
神宫寺无月不由得抬起袖子遮住口鼻,阻止溢散的紫藤花独属的香气腐蚀口腔。此举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使他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嘶……抱歉,妾身对紫藤花有些过敏。”女人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白发苍瞳的小孩一愣,然后学着神宫寺无月的模样捂住口鼻。一大一小,两人姿势同款,还都是自己敬爱的大人,仓矢离得更远,只用屏息,他被他们逗笑,可下一秒又笑不出来了。
只听小孩声音闷闷:“那仓矢你快点把它们拿下去。”
一秒、两秒、许久都无人应答,五条悟好奇地回过头,哪里还有身着绿衣的青年的身影呢?
仓促之下,仓矢一个闪身从身旁的门扉溜走。
房间内只剩神宫寺无月、五条悟、以及方才才将身上的大包小包交给侍女小春的辅助监督。
“呃……我来吧。”辅助监督一阵无语,加快脚步上前,然后端走花瓶,又看了看立在门口神色难掩嫌弃的鬼王,心中一思索,从身上翻找出刚刚打包甜品时店员给的手套,将那一小束紫藤花对折,然后塞进手套之中,利落地扎了个结,阻止紫藤花的气味再次弥漫。
见他动作利落,神宫寺无月的脸色这才好转不少。
神宫寺无月在心中咳嗽两声:这下属收得不亏啊。
五条悟哒哒哒地跑去开窗,小手一扇一扇,想凭借此举扇走充斥房间的紫藤花气息。
开了窗,血红的残阳顺着窗子斜斜照进房间,穿过了窗外的树木,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神宫寺无月心中叹息,实在是不忍再拂了小孩的好意,有意识地避开阳光能照到的部分,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鬼王忍不住感叹:幸好当时选的是最西边的院子。
五条悟坐在神宫寺无月身边,招手让侍女送来甜点,啊唔一口将甜点送进嘴里,香甜的奶油与蓬松的蛋糕体在舌尖融化,好吃到令他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一双苍蓝色的眼睛比天空还亮:“喔!这也太好吃了吧!”
神宫寺无月见此,嘴边勾起一抹笑意,却没再理他,自顾自地翻看起桌上等待处理的文件。作为一家之主,神宫寺无月每天需要处理的文件有很多,仅仅是大半天不在,桌上就累计了厚厚一摞。五条悟又无聊了,撒娇道:“阿无阿无,不要再看那些麻烦的文件了,你陪我玩玩嘛!”
神宫寺无月撇了一眼桌上的甜点,向一旁的小春使了一个眼色,轻柔道:“不行,今日事今日毕。”
“以及——你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嘟嘴道:“这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文件,你就不能让你的属下完成吗,我看仓矢和这位——呃,就很不错。”
静静待在房间喝茶、努力压低自己存在感的辅助监督大惊失色。心想不不不我可没办法来帮五条家的掌权人处理这种核心机密啊!我只是个小喽啰啊!
只听小孩又道:“况且你不觉得阿无这个称呼很好听吗?总不能让我称呼比我大了不到十岁的你母亲大人吧?”他眨眨眼。
神宫寺无月无奈,他现在登记在官方的年龄只有二十一岁,确实如小孩所说,只比他大了九岁。然而事实是,无论是这具壳子,还是神宫寺无月在过去无数个任务世界中度过的年月,眼前这小孩别说是喊他一句母亲大人了,就算是喊一声祖母大人也绰绰有余。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无惨。”
闻言,小孩一愣,然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欸——不要嘛不要嘛,这个名字好难听!”
难听吗?神宫寺无月对此接受程度良好,在过去的任务中,他连小花阿狗这种名字都顶过。一时之间,他忍不住向系统求证。
【系统,这具壳子的真名真的很难听吗?】
系统立即回答:【是的,很难听。】
鬼舞辻无惨,这种名字一听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很像是那种会被主角团们清算的反派大佬。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神宫寺无月:“……行吧。”
在五条悟的叽叽喳喳中,神宫寺无月飞速处理完了今天的文件,把毛笔放好,他放松了身体,倚靠在椅背上,盘着腿坐着,端起早已冷掉的抹茶。
女人轻抿一口茶水:“小林君,久等了。”
名为小林叶的辅助监督则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没有没有。”
灵敏地嗅到空气中的严肃气氛,五条悟小声道:“阿无,我要回避吗?”
