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小长假回来，文一班的同学们突然被告知，自己在开学前一晚突击完成的字典还厚的各科作业不用上交了——学校贴心地为大家准备了检验调研考试，包含其中20%的原题，由此在帮大家收心的同时看看哪些同学认真完成假期任务。

明明作业答案的每个字都是自己写上去的、错题本上每道更正和反思也是自己耐心整理的，陈施为听到这个消息按理来说应该再高兴不过了，但事实是一股心虚感油然而生——他可不记得那些原题，这样的激励机制对他这样十足的N人还不如没有，避免记性好的人直接“用大脑作弊”。

但老实孩子还是有点笨运气，陈施为在这次“突击—暖心考”中还是稳住了自己之前取得的进步，让老李格外欣慰。一天小老头儿查寝的时候提前到他宿舍，给了他一个包裹。

“施为，隔壁班的沈承庭从B市给你寄过来的，他说是之前向你借的校服、已经洗干净了，”老李手里拿着泡好枸杞养生水的玻璃杯，一脸淡定——好像学校很通融从外面往校内带东西似的，“他好像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虽然我是不懂他为什么非要留在这边，但既然是这样你就收下吧。”

“现在这学习劲头很好，咱们施为这不是很懂事、有能力有想法嘛，继续努力！”

老李顺手拍了拍他的背准备要走，他前脚刚出宿舍，孙浩宸后脚就进来了。

“老师好！”

老李摆摆手，表示自己听到了，“小孙你也是，和施为一样继续努力；你是从普班升上来的 ，能这么快适应这边的节奏，是个很好的开始。”

等老班一走，孙浩宸就忍不住凑近来看室友手里的SF灰色包裹，“这是什么？这属于违纪了吧？谁给你寄的？”

陈施为感觉这应该属于自己的隐私，对方直勾勾的张望让他不太舒服，但还是漫不经心地如实回答。

“一个在外地的同学之前管我借的校服，也不是什么违规物品。”

他顺手盖住寄件人的信息，直接用手撕开包装袋，一股有些熟悉的、淡淡的雪松柏木味道扑面而来；除了他那身校服，随寄过来的还有一些Q大的纪念品：书签、钢笔、明信片之类——这更惹了另一位同学的眼。

“是沈承庭吧？”他语气有些怪异、似乎还有点果不其然，“你们交情还真好。”

陈施为没回话，他抱着这些东西，把老沈的地址信息用记号笔涂黑，又把快递袋子压缩成看不出来源的一小团，塞进楼层公共的垃圾箱里处理好。站在走廊尽头，他才拿出对方手写的明信片，上面也不过是说自己最近忙于学习、回不去，希望他在H中这里一切安好。

他笑笑，看来就是Q大的学习强度也没让对方应付不来；回到宿舍，他又把那些零零碎碎的纪念品小心翼翼放到储物立柜里锁好，拿着自己的校服往床上一躺，心里估算着接下来可能的活动和考试——已经没有什么明确的法定假期，学校最爱的“奋战冬三月”活动想必马上就要开始，沈承庭不在，他又得自己应付这位奇葩的数学老师。

啧，麻烦，看来还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但一旁的孙浩宸并没像他想象的那样回到自己的铺位上预习学案——他的这位室友躲进厕所，咬紧了后槽牙，手里的笔杆都快被握断了。

你且等着吧，陈施为，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的确如陈施为所料，学校没再整什么“素质提升”的课余活动，但不幸的是，以自己的工作为乐的年级教导主任老曹开始“大展神威”：他宣布，进入“纪律提升月”，争取节节有检查、天天有通报，“为同学们进入最宝贵的冬三月学习状态提供保障”。

年级里的纪律督查往往交由刚入职不久的新老师，他们需要不定时实地到各层教室巡逻，或者在监控室里调动各个摄像头发现违纪行为；最值得推敲的是，威风凛凛的曹主任还给他们下发了强制必须完成的通报指标——

这就为大家提供了无数笑料：今天是你们班的某位仁兄“上课捏肚子”，明天说不准就是我们班的某位姐妹“说话未遂”，整个年级的统计“犯罪率”一下子被提高好几倍。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老曹拿着手里的数据痛心疾首，“平日里我们居然对同学们如此放松——查、必须继续查下去，知道大家的精神面貌有一个由量到质的提升。”

但陈施为觉得这样的执行反而会削减规则的权威性：到最后每个人头上都有问题、每个班常规量化分都是负数不就等于大家都没问题吗，实在多余、劳民伤财。小陈同学倒是愈发收敛、暂避风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老李在班会上分享的好，“墨菲定律”，人往往越不希望发生什么就反而越会发生什么。

周五的晚新闻时间，按理来说会提前放学，方便大家洗漱放松一下；但文一班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干劲十足的曹主任。

“文一班的陈施为同学在吗，让他出来一下。”

老李看这势头不对劲，先让其他同学放学自由活动，自己跟了出去。

“李老师，”这位体育出身、膀大腰圆的行政老师，先发制人，“你们班这位陈同学看来是视学校纪律为无物啊，胆子倒是不小——你怎么看？”

“不是，陈同学表现一向符合学校要求，甚至大部分时候还优于基本水平。”老李言语里回护之意明显，却让对面的老师发出一声嗤笑。

“哦，那就是陈同学很有表演天赋，连我们经验丰富的李老师都蒙骗了过去——”他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两张写满了字的历史答题纸，连带着腰带上那串钥匙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看看吧，人家其他同学有理有据的举报信都交到级部了——退一万步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陈施为能一点问题没有？”

“违规收取外校快递、还有不正当接触关系，你是真不想在学校学习就直说。”

陈施为闻言露出一脸疑惑、甚至并不感到愤怒：他只觉得离谱、荒唐，眯着眼偷看信笺上的字迹，又感觉了然；老李则是直接抢过对方手里的信，大概看了看，正声道：

“快递是我帮小陈同学取的，里面是他的校服，没有违纪问题；至于这上面所说的非触问题更是无稽之谈——”他皱紧了眉头，“他和沈同学的来往是很正常的，对方经常帮他学习数学，这是很多同学都知道的。”

“无亲无故为什么只帮他学习？”老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据说那个快递也是在Q大的沈承庭寄过来的，而且在这之前，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沈承庭还替他在食堂挡了热粥、自己被烫伤；陈施为跑步的时候，人家也是不顾伤没好全就和他一起跑。”

“这对于一文一理两个系列的同学而言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陈施为没被打懵，他露出个温和无害的微笑，一一回复了对方的无理取闹：

“我和沈同学之前来自同一个县城，彼此熟悉有共同语言、关系好是正常的；至于选科不同，但我们两个的班级是地理位置上相邻的、学校的作息安排也完全一致，我麻烦老沈给我多讲几道题才总在食堂一起吃饭；毕竟，”他停顿了一下，“我不太擅长数学、而沈承庭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老师您觉得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放着在学校事情不多的沈大学霸不求教而转向其他忙于应考的同学呢？”

“老师说话你插什么嘴，”老曹被这一通解释打的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还有学生敢在他的威名之前不“俯首称臣”、乖乖认错，“李老师，我尊敬您二十多年的教学经验，但你班里有这么个学生不是影响不好么，怎么给你评先进班集体、优秀班主任呢？”

老李还没说话，陈施为直接服软：“不过拿快递这件事是我缠着老李闹的，对其他同学来说是不太公平，和沈同学没什么关系，针对这个事情我会做检讨，”见老曹神色渐缓，陈施为又进一步争取。

“但是学生守则里没有对包裹的明确禁令，只要求学生在中午自由活动时到门卫处领取，如果没有老师帮忙或者填写的是自己的电话，学生的东西大概率会被丢掉。如果您能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再宣传一下，最近上面的督导下来检查，未必不能算是对我校亲生爱生的一种体现，我得替大家感谢您。”

老曹见目的基本已经达成，陈施为说的也实在是实情，索性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

“算了，看来也不过是些风言风语，居然糊弄到我头上来了，”曹主任露出满意笑容，“小陈呐，你是个好孩子，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一点，就别在年级公开检讨了，长个教训。”他背着手，慢悠悠往办公室走。

老李见外人走远，才一把拉过自己大胆的学生。

“你怎么不知道害怕呢，曹老师可不是好惹的。”

“本来就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都是捕风捉影，”陈施为笑嘻嘻的，揉搓着刚才听到老曹对他和沈承庭之间关系的时候起的鸡皮疙瘩，“正好快到督导下来的时候，同时学校占地的拆迁村民最近有季节性就业的需求，我猜对各方都好嘛。”

老李叹了口气，“你很聪明，但咱们还是应该把好钢用在刀刃上，让大人操心大人的事。”

“我晚三再把检讨书交给您，现在先回宿舍啦——您再直接给今天值班查寝的曹主任就行。”他挥一挥手走出教学楼，遁入暮色。