“不用这么麻烦。”
神宫寺无月想的很简单,现在的五条悟虽然看上去还小,但只是因为身高还没有开始抽条,其官方年龄已经过了十二岁,还有三年,剧情的齿轮就要开始缓缓转动了。于情于理,让现在的他旁听一些正事,也是好事。
“阁下对于妾身方才的提议,考虑得如何?”
女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浅笑,即使在笑,也冲不散她周身的高冷劲儿。
寂静的室内,小林叶甚至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与如同鼓锤般的心跳声。
半晌,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尤其干涩:“我能知道原因吗?”
女人脸上的笑意更盛几分:“如你所见,妾身很缺人。”
“只有仓矢,是远远不够的。”
收服一个无权无势、实力处于平均水平的草根咒术师,按理来说,是无需这么大费周章的。但是神宫寺无月有自己的考量——这是他试图凭借人格魅力,在这个副本世界收服的第一个人。
身为上位者,拥有绝对的强势手段是不够的,他必须要五条悟知道什么叫做两手准备。当然,他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五条悟的面前展示“硬”的一面,但时间还长,机会总会有的。
闻言,五条悟灵光一现,极其聪明地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左看看神宫寺无月,右看看一脸纠结的小林叶,学着前者的模样,一双眼睛极其诚恳地盯着后者看。
被一红一蓝两双眼睛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小林叶表示自己压力山大。
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神宫寺无月再清楚不过,肯定是想再探轻几分五条家的底细,而后再决定要不要以身家性命来效忠。
神宫寺无月故意抛出一个很难让人拒绝的好处:“妾身想,小林君应该对妾身的手段有过一些耳闻,除了面色苍白、从此再难行走在阳光下之外,小林君听说过别的吗?”
“并没有听说过……愿闻其详。”
小林叶似乎会错了意,他的额头上爬满了冷汗。女人火红色的和服有些刺眼,令小林叶觉得眼球刺痛。
“那便是——他们的实力可以大幅度增强,并且从此再也不会惧怕受伤。”
毫无征兆地,神宫寺无月施施然抛下这个足以改变咒术界的爆炸性新闻。
饶是小林叶如何强装镇定,此刻也瞳孔一缩,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要命:“那代价呢?”
“代价是从此听命于我,并且再也无缘日光。”五条家名副其实的掌权人一字一顿道。
“……夫人为什么要向我说这些?”
只见女人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她微耸绣肩——
“因为选择权在阁下呀。”
半晌,只见名为小林叶的辅助监督身体猛地一震,随后倏地睁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夫人,我所图所求,并不是权利和金钱。”
作为美艳在人间的代名词,女人歪了歪头,一副好奇的模样,表现得极度配合:“那阁下与那些怪物们搏命是为了什么呢?”
……哦呀哦呀,看来她真是捡到了一个意外之喜。
“……为了我的梦想。”说到自己的梦想,小林叶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几分坚毅,他死死捏住了拳头:“为了能让连咒灵都不知道的普通人,过上再也不用被随时而来的咒灵们夺取生命的生活。”
“我加入咒术协会,是为了正义。”
一直安安静静旁听到这里的五条悟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顺着自己的心意,开口插话:“即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闻言,小林叶不由得苦笑,他松开拳头,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掌:“......我知道我是个普通人,我也惜命。”
五条悟嗤笑一声:“那你还说这些漂亮话?”
下一秒,只见这位籍籍无名的辅助监督噌地站起了身。
“不,并不是,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像是漂亮话,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一双普普通通的黑眼睛里,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现在的咒术界不对劲,很不对劲!它不应该是为了排除异己存在的!我的梦想是能让有能力的人团结在一起,然后大家一起在保护普通人的同时——保护彼此!”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不切实际,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我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但是!我相信会有更多像我一样的人,在各个角落默默努力。”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团结起来!”
偌大的房间内,他慷慨激昂的声音久久不散。
半晌,只见上座的女人缓缓起身,她走下来,站定在发出呐喊的小林叶面前。
“很好。”
她看向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
男人鬓边与额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表情微微扭曲,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上去颇为狼狈,但他那平凡的五官上还残留着怒气,一双眼眸亮得像是黑夜中的火炬,
片刻,神宫寺无月发出一声轻笑,朝着男人伸出手。
“那就加入我们吧,和我一起——”
她的声音很轻,轻如暗夜中的鬼魅。
“我们一起去改变这个腐烂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上榜了,好激动好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